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瘫倒在地上疯狂喘气。

        还是那个暗红色的工作间,  各种全息投影不断闪烁，萧暮云站在接驳桥上，正在用光脑发消息。

        苏璇本来想问问米嘉去哪了,  但她实在累得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在主君领域的探险戛然而止，本来还想着这次在里面好好转一圈,  就算杀不了主君也能认个路。

        然而那些黑影越来越多,  在二阶魔化状态下,  甩不掉也打不完,  最后忍无可忍进入了三阶魔化。

        虽然在主君领域里不会感到体力消耗——

        但回到现实世界之后,  那种消耗依然会回馈到自己身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三阶魔化时间越久意识越不清醒，在她觉得自己即将失智的时候，还是从里面跑出来了。

        过了半分钟,  苏璇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我还以为我会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

        “你看看你周围。”

        萧暮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把那个主君分体困在这里,  本来就是为了把人送进去。”

        在其他方面自然也要有所跟进。

        苏璇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这是为了让人多次进出的吗？”

        “是啊,  没人要求你必须一次就成功。”

        萧暮云好笑地说。

        哦那没事了。

        苏璇又支棱起来了，“等我休息一阵,  我还可以再进去试试,  另外，我出来其实也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嗯？”

        苏璇“在里面使用元能，感受不到体力消耗,  也不会觉得累,  但是如果在三阶魔化状态下,  意识会不清醒——”

        萧暮云点了点头，“如果你完全失去意识，很可能会永远变成魔人。”

        苏璇陷入了沉思。

        按照刚刚那个进度，恐怕主君还没见到，自己先变魔人了。

        萧暮云“每个人都是这样，你要想办法去克服这些问题，无论通过什么途径，而且这可能需要你花费时间——”

        话音未落，整个房间忽然轻微地颤抖起来。

        两人惊愕地望向正中央的主君分体。

        那一团黑雾正在痛苦地挣扎蠕动，甚至自行散裂成无数碎块，然后又拼合起来。

        看上去它像是在经历什么折磨一般。

        苏璇“………………这是什么意思？”

        “理论上说，这意味着一个魔人主君彻底苏醒了，它正在试图收回散落在外的全部力量。”

        苏璇“它之前不是苏醒的状态吗？”

        “唔，你可以理解成半睡半醒。”

        苏璇“好吧，现在彻底苏醒了，为什么？”

        “出现了某个它认为非常有吞噬或是转化价值的存在。”

        萧暮云的神情有些凝重，看着房间中央不断蠕动的黑色雾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璇“它会被召回吗？”

        “……不。”

        萧暮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米嘉阁下亲手封印的，它不可能挣脱，但现在这个状态，你最好不要再进去了。”

        “嗯。”

        苏璇勉强歇了过来，也慢慢站起身，“所以还有其他人进入了那个领域。”

        “没错。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也会有其他人想要借此获得更多的力量。”

        苏璇点点头，然后回想了一下自己战斗时的感受，“我还以为那是我的错觉，在我三阶魔化的时候，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人的元能。”

        完全形态里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战斗上，很难再去感受思考别的事情。

        苏璇想了想，“现在看来是那确实是个人了。”

        她不是很擅长分辨别人的元能，更何况当时是三阶魔化，意识一团混沌，所以完全无法判断出那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更何况，如果能让主君严阵以待，或许也应该比自己更强。

        九星？

        苏璇“如果八星杀死主君就能达成九星的实力，那九星的人杀死主君是为了变得更强吗？”

        “不。”

        萧暮云摇了摇头，“一个人最多吸收一个主君的力量，就像一个瓶子能装的水是有限的。”

        苏璇“？”

        “不过你不用担心。”

        萧暮云淡淡地说，“贪婪之王比较属意你这样的能力者，而且你曾经去过它的领域，所以米嘉才想让你尝试这种方式。”

        她一边说一边向房间中央扬起下巴，“但若是贪婪之王被人击杀，还有别的主君。”

        苏璇嗯了一声，“那你尝试过吗？还是你试了但是失败了？”

        她记得米嘉先前说过，有些人到了八星就是顶峰，若是再向上尝试，很容易失去自我变成魔人。

        或者变成还不如魔人的存在。

        萧暮云微微摇头，“试过几次，没成功，然后就不想再试了，那感觉并不好。”

