第35章 035
黑色的保时捷在路上飞快地疾驰着。
司机透过后视镜飞快地扫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想到刚刚他沉声说“去13号公寓”的模样,不免有些心惊。
祁深倚靠着后座,眉心紧锁, 手中的辞职报告早已被攥得皱皱巴巴, 指尖也因为用力泛着白, 手指冰凉。
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生气, 愤怒,烦躁,更或是……惶恐,手足无措。
这算什么?
趁他不在公司,一声不吭地就辞职?
她当工作是什么?说辞就辞?
明明说了等他回来再说,现在却这么迫不及待地逃离。
就这么不想待在他身边?
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
祁深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强忍着心脏传来的一阵阵的闷痛, 许久轻吐出一口气, 将那股烦躁也全数压下。
“祁总,到了。”司机将车停在13号公寓门口。
祁深走下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十五楼的方向。
熟悉的窗口亮着灯。
祁深的脚步顿了下,紧攥的手逐渐松了松,拿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可铃声响了几声后就被人挂断了。
祁深看着屏幕, 舐了下唇角,看了眼需要电梯卡的电梯门,下秒死死抿着唇朝楼梯口走去。
五分钟后,祁深气喘吁吁地站在池年的房门前, 勉强舒了一口气, 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 伸手敲响了房门。
他甚至已经想好,只要她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哪怕说梦游不小心把辞职信放在他办公桌上了,他也只当没看见,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下秒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祁深的薄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却在看见开门的男人时顿住,神情阴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是谁?”
男人也被门外的祁深惊了一跳,却很快反应过来:“你来找池小姐的吗?”
祁深没有说话,只目光阴鸷地凝视着他。
男人被他盯得有些心惊胆战,忙说:“我是房产中介的,池小姐想要把这间公寓出租出去,已经和池小姐说好了,这会儿带人来看房。”
边说着,男人边侧过身,两个女孩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这边。
房产中介。
祁深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
辞了职还不够,就连家也要搬了?
她不是说,这间公寓他为了离她更近,也出了钱吗,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放弃了?
“池年呢?”祁深压下喉咙里的酸痛,再次问道。
中介摇摇头:“池小姐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搬家的事,只说让我先带人看看房,合适就可以签约……”
祁深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艰涩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吧。”
祁深闭了闭眼,果然,从他去出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要离开了。
中介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高大清贵的男人,而后突然发问:“你是池小姐的朋友吗?”
朋友。
祁深心底升起一股对这个词的抵触,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中介从一旁拿过一个白色的纸盒:“这是从客卧的床底下发现的,已经积了一层灰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之前给池小姐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您知道池小姐现在的地址吗?”
祁深看着那个纸盒,直觉地想要回绝,下秒却想到什么,伸手将纸盒接了过来:“我会亲自拿给她。”
“亲自”两个字,咬得有些重。
中介不明所以,却还是笑了笑:“谢谢了。”
祁深没有说话,单手拿着盒子转身走进电梯。
盒子并不算重,可他拿在手里却总觉得沉甸甸的。
回到车上,祁深将盒子放在一旁,一言不发。
司机也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不敢说话。
不知多久,祁深拿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池年的号码,另一只手忍不住曲指用力抵着太阳穴。
头痛欲裂。
却茫然无措。
第一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工作辞了,家也搬了,好像仅有的联系,不过就是电话号码了。
可是却始终无人接通。
祁深紧皱着眉头,再次拨通。
司机突然看着前方不远处开口:“祁总,那儿是不是池小姐?”
祁深拿着手机的手一僵,抬头看去。
公寓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池年从一辆白色保时捷上走了下来,唇角微扬,半眯着双眼粲然地笑着。
而后,驾驶座的车门也被人打开来,一人懒散地走了下来。
喻泽。
他走到池年身边,将一本册子递给池年,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祁深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一幕,手机里仍一遍遍响着铃声。
那边,池年似乎终于听见了手机来电的声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唇角的笑短暂地消失片刻,下秒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屏幕。
祁深低头,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唇色逐渐消失。
相亲对象。
偶像。
现在又送她回家。
甚至为了喻泽挂断他的电话。
这是她这么坚定离职的理由吗?
