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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第 209 章


陈雅茹看见电视里蔺嘉旭挽着那个女人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

        尤其是这个画面还被陈建强看到,  果然陈建强又开始说了:“雅茹,你也看到了,这个男人没有把你当回事,  听爸爸的话,  咱们回家,  好不好?有钱这个事情没个底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可以了!”

        陈建强自从开始做梦,  梦里的一切让他心安,他多么希望梦里的一切都能成真,  那样他活得不会这么累,这么难。梦里的玲玲多好?她总说:“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我好多同学是农村的,家里可穷了……”玲玲在工作上努力向上,对钱财上不太计较,  像极了庄燕。

        “您又说这样的话,让我回去跟您窝在一个格子间里吗?”

        陈建强闭上了嘴,想起谢美玉时常给他描绘的未来,  谢美玉一直说:“什么脚踏实地,  不过是上头忽悠咱们做牛做马的谎话而已。要想过得好,  精打细算,  没用的!一定要有想法,有格局……”这他妈就是格局?

        电视里庄玲玲和容远出来了,  听见庄玲玲开口叫了蔺嘉旭“姐夫”,陈雅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看着蔺嘉旭用愠怒的表情呵斥庄玲玲和容远,庄玲玲和容远反驳回去。

        对话是用国语,  陈建强听了个明白,  其实听不懂,  他也明白,蔺嘉旭什么时候把陈雅茹当个人看了?

        画面结束,换了另外的新闻。

        “她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为什么要这么害我?”陈雅茹愤恨中带着眼泪,“我到底哪里欠着她了,她这个害人精……”

        陈建强总觉得跟庄玲玲离得很远,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孩子一直往他梦里希望的方向走。把许妈妈救回来,让许妈妈有个幸福的晚年。读飞机设计,跟庄燕一样要投身航空事业。

        “雅茹,不要这么说。刚才玲玲的话里很明白了,是蔺嘉旭的妈说了不妥当的话,玲玲才这样的。说到底,就是蔺家没有给你尊重,没有把你当人看。”陈建强摇头,既然没把她当人,蔺嘉旭不把自己当个人也就理所当然。

        现在想想,当初作为庄燕的爱人,他在基地里所有人都叫他一声“小陈”,最多也就是说他运气好,攀上了白天鹅。而跟谢美玉在一起了之后,他跟着谢美玉拍徐永根的马屁,很多以前跟他关系好的人,跟他渐行渐远,包括很要好的隔壁邻居,老盛一家子。

        说来奇怪,自从他做梦之后,好似对修飞机开窍了,有什么问题,他很快都能解决,新进来的飞机,他好似无师自通,甚至很多英文资料他都能看个七七八八。老盛最近总说:“建强,你现在倒是有了你当年刚结婚时候那个劲头。”

        民航学校分过来两个中专生,老盛把两个孩子带给他:“这是咱们这里顶顶好的老师傅,好好跟着学,知道不?”

        后来两个小赤佬听了外头的话,在私下悄悄说老盛把他们分给陈建强这个绿头乌龟,就是给他们穿小鞋。

        老盛听见了,把两个小年轻给叫进办公室做了一个下午的思想工作,两个小年轻最后过来叫了他师傅。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像像样样带两个徒弟出来,就越发地上心,人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是情愿自己饿死,也要给人看看,他陈建强手里是有真材实料的。

        “爸爸!”陈雅茹的一声叫,让陈建强回过神来,他看着她,听她说,“我本来就是走的曲线救国的路,也没想一步到位,人家八抬大轿把我迎回去。他这个年纪了,两个孩子出了事没了,容远又不肯认他,宝儿是他唯一的孩子,等孩子长开些,他也年纪大了,总归要孩子的呀!现在庄玲玲在那种场合扫了他的面子。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呀!她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陈建强听着似是而非的论调,觉得很可笑:“男人是先有这个女人,再爱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你没有看清楚?我疼你,远远胜过玲玲。男人疼的永远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而不是因为有了那个孩子,所以疼那个女人。”