        苏璇想说点什么。

        萧暮云打断了她“但我只是我，你的成功和失败是你自己决定的。”

        她随手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一个大箱子丢了过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看上去像是要处理什么要事。

        苏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箱衣服鞋子，件件都挂着奢侈品牌的标签，没有哪样价格低于五位数。

        她默哀了一下再次崩碎的储物空间。

        如果那东西还在，也不至于连衣服都要别人友情赠送。

        苏璇挑了几件穿好，也将箱子丢进新开的储物空间。

        她慢慢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外面又是平坦宽敞的水晶连廊，地面落满了灿亮的阳光。

        雇佣兵在廊桥里驻足，听着背后自动门合拢的声音，望着外面繁华美丽的城市，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里显然是教团的巢穴之一，却伪装成了一家科技公司，下面就是一栋栋相连的大厦，错综复杂的天桥织成网罗。

        一道道空轨向远方的城市中心延伸而去，空中不断有翼车越过，宛如钢铁森林里穿梭来去的飞鸟。

        苏璇看了几秒钟，发动能力消失在原地。

        上一秒她身处数百米的高空中，下一秒她就出现在地面上，周身围绕的电光悄然散去。

        这家公司的大楼前方是一座绿化广场，附近停了许多载具，不断有西装革履的员工上下车，旁边还有一些自动贩售机。

        苏璇才想起自己又一次丢了光脑，不过这些机器也可以扫脸付款，那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然后她买了一大盒卤味拼盘和一大杯冰镇果汁，就在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开始思考人生。

        无论教团的人是什么想法，在见证了更强的力量之后，她也难以自抑地想要变强。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数年前，她在暗星街道上看着那些异能者的战斗，心里涌起无限的渴望和焦灼。

        如今时过境迁，那种心态却依然存在。

        她在暗星经历过多少磨难，如今也可以再承受更多的，只是下一步的进阶，或许并不是吃苦受累就能成功的。

        否则九星的数量也不至于比八星少那么多了。

        另外，她想要去尝试杀死贪婪之王，如今却可能会被别人捷足先登，想想也有些不爽。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吧。

        否则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说不定也能彻底唤醒主君，然后和它来个大决战了。

        苏璇乱七八糟地想着。

        然后她听见了有些忙乱的脚步声。

        停车场那边走过来一个人，急急慌慌地站到贩售机前，似乎想买什么东西，付完钱却没有立刻拿到想要的。

        “又出错了？！”

        那人看着屏幕上卡住的加载页面，骂骂咧咧地对着机器捶了一拳，“有病吧，前两天不是刚修了吗。”

        他又看了看时间，然后还是没能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匆匆转身跑向前面的写字楼了。

        苏璇瞅了一眼，发现那个机器屏幕的页面还是卡死状态，也听不到里面机械传动的声音。

        她默默啃着鸡爪，同情了一秒刚才那位兄弟。

        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说不定会把贩售机的门直接拽下来。

        或者让审判者把东西弄出来？

        苏璇不着边际地乱想着，然后又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站到贩售机前面。

        “嗯，坏了吗。”

        那个人轻声说道。

        下一秒，屏幕上的加载页面倏然消失，变成了付款成功的提示。

        出货口里伸出了托盘，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精致包装盒。

        ……

        贪婪之王的领域里。

        秦枭一拳砸在了身畔的立柱上。

        他手指触及的漆黑雾流瞬间扭曲崩碎，化作原初的元能形态，两股力量宛如奔腾而来的激流，在空中凶狠地冲撞到一起。

        整个宫殿都开始震颤，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漆黑晶石上，地面绽出道道裂痕。

        凌乱翻滚的黑雾撕碎了立柱，那力量向周围扩散开来，穹顶也开始坍塌。

        主君彻底苏醒了。

        领域在崩坏坍缩，他们之间的距离完全消弭，他出现在它的面前，感受到磅礴如海的元能。

        那些元能充满了毁灭欲，如同浪潮般要将他吞没。

        他面前是有形又无形的黑雾，如同一大片黑暗的海洋，也像是一团阴霾的乌云，雾气深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这就是魔人主君——被称为贪婪之王的存在的本体。