……
池年是在上午搬完的家,下午得了空闲便去了“线条”一趟。
看工作室的作品集有些入迷,一时忘了时间,直到天逐渐暗下来才看见中介发来的消息——下班后有人要来看房。
刚好喻泽要来市中心一趟,顺路将她送了回来。
没想到下车时,喻泽拿出了她翻看的作品集,并说她可以带回去看。
池年惊喜不已,站在公寓门口目送着喻泽的车离开,才转过身去。
手中的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两通来自中介,其余的全都是祁深打来的。
她也不知道他这么多电话是几个意思,不过想也是要她等他回来好好谈谈吧。
按照原定计划,他明天就要从柏林回来了,可到时她已经解决好了一切。
13号公寓地理位置好,她要的房租也不高,听中介说,预约看房的不少,顺利的话,最晚明天也能签下合约了。
挺好的。
池年笑了笑,边拿出钥匙边朝公寓里走,下秒陡然觉得身侧凉飕飕的,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
池年的笑瞬间僵住。
不远处的路灯下,原本明天才该回来的祁深,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脸色冷白,就连前额的头发都像是被汗水打湿过,有几缕垂落在额前。
身姿修长,骄矜清贵。
池年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颤有些心虚,两秒钟后飞快地反应过来,眨了下眼睛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来:“祁总?”
祁深看着她唇角的笑,神色越发的阴沉。
她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辞职就这么高兴?
池年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言不语,也没了耐心,转身就要走进公寓。
“去哪儿了?”祁深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池年脚步一顿,看着过分平静地祁深,好一会儿才提醒道:“祁总,我已经辞职了。”
所以,不论去哪儿,都和他没关系了。
祁深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喉结细微地滚动了下:“我没同意。”
池年皱了下眉头:“后续的工作我已经交接好了……”
“你以为是因为那些?”祁深有些急躁地打断了她。
池年怔住,抬头看向他,路灯下,他的五官深邃而精致,眼神漆黑却掩盖不住的疲惫。
“祁总,辞职是员工的自由,”池年说到这里顿了下,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按照公司规章制度,旷工五天后自动离职吧,”
祁深看着她坚决的态度,有片刻的静默,许久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沙哑得厉害:“就这么想离职?”
想到,趁着他不在,迫不及待地离开、搬家。
池年安静了两秒钟,点点头:“是。”
“因为刚刚送你回来的喻泽?”祁深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哑声追问,双眼隐隐泛着红,“因为他,就这么草率地放弃了工作?还是你觉得他更……”
“祁总,”池年也有些生气了,睁大眼睛瞪着他,哼笑一声反问,“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用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事情?”
气氛瞬间冷凝下来。
祁深脸上残余的血色消失不见,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就像她说的,他没有身份,更没有立场来问她这些事情。
池年也察觉到刚刚语气的激动,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祁总,以前我们是上下级,可是辞职后,我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而且……”
她停了下,声音更轻了,嘀咕道:“我说过,我不需要多一个爸爸。”他也不用管她。
她知道,因为自己从创思最低谷的时候就留在这里,祁深虽然公私分明,却不妨碍他的责任心。
如果她不主动提离职,也许自己这辈子都能留在创思,就算以后没有工作能力了,调个轻松的岗位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她既然提了,就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远处传来一声鸣笛声。
池年回过神来,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祁深,抿了下唇:“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转过身就要离开。
“池年。”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疲惫而艰涩。
池年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祁深看着不远处的背影,记忆里,那个说“因为要见你所以我小跑着来”的女孩,现在却连转身都不愿意了。
他缓步朝那边走了两步:“你可以不当我的助理。”
池年没有动,却能感觉到祁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甚至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冽香。
祁深最终在离她一米的距离停下脚步:“明天开始,创思从营销部分出去一个广告部,会聘请最专业的团队,到时,你来负责。”
他的声音很轻,低沉而干涩:“……负责拍摄创思的产品信息和宣传广告,其余时间,你可以自己安排。”
“你的梦,不是吗?”
她的梦。
池年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眼眶莫名的酸涩。
这些话,不像是公私分明的人说出来的。
可是……
池年转过身,看着逆着昏黄色灯光的男人,轻轻地笑了起来:“祁深,我的梦,从来不是创思。”
这一次,池年说完再没有停留,径自离开了。
电梯门开了又合,池年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最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闷闷地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放空。
他果然,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幸好离职了,否则……否则又该难过了。
……
公寓门口。
祁深仍站在原地,修长的身影有些萧瑟,目光死死地盯着池年消失的方向。
就像她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而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住那个身影,甚至……连挽留的身份都没有。
什么身份呢?
上司?师兄?还是什么狗屁朋友?