        孩子的哭声打断了父女之间的争吵,陈雅茹过去抱起孩子进房间喂奶。

        陈建强住进客房,洗了个澡之后,听见孩子还在哭,终究不忍,过去敲门:“雅茹,让我来抱一会儿孩子,你休息一会儿。”

        陈雅茹拉开了门,眼睛红肿着,把孩子递给陈建强,陈建强抱着孩子在客厅里哄孩子,小家伙被他轻柔地拍打给哄睡了。

        陈雅茹擦洗好之后出来,看见孩子的睡颜,心里是怨陈建强,却也明白陈建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谢美玉之外唯一真心疼她的人了。

        “爸爸,我抱他去睡了。”

        “你也早点睡,别累着了。”

        陈建强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心里满满不是滋味儿,跟陈雅茹完全说不到一块儿,但是放弃她,又不忍心。

        眼睛闭上,渐渐入梦,只有进入梦里他的心才能略微放松。

        梦里,他骑车到一个新建的小区,上到四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里面一个声音:“昊昊,看看,谁来了?”

        “昊昊,来!给外公抱抱!”他把塑料袋放进水槽里,洗了个手,从亲家母那里接过大眼睛的小娃娃。

        抱过娃娃,他坐在沙发上逗孩子,边上的挂历上显示1987年1月3日。他好像想起来了,玲玲是个先进分子,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昊昊是86年年底生的。

        亲家母的声音在厨房里传出来:“玲玲爸,你都已经把黑鱼杀好了呀?”

        “是呀!你还要带孩子,我反正没事做的喽。”

        “一半烧汤,一半糟溜鱼片。让妈妈多喝点汤,那样我们昊昊就能吃得小肚子饱饱。”亲家母探出头跟还听不懂话的小娃娃说。

        他点了点咯咯笑的小外孙的鼻子:“对,把我们昊昊养得跟小猪一样胖。”

        “爸!什么小猪啊?”门被打开,玲玲进来,小外孙挥舞着双手要妈妈。

        “等妈妈去洗手。”玲玲进了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抱住了娃娃,去房间里喂奶。

        玲玲喂了奶出来,他接过孩子,轻轻拍孩子的背,问玲玲:“你休产假呢?领导叫你去做什么?”

        “让我出去进修一年。”玲玲烦恼地说,“孩子那么小,我实在舍不得。”

        “这种机会难得,出去进修了,回来就升级了。”

        亲家母拿着锅铲出来说:“家里有我们呢!玲玲,你年纪轻,又有文化,要去的,以后路才能走得宽,你看看你爸爸,多厉害?就是年轻时候肯吃苦,学得比别人多的缘故。”

        玲玲抱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头:“爸爸最最厉害了。”

        “傻孩子,跟晓军商量一下,爸爸也支持你出去。”他一手抱着小娃娃,一手搂住自己的大囡囡,女儿到了二十五六岁,那不还是自己的囡囡?

        有一大一小两个宝贝,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陡然之间,画面突然转换,小外孙没了。玲玲变小了,房子也不是女儿女婿的家了。而是自己的家。

        高瘦的玲玲畏畏缩缩地坐在凳子上,眼中带着泪和渴盼:“爸爸,她拿着费雅茹弄脏的裤子到集体宿舍那里,跟人说是我弄脏的。可那不是我的裤子,真的不是我的……”

        陈建强想起来了,谢美玉去宿舍洗衣服,洗陈雅茹的脏裤子,说成是玲玲弄脏的,而实际上平时家里衣服都是他和玲玲洗的,谢美玉是故意做戏。

        玲玲眼泪落下来:“爸爸,现在大家都笑话我,我求求你……”

        陈建强意识到这是真实的玲玲,他想上前去伸手搂住她,却见另一个自己低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的动容:“玲玲,你怎么这么小气?这点事情算是事情吗?你妈妈这个事情是做得有点不对。你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一家人呀!不是应该和和气气地吗?让大家知道妈妈对你好,有什么不对?”

        这是一个人该说出来的话吗?可这就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他看着女儿的脸色渐渐灰败,本就暗淡的双眼没有了丝毫神采,整个人空洞而绝望。

        陈建强很害怕,他想扑过去,想要抱住孩子,他要护住自己的骨肉,这是他的命啊!

