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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平凡夫妻


陈羲和墨香姑娘交谈的那些话背后的含义,小蝶是不会懂的。陈羲说过几日就去找头官,为墨香赎身。意思是告诉墨香,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解决你的麻烦,但是你一定要配合。然后墨香借机把自己之前记下来的那些歌词,全都送给了陈羲。

        陈羲离开之前,墨香说妾心付君心,盼君不负相思意。

        这句话是在恳求陈羲,一定要救自己。

        陈羲已经推测到墨香是个聪明人,这次相见之后他对这个女人的智慧不得不刮目相看。若是换做别人,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墨香会突然向自己求助。

        但是陈羲理解。

        墨香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在陈天极出现之前,小蝶是真的小蝶。陈天极出现之后,小蝶被人替换了。她现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担心自己会被除掉。只要她不说出来假的小蝶就还会一直利用自己,自己也就能继续活着。

        然后陈羲出现了。

        在墨香看来,陈天极绝对是个怪人。因为陈天极每次来其实根本不是来找她的,小蝶会主动说今天唱什么歌,陈天极必然一口答应下来。即便墨香说自己唱的不擅长,他也坚定的要听。

        陈羲当然也是个怪人,让她写字之后留下金银离去。

        所以墨香猜测,陈羲这个怪人说不得是为了陈天极那个怪人来的。她当然不知道陈天极和陈羲的名字,但是既然第二个怪人应该是为第一个怪人来的,那么第二个怪人就有可能救她。这是一种在没有别的出路可寻的情况下,最正确选择。

        当女人愿意沉下心来想一些事的时候,她们的智慧可以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陈羲回到住所之后,开始反复看那些歌的歌词。这些歌陈羲有的听过,但大部分都很生僻。他让苏坎拿着歌单出去,找茶楼里的老艺人请教,现很多歌名字和歌词根本对不上,歌词是被人改过的。而这些歌词,是小蝶找来的,告诉墨香唱曲儿的时候不要去管歌词,只要按照曲调来唱就好了。

        苏坎回来之后,陈羲用了半天的时间来对比。苏坎带回来的是正确的歌词版本,再对照墨香记录下来的歌词。

        那些重合的语句不用去看,只看改过的,所以要想现什么秘密看起来是很难的事,但是对于陈羲来说要想现其中的不妥并不难。因为有些字,改的稍显生硬了些,和前面歌词的意境相差不少。

        陈羲找到这秘密之后,回头再重新整理这些歌词。他让苏坎研墨,每看完一歌的歌词他就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等到所有的歌词都看完之后,白纸上的名单已经很长了,过四十个。

        也就是说,已经有至少四十个人被陈天极所杀。

        找出名单之后,陈羲立刻回到执暗法司,让人调出来卷宗。然后吩咐郭放牛和他带进神司的几十个手下开始在卷宗里查找这些名字。又用了足足半天的时间,到天都黑透了的时候这些名字都被找到。

        全都是圣庭的官员,但是级别都很低。

        有户衙的记事郎中,兵衙的军备员外郎,工衙的文书小吏……这些人对于圣庭来说,地位低的几乎不会引人注意。在庞大的圣庭官府人员之中,这些人的生死似乎也不是特别的重要。

        而且在现在这个时期,天枢城其实每天都有不少修行者死去。虽然安阳王和平江王之间的冲突还没有彻底爆出来,但是两股势力都在暗中铲除对方的人。所以这些小人物的死亡,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特别关注。

        可是,如果平江王将这些人全部杀死之后,替换上自己的人。那么也许用不了多久,圣庭各衙门里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一个人想从某个库房里拿什么东西,与其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去买通官员,不如直接买通库房的守卫。官员有权不假,但守卫才是拿着库房钥匙的那个人。

        深夜的时候,这份名单已经都核实出来。

        陈羲看着那名单,视线落在最后两个人的名字上。这两个人是上次陈天极去浅红楼的时候小蝶让墨香唱的歌里面包含着的,距离现在才过去两天的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两个人还没有被杀。

        陈羲立刻给敖浅传讯,让他去查这两个人。到了百爵之后,陈羲给手下每人配一个定向宝鉴已经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

        ……

        丁肯是个老实人。

        丁肯的祖上曾经做到过大楚神麾将军,神麾将军的地位仅次于圣堂将军,手里有兵权,所以在圣庭之中也算是中层以上的官员。握有实权的中层官员,历来是大人物们拉拢的对象。但是自从他祖上过世之后,丁家的地位就开始一落千丈。家族里没有出现一个了不起的修行者,在圣庭之中也就越的没有话语权。

        到了丁肯这一代的时候,若非是他父亲的故交好友念及旧情,替他在兵衙里某了个职位,只怕以他的修为在天枢城也混不下去。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二十几年在兵衙员外郎这个几乎不能更小的官位上从没有变动过。