        它在领域的中心，并且与整个位面相互结合。

        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强的敌人，但秦枭解决对方却没花多少时间。

        因为他发现自己可以轻松操控魔人主君的元能。

        在他感受到那些能量的时候，它们就开始进行转变，然后像是异能者剥离元能一样，变成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秦枭不断抽走着属于主君的元能，耳边逐渐回荡起尖锐的惨叫和沉重的轰响。

        元能的狂潮汹涌奔腾，永不停歇地冲撞着整个领域，将这个不断自行修复的世界一次一次地摧毁。

        那些宫殿也是它的一部分，沿着相连的殿堂向前走，走到领域深处，就会看到沉睡的黑雾，它会无意识地转化任何靠近的活物。

        它会将一部分特殊的、像是经过提取的元能放进他们的身体，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它的眷属，奉行它的意志。

        秦枭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看”到了主君的记忆。

        这并非是吞噬过人类、有着人类思维和情感的生物，因此那些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主观感受，更像是纯粹的记录者。

        好像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它成功还是失败，它都会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不会愤怒也不会喜悦。

        但它并非无欲无求，就像在这个世界，它渴望更多髓石，而在其他的世界，它也有同样的需求，只是髓石换成别的事物。

        秦枭“看”到无数晃动的人影。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

        他们被夺走了许多东西，因而在转化中发出凄厉的吼叫，嘶声的咒骂，黑暗的大殿里叠加了无数混乱的响动，宛如回荡着无数灵魂悲鸣的地狱。

        它不会因此而满足，也不会因此而欢欣，它只是做着它想做的事，那是本能又不完全是本能。

        秦枭不断掌控着周身翻滚的元能，将那些力量从主君身上夺走，同时获得了更多的记忆。

        他看到魔人们降临这个宇宙，它们在出现的那一瞬间，遭到了相当激烈的攻击。

        但那甚至无法打破元能的防御，更别提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了。

        它们顷刻间毁灭了首都星，拉开了整个战争的序幕。

        然后，他也看到魔人们在其他宇宙里的所作所为。

        它们毁灭过各种各样的文明，有些古老悠久，有些发展处极先进的科技，也有些力量体系繁杂浩瀚，却因为敌不过元能的力量而烟消云散。

        时间继续向前倒退。

        他开始看到尚未离开原生宇宙的魔人。

        它们诞生于混沌星体，事实上，那个宇宙里的所有生物似乎都是这样的起源，虽然没有人知道大爆炸前发生了什么。

        魔人——它们那时候还不是一个种族，而是许许多多的智慧种族，就像人类和兽人和树人一样，它们之间或许有些共性，但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那个宇宙里的智慧生物们，有一部分生活在那些有着强放射性的星球上，随着时间推移，进化出各种抵抗辐射和恶劣环境的身体特征。

        譬如坚韧厚重的板状皮肤，譬如相当优越的循环系统，譬如体内有许多无用的器官，用来抵挡冲击承受伤害等等。

        还有一部分干脆在星空里，它们的身体结构和器官能让它们在那种环境里存活。

        但无论是哪种，相比起人类来说，它们的智商相当有限，因此根本谈不上建立文明，就像一群动物般生活着。

        但随着数量增加，它们也会开始抢夺有限的资源，然后在这期间渐渐变得聪明了一些。

        也只是相对的。

        在不同的星球上，这些种族开始了争斗。

        它们又逐渐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尽管它们无法这样提炼出信息，但它们开始渴望变得更强。

        直至它们当中有人发现，它们可以从它们诞生的混沌星体里获得更多的力量。

        混沌星体看上去像是一颗小行星，但它本身又如同恒星，是固定的状态，没有轨道，没有旋转。

        它会将孕育的生命种子四处播撒，如同飘散的蒲公英一般，那些新生命可能会苏醒在任何地方，然后自行去寻找需要的资源。

        那些魔人，或者说当时还不算是魔人的生物们，离开了自己的栖息之处，在混沌星体附近徘徊。

        它们开始试图吃掉混沌星体。

        秦枭“……”

