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十钓
天色已晚, 到了平日的饭点了。
桑洱是第一次和魔打交道。好吧,虽然伶舟是半魔。但他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魔物,那么, 他应该是吃生的东西的吧?
哎,生的东西她就敬谢不敏了。怪不得谢持风当年总是督促她结丹, 还真是好处多多。有金丹护体, 就算少吃几顿,饿几天肚子,也不会死。
再说了,修士的实力和忍耐能力是成正比的。弱小的人容易被欺负, 说什么也要顶住,不能露出馋嘴的样子,让伶舟看扁她,哼。
——这样的念头,在伶舟端着飘香的食物进来的时候, 彻底被击溃了。
碟子上装着切成小块的肉块, 也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肉,烤得香嫩无比,洒了盐, 滋滋地冒着一层诱人的薄油,旁边还有筷子。
桑洱:“……”
伶舟放下了食物, 坐在桌子另一端, 很自然地说:“过来吃饭。”
坚定的意志力就此器械投降, 桑洱咽了咽唾沫, 坐了过去。热乎乎的肉一进肚子,她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伶舟吃饭的模样,也出乎她的意料, 颇为文雅,拿筷子的动作很标准,在火光中,手指关节明晰起伏,光暗的流动十分好看。
这是因为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吗?
话说,她第一次知道人类和魔物居然是可以生孩子的,真神奇。
桑洱悄悄瞄了他几眼,胆子大了点儿,便好奇地开了口,问伶舟为什么这里会有餐具。
伶舟说他时不时就会来九冥魔境修炼,这里是他长住的山洞,所以会备有生活用品。
桑洱的筷子头戳了戳肉,好奇心越发浓郁了:“那你平时是吃熟食的吗?”
“嗯。”
桑洱嘀咕:“我还以为魔的口味和人类会不一样呢。”
听了这话,伶舟的神情微微出现了变化,沉声说:“我以前是直接吃妖魔的内丹的。但在后来,有个人觉得我这样生活没意思,带我尝了人类的食物,我就喜欢上了。”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这么厉害,改变了一个半魔的生活方式吗?
桑洱听得迷糊:“这个人是你的仆人吗?”
伶舟盯了她许久,喉结微微一动:“她不是。”
桑洱更加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了,忍不住看了看四周,问:“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啊,怎么没见她和你在一起呢?”
伶舟的目光微微一闪,轻声说:“她马上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答非所问的回答,桑洱深深地怀疑伶舟只是在敷衍她,但忍住了没说出口。
不得不承认,大快朵颐了一顿后,整个人都变得充实暖和。当夜,桑洱就是在这个洞穴里休息的,躺在石床上,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晃了晃脚丫。
唉,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九冥魔境,是在这么戏剧化的情况下的。
书上说九冥魔境天气恶劣,变幻莫测,诚不欺人也。夜深人静之时,外面刮风的“呜呜”声让人心惊,比鬼哭狼嚎还可怕。
虽然在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这一方遮风挡雨的小山洞,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要是现在还在外面闲晃,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藏在黑夜里的妖魔撕碎了。
希望伶舟早些养好伤,不然她突然失踪了,谢持风一定会很担心的吧。还有裴渡……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捉住。
桑洱翻了个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觉没睡多久,桑洱就醒了,瞪着泛着暗青光泽的洞穴岩石,牙关微微打颤。
好冷。
刮风刮了大半夜,九冥魔境降温了。此刻的温度,已经和夏天没啥关系了,如同腊月寒冬,寒意钻入了薄被中。桑洱试着调动灵力,温暖手足,仍觉得不舒坦,想了想,就下了床。
这个洞穴点着灯,伶舟住的地方则是黑乎乎的,只能看见床上一个模糊的颀长的轮廓——伶舟支着头,正在歇息。仿佛听到了她走路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正好,不用她过去叫醒了。桑洱趴在洞口,探出了头,小声说:“伶舟,我有点冷,你这里还有被子吗?能不能多给我一张?”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被一股熟悉的黑雾托了起来,送到了伶舟那一边。
“干什么!”桑洱惊呼一声,滚了两圈,忽然下落,脸颊蹭上了什么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张很大的床,却又有活物的温度。桑洱一懵,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身下压着一张漆黑的毛毯——确切来说,是伶舟的肚子。
他变回了原形,还翻过了身,将她搂在了怀中。那只能轻易将她拍扁的爪子,指甲都缩了回去,厚而软实的肉垫以一种不会弄疼她的力度,轻轻压着她的后背。桑洱趴在他怀中,寒冷被驱散了,竖立的汗毛也在一瞬间平复了。
好吧,伶舟应该是因为没有多余的被子了,怕她会冻死,才伸出援手的吧。
真暖和……
桑洱的眼皮慢慢变沉了,睡意侵袭大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次,无梦到天亮。
桑洱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感觉到昨晚那股差点冻死人的寒潮已经消散了,窝在伶舟怀里,反倒觉得有些热了,而且他的尾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卷住了她的腰,就像担心她半夜会偷偷逃跑一样。
桑洱坐了起来,盯着这条尾巴,脑海里冒出了一股冲动。而在这时,伶舟也醒来了,懒洋洋地眯着兽瞳,盯了她片刻,戳穿了她的念头:“你想摸我的尾巴?”