        他每天的日子过的都是在重复前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看起来,丁肯是个甘愿多做事吃些亏的老好人。在兵衙里,就算是最严苛挑剔的长官也已经失去了折磨他一下的兴趣。因为大家都知道,不管你怎么折磨丁肯,他都会默默的承受下来,绝对不会反抗。

        因为丁肯很清楚,自己不能失去这份官职。

        只要他还在兵衙,那么丁家就还不能算彻底没落。只要他还在兵衙,他一家老小的生活也有保障。他的修为勉强到了破虚,但是这种修为在天枢城根本不入流。若是他没有妻子的话,还能成为商队的保镖或者加入某个佣兵组织。当然,即便如此他依然不会出头。

        当年他曾经面临选择,不是没有想过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天枢城,找一个小地方找个小宗门安顿下来,最起码也是衣食无忧。虽然那个时候,他的修为还在开基境。但是地方上的小宗门,还是愿意收留这样的人去做事的。

        可是丁肯又不甘心,他很害怕丁家毁在他自己手里。

        虽然二十几年之后,他现丁家其实早就毁了。

        有过这样二十几年人生阅历的人,就算一开始人不聪明但现在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经验。当他注意到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一些同僚6续死去的时候,他开始恐惧。因为他现,即便是自己这样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也在不经意之中卷进了大势之中。

        他们这样的小人物,甚至连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站队去挑选,可是他们却死在最前面。正因为如此,他开始格外留心身边同僚的消息,也包括其他衙门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消息,而这种消息,最近好像每天都有。

        就在昨天夜里,兵衙的另外一个员外郎死在了自己家里。据说是吃错了丹药导致气海被毁,但是丁肯知道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早晨离开家的时候,丁肯第一次主动亲吻了妻子。

        已经陪伴了这个庸碌无为的男人二十几年的妻子愣住,忽然现丈夫眼神里都是依恋不舍。她从来没有过问过丈夫衙门里的事,因为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受了气而在回到家之后,却被妻子再一次挑开伤疤。虽然她的脾气很大嘴巴也很毒,但是有些事她知道不能提不能碰。

        她不算一个特别贤惠的妻子,她也会因为丈夫的无能而火。这种无能,甚至包括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还没有孩子。

        就如在衙门里一样,丁肯对于妻子的怒火总是选择承受和忍耐。所以这么多年来,两个人没有吵过架,只是一方在火而另一方默默的喝酒。

        其实后来,她已经认命了。

        自己嫁了这个男人,现在已经舍不得这个男人。

        “怎么了?”

        她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生出来一种强烈的恐惧。她开始不安,她开始惧怕,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拉住丁肯的手,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的在呼喊……不能让自己的丈夫离开家门,绝不能。

        “没事。”

        丁肯笑着摇了摇头,想离开,然后又站住。他看着妻子的眼睛,歉然的笑了笑:“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妻子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到了极致。她立刻大步过去,从后面抱住丁肯的腰:“不要再去衙门了,咱们去做普通人好不好?这些年积攒下的钱财,已经足以让咱们做个富裕的普通人了。忘记你修行者的身份吧,忘记丁家以前的辉煌吧,我们这就离开天枢城好不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因为她从不曾问过丁肯关于衙门的事。

        也许,生活了几十年之后,夫妻之间真的会有一种难以说清的联系。

        出乎预料的,丁肯没有拒绝。他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妻子的头,低下头亲吻了妻子的额头:“我今天就去衙门递交辞呈,然后咱们就离开天枢城。”

        “不,今天不要再去衙门了!”

        妻子用力抱住丁肯的腰:“不要去递什么辞呈,咱们直接离开好不好?我怕……我突然之间心里好怕,求求你不要去了。”

        丁肯摇头:“不能不去,如果不递交辞呈就离开的话,那么圣庭就会以叛逃来追究我。到时候来的抓我的是谁你知道吗?是神司的人……只要是神司的人出手,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脱。如果没有你,我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死,所以必须先去衙门。”

        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的温柔:“收拾一下东西,衣服什么的能不要就不要,只带金银就好。有金银,就能在别的地方生活下去,做个普通人。”

        他的手离开妻子的脸颊,然后给了妻子一个最好的笑容。

        丁肯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太阳。

        虽然太阳才从东方出来,但却格外的刺眼。

        他走到门口,车夫已经在等了。撩开帘子坐进马车里,他吩咐了一声走吧。然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出现了一个人。车厢里的光线很暗看不清这个人的相貌,却能看清楚这个人的那双眼睛……很冷很冷。

        然后丁肯身子一软……他忽然现,当死亡就这么突然来临的时候,与恐惧同时而来的居然还有一种放松。或许,他活了四十年真的很累了。

        冷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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