        这个时候谢美玉出来了:“行了,这点小事,你也作兴骂孩子?来来来,快吃饭了。玲玲!吃饭了!”

        然而这个自己却好像什么都没感知到,还催促着女儿:“妈妈叫你吃饭呢!还不快去坐下。一点点小事作天作地。”

        陈雅茹从房间里出来,比玲玲大一岁的小姑娘,已经发育得很好,眉眼之间尽是娇憨,在位子上坐下。

        一盘河虾放在陈雅茹面前,她一个人吃着虾,谢美玉嗔怪:“不要光吃虾,吃两筷青菜。”

        “喜欢吃就让她吃,这几天河虾最好的季节,全是籽虾。”自己开心地说,“囡囡多吃点哦!”

        玲玲眼泪从腮边挂下来,到了下巴上,一双筷子戳在小半碗的米饭里,自己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哭啊?一点点小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谢美玉一把搂住玲玲,玲玲很抗拒地要推开她,谢美玉说:“玲玲不哭了,全是爸爸不好,爸爸就会发脾气。我们不理他了。雅茹,给妹妹剥虾呀!怎么就只知道自己吃的?也没看看妹妹有没有吃?”

        陈雅茹剥了虾放在碗里:“现在你该开心了吧?”

        自己把虾拿过去,看着女儿:“你看看,姐姐心胸多宽广?你跟她闹脾气,她还给你剥虾。不会好好学着点?”

        谢美玉皱眉:“孩子刚刚高兴点,你有埋怨她!”

        谢美玉揉着玲玲的头:“不哭了,都是妈妈的错,以后妈妈不这样了。玲玲乖,吃饭了啊!”

        在自己的注视下,玲玲一只一只虾肉,没有咀嚼强硬地咽下去。

        “雅茹马上要毕业了,空姐这个事情还没落实,我真的心很烦。按理说呢!玲玲是基地长大的孩子,就算她现在名额让出来了,基地里也不会不给她安排工作的呀!”谢美玉笑,“想是这么想,就怕上头真的较真起来,就麻烦了。”

        “应该不会的,难道那个时候,他们把雅茹从飞机上赶下来?基地的领导也不可能看玲玲没工作吧?最多就麻烦点,从地勤做起吗?要是雅茹不安排,那肯定就进不了民航了。还是先把雅茹的工作安排了吧?”

        “行啊!”

        玲玲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把饭塞进嘴里,依旧直接吞咽,比喝药还苦,她站了起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进厨房洗碗。

        “我带雅茹去见她的舞蹈老师?”谢美玉跟他说。

        “去吧!”

        谢美玉母女走了出去,自己看玲玲在洗碗,站在厨房门口说:“玲玲,你写一份自愿把空姐名额让出来的报告,让你姐姐先进民航,你的事情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好不好?”

        “好。”

        “这才乖。”自己很满意地坐下看报纸。

        玲玲把碗放进橱里说:“爸爸,学校里有点事,我去一趟。”

        “不要闹得太晚,知道不?”

        “知道了!”

        陈建强发现自己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玲玲往外走,下了楼,孩子没有去没几步路的学校,而是乘坐了公交车,来到了烈士陵园。

        他看着孩子坐在庄燕的墓前,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女儿说:“妈妈,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实在没办法过下去了。他连你留给我的名额都要送给她们!妈妈,带我走,好不好?”

        陈建强听到这样的话,心头撕心裂肺地疼,他没有办法呼吸。

        孩子在庄燕的墓前坐了很久,她站了起来擦掉了眼泪,又乘坐公交车,五站路来到了那条清凌凌的小河边上,那是庄燕救人的小河。

        玲玲往前走,走到很僻静的地方,边上一个人都没有,陈建强急疯了,他想要大声喊叫,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看着玲玲,对着河面说:“妈妈,你一定要来接我!”

        陈建强眼睁睁看着女儿,坐在河沿上,消瘦的小身板慢慢地滑入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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