桑洱面上一窘,很要面子地否认:“我没有!”
伶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重新闭上了眼,似乎还没睡醒:“我无所谓,你想摸就摸。”
桑洱:“……”
好吧,既然人家都说了可以了,她何必辜负他的这番美意。
桑洱这么想,就试探性地捏了捏伶舟的尾巴,手感比她想象的还好。爱不释手地揉捏了一会儿,伶舟依然默不吭声地在睡觉,看来是真的不介意,唯有耳朵轻轻抖动了几下。
桑洱松开了他的尾巴,转头,看见他垫在她背后的爪子上的厚厚的肉垫,还有银白的鳞片。桑洱大着胆子,问能不能摸一摸他的爪子,得到首肯后,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手。但他的爪子太大了,捏了半天反而把她的手臂弄酸了。
桑洱郁闷地缩回了手,此时,身下压着的毛茸茸身体忽然一塌,一转眼,她就感觉到,自己后背贴上了一片光裸的肌肤。伶舟已经恢复人形了,缠着她腰的尾巴,也换成了手臂。
桑洱:“!!!”
她的脸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瞬间就滚了下床。
伶舟倒是淡定,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穿上了衣裳,才说:“走吧,出去吃早膳。”
桑洱:“……”
也许,魔物都是这么奔放的吧。她得习惯一下才行。
睡在伶舟身上度过一个寒夜这件事,让桑洱没那么害怕他了。
如伶舟自己所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穴里,估计是在养精蓄锐,等着离开。两三天才出门一次寻找食物。这一天,午膳后,伶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新鲜的食物,还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前几天那些蜘蛛已经被他弄死了。而且,有他的气味,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东西敢靠近这边了。
桑洱很吃惊:“全部吗?”
伶舟轻哼一声,倨傲地说:“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桑洱肃然起敬,同时,也想起了自己丢在林子里的剑。
那天,她的剑被蜘蛛丝卷走了,不知道丢在了哪个旮旯。
习惯有剑傍身,没了它,就浑身不自在。不如就趁今天出去找找吧。她并不需要走到剑丢失的位置,只要走远些许,来到可以感应那把剑的范围内,就能召它回来了。
现在是白天,附近又有伶舟的气味,应该没问题。伶舟在养伤,就不用麻烦他护送了。
于是,午膳后,桑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洞口。
光线充沛时,林子的可怖程度降低了很多。果然,如伶舟所说的,周围连一点儿怪异的动静都没有,像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吓跑了。
桑洱往林子深处走了一百多米,默念召剑的口诀,果然感应到了它。不多时,林中传来了一阵破风声,一把银剑直飞而来,“嗤”地插进了离她数米远的一朵花里。
这就是疏于学习剑诀的后果,准头不太好。桑洱挠了挠头,抓住了剑柄,一拔。那被刺穿的花蕊一缩,骤然喷出了一股红色的汁液。桑洱反应很快,猛地用袖子挡脸,退后了几步,却还是被溅到了,好还死不死都喷在了她的肚子上,腰带和下方衣裳,晕开了一片暗红的液体。
桑洱皱起了脸。
好在这东西没有腐蚀性和毒性,就是普通的花汁而已。回去得洗衣服了。
桑洱擦了擦颊边的汗,将剑入鞘,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了后方的草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响声。惊讶地回过头,就看到伶舟居然追了出来。
伶舟似乎有些焦灼,一找到她,先是微松一口气,紧接着,目光在她腹部上一定,他的脸色就骤然变了,血色全然褪去。
桑洱有点儿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低头一看,突然就懂了,就好心地解释:“哦,这不是血,只是那朵花溅到我了,弄脏了衣服……”
话未尽,她眼前就一暗,已被伶舟紧紧地搂住了。
桑洱一眨眼,有些迷茫于这个拥抱。不过,搂着她的这双颤抖的臂膀,似乎充斥着恐惧和不安,让她内心莫名一软,不忍心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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