        看来他从第一个主君眷属那里得到的魔人起源，已经是过于简化且美化的版本了，属于拿来糊弄幼儿园小孩的那种。

        当然，那个主君眷属也不一定知道真相。

        因为并不是每个魔人都曾参与啃噬混沌星体。

        也只是一部分人罢了。

        而且，想象一下，如果几百个人共同吃一座城市那么大的蛋糕——即使吃了很多天，站在远处的人恐怕也根本看不出蛋糕有什么变化。

        最初分食混沌星体的魔人们，开始得到更多的力量，这让它们的身体由内而外发生变化。

        它们更强了。

        它们能轻易击败杀死那些没有吃过混沌星体的同类或是异类。

        这更加剧了它们的想法，它们开始将食用混沌星体作为日常。

        它们的进食从外向内，因此，这些魔人越来越强，而混沌星体被不断削弱，孕育的新生命也越来越少，最终彻底失去了这项能力。

        混沌星体或许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活物。

        但它没有意识，而且它的内部系统也很复杂，它具有多个器官——譬如位于地幔层里的千百个巢囊，当魔人不断啃噬，混沌星体被吃得越来越小，那些器官自然也被吃掉。

        但它依然苟延残喘。

        就像是人被移除生殖器官也能活着一样。

        而且，普通人类失去的脏器不会再长出来，但混沌星体看似萎缩残缺，却依然在缓慢地修复生长。

        一旦魔人们停止进食，它就会迅速自愈。

        当然，在它彻底自愈回原先的状态前，魔人们就会再次啃噬它。

        但魔人们知道它能够自我修复，而魔人们也知道如果把它吃干净了，这个食物来源可能就没了。

        于是魔人们一直将它当做食物般放着，并没有彻底摧毁它。

        那些魔人越发强大，它们开始影响更多的物质世界，并且让弱小的同类成为自己的眷属，至于更弱小的那些，对它们几乎没有价值，那就沦为了它们操控的对象，若是前者还能得到它们赐予的元能，后者就只是一群工具炮灰罢了。

        它们的意志和力量，从自身所在的宇宙里延伸出去，如同触角般穿过位面的壁垒而伸探向其他的宇宙。

        然后再派遣眷属们前往那些世界，寻找更多的可以被吸收化用的能量。

        有一天，它们招惹到了劲敌。

        一些来自其他宇宙的生物——魔人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那些生物像是嗅到血味的狼群般，蜂拥涌入了魔人们所在的空间。

        双方展开了战斗，魔人们节节溃败，然后那些生物离开了。

        魔人们没有因为失败而愤怒，但它们意识到自己依然不够强，于是一部分魔人再次将手伸向了混沌星体。

        它们知道混沌星体里面还蕴藏着某种力量——就是这种力量让它不断自我修复，而且魔人们从它身上抢走的能量的自愈力还要强还要快。

        然后，混沌星体被彻底毁掉了。

        魔人们终于清晰地感应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果然，正像它们所想的，混沌星体的内部，存在着对于魔人来说全新的能量。

        ——那些纯净的元能，得到这种能量的人，足以打破宇宙的规则，成为神明般的存在。

        魔人的本能驱使它们追逐更强的能量。

        于是它们开始厮杀争抢，那些能量附着在混沌星体的地核碎片里，它们就抢夺那些碎片，吸收更多的元能。

        后面的故事就和那个主君眷属记忆里相似了。

        混沌星体的毁灭导致整个宇宙走向灭亡，魔人之间的战争持续了许久，最终纷纷离开了它们出生的宇宙，各自前往其他的世界。

        秦枭“…………”

        当他退出主君的记忆时，因为体内体外涌动的庞大的元能，他脑海中的一些画面似乎也被唤醒了。

        混沌星体的地核深处，有一个十分微小的存在，那是球状的元核，是一切元能产生的根源，相当于混沌星体的心脏。

        但是，那时的魔人对元能并不敏感，因此在它们的感知中，元核和其他的碎片没什么区别。

        主君们抢夺碎片的战争中，它们的力量贯穿了宇宙，撕裂了空间，导致元核坠入了位面之间的缝隙中。

        秦枭看到了许多骇人的场景。

        “自己”面前出现了无数狰狞的面孔，那些以人类标准来说扭曲丑恶、甚至不可名状的存在，它们的身躯就在眼前晃动，像是亟待分食猎物的鬣狗。

        但他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愤怒，这一切只像是电影般呈现在眼前。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类似的画面。

        “自己”在大爆炸中穿过了空间通道，进入了另一个宇宙，被人捡到，被判定成未知的稀有矿物，然后辗转曲折，进了超控科技的实验室。

        然后与人类的胚胎结合。

        “自己”就是混沌星体的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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