祁深忍不住攥紧了拳,下秒脑子里难以克制地冒出了阴暗的念头。
还有……权势。
“祁总?”司机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祁深陡然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的轿车走去。
他真是疯了。
回到公馆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祁深看着漆黑的别墅,让司机先打车离开了,一个人坐在车里,眼神有些恍惚。
也许是几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像是有什么想要涌出来。
祁深捏了捏眉心,不知在车内待了多久,他才打开车门下了车,刚走进庭院,突然想到什么,折返了回来,将那个白色的纸盒拿在手中。
刚刚该还给池年的,却莫名的没有开口。
别墅的灯一盏盏地亮起,很快映得偌大的空间灯火通明,冷白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客厅,在晚夏依旧炎热的季节,显出几分冷清。
祁深走进书房,太阳穴仍在一阵一阵地疼着。
祁深想要将纸箱放在一旁的书架上,眼前却惝恍了一瞬,纸箱脱了手,重重砸在了地上。
箱子里的碎片溅落在地毯上。
祁深定了下,太阳穴跳的更快了,他垂眸看去,是成百上千的拼图碎片,和一张被折叠地整整齐齐的图纸。
祁深愣了愣,良久蹲下身去,捡起一枚拼图,莫名想起池年曾发给他过一张拼图的照片,以及一则消息【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啊!】
可那时他没有太过在意,顺手便划了过去。
祁深慢慢地将图纸展开,是拼图的背景图纸,一片盛放的蝴蝶兰,而蝴蝶兰后虚焦的背景,像极了……云大的教师楼。
图纸的右下角,郑重地写着:梦想成真。
而这四个字的下面,是女孩自己标注的圆幼笔迹:加油呀!
一直跳动个不停的太阳穴瞬间停了下来,脑海也逐渐死寂。
祁深定定地看着那几个字,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和她说的“被打碎的第一个梦”有关。
将图纸铺在地上,祁深将所有拼图倒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拼了起来。
一千块拼图。
从边缘,到中间。
窗外从深沉的夜色,到钻出曙光的黎明。
祁深将最后一块拼图放好,安静地看着拼图上穿着黑色西装的卡通男人,目光一点点地略过每一块拼图,最终定在了袖口处。
那里有一枚漆黑的方形袖扣。
和他曾经戴过的,一模一样。
池年那个被打碎的梦……是他?
祁深的脸色一白,太阳穴猛地涌起更为剧烈的刺痛,痛得他忍不住弯下身子,脑海里无数画面闪过。
简陋的办公室,她站在门口,迎着晨光:“嗨,你好呀祁深,我是新来的,你的助理,池年。”
加班的夜色里,她托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祁深,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应酬里,她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夺下他手中的酒杯,气得脸颊鼓鼓的:“喝喝喝,医生说了,你一个月不能碰酒,你是不是没听见?”
替他喝了酒的她,吐在了他当时仅剩的一辆代步车上。
为他安排行程的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没有行程,只有一件事:休息!”
生意被祁家破坏,数亿元的项目打了水漂后,站在没开灯的办公室窗前,前一秒还在忧心忡忡地问他“会成功吗”的她,下一秒俏皮地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说:“人总要相信自己的梦嘛!”
站在所有人面前,坦诚地承认“喜欢”的她。
公司搬进新大楼后,瘪着嘴委屈的她:“有了独立办公室,我是不是就没法和你一起加班啦?”
春节时陪着他在公司加班,眯着眼睛笑看着他的她:“祁深,春节快乐呀!”
因为他介绍了严嘉,而眼圈通红的她。
会给喝了酒的他递一杯牛奶的她;
会压着他定期检查身体的她;
会经常给他发生活中不经意的美好的她;
……
祁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挺拔的背逐渐佝偻,偏偏脑子里脆生生的声音依旧杂乱地冒出来。
“祁深,常年冷着脸会折寿的。”
“祁深,春节还在加班,你不得给我个红包吗?”
“祁深,你身上掺了酒香就不好闻了。”“当然,给我挡酒的时候除外。”
“祁深,我以前觉得你很像月亮。”“现在也觉得像,不过,我成了星星。”
“祁深,公寓我出了钱,你也出了钱,是不是就是我们共同的公寓啊!”
“祁深……”
那么多那么多的“祁深”,同样的声音,一遍遍地唤着他。
直到最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那晚,牵着他的手走在他身边的满眼雀跃的女孩,到了公寓楼下,二人分别时叫住了他。
“要。”女孩说。
“什么?”
而后他看见,灯光下女孩笑盈盈地说:“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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