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言落月这句话, 简直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而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深刻哲理,简直像是当头棒喝,在第一时间内就让言落月清醒过来。
——对啊,怎么可能有现代人忍得住十一年不玩手机?
——居然连一天手机都没有想玩, 她还算什么现代人?
现在回想起来, 言落月关于自己“穿越”的认知, 都建立在她有个前世,并且前世玩了《万界归一》这款大型网络游戏的认知之上。
可一旦像现在这样沉下心来, 顺着每一条蛛丝马迹抽丝剥茧,言落月很快就发现:
自己关于前世的记忆,除了《万界归一》之外,便再无一丝参与感。
她知道北方冬天的铁栅栏舔起来是甜的,也知道南方买葱可以论根买。
然而,言落月却无法确定,自己所谓的“前世”, 究竟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她知道女学生们会在可见手拉手去厕所, 也知道关系好的上班族会在私下里拉一个吐槽极品同事的小群。
只是, 言落月竟不能说明,她从前到底是个学生党, 还是个白领社畜。
现在言落月回忆起来,她所能追溯到的最早记忆, 似乎就是《万界归一》这款游戏。
关于奇葩食修如何炼制出甜滋滋美味糕、爱好奇特的玩家和海马展开了一场跨物种奇恋、言落月在系统商城和好心玩家的帮助下,学会了许多炼器知识, 还接过不少土豪的订单……
至今为止,言落月掌握的大半炼器技巧, 还都是在《万界归一》里打下的基础呢。
除此之外, 那些关于现代的了解和认知、沙雕又整活儿的轻松记忆……
它们都只是言落月自带的传承记忆, 相当于一座资料库罢了。
想通这点以后,言落月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她揉着自己的额角,喃喃自语道:“其实仔细一想,《万界归一》的游戏设定,对萌新玩家很不友好啊!”
比如炼器时要用到的诸多知识:变化多端的控火手法、炼器材料的鉴别和搭配……
这些复杂无规律,偏又必须用到的知识点,当初差点没把言落月背死。
言落月一直觉得,《万界归一》的卖点就是真实。
所以,这些繁复的设定,大概是游戏的特质之一。
加上现代某个名为st○○的平台里,各种操作复杂的游戏比比皆是。
但现在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开,言落月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等等,照这个法子搞,游戏官方一年得累秃几百个策划啊?
就在这时,一只光滑微凉的皮质手套,忽然出现在言落月的视野里。
手套是淡淡银色,仿佛远方孤星的曦光。
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修长、有力,而且熟悉。
巫满霜并未出言打断言落月的思路。
他把掌心按在言落月的手背上,然后耐心地看着她,等她从自言自语里回过神来。
直到两人视线相交,巫满霜仔细看了看言落月的表情,确认波折已经过去。
“没事了?”
“嗯,已经没事了。”
言落月揉着自己的脸颊,瞟向头顶上那根已经快被清空的金色神识条,发出一声短短的哀鸣:
“满霜,我现在好想长大啊!”
仔细一想,从前有许多次,言落月都差点回想起前世相关的问题。
但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个可以自由移动大坝一样。
这大坝总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现身,把原本奔涌的思绪从中截断,又巧妙地引向其他方向。
直到今天,言落月过完自己十一周岁的生日,神识条涨到一万,她才能顺畅地思考前世相关的问题。
至于更加深入的内容,比如《万界归一》的本体,又比如言落月的真实身份……
言落月只是稍一动念,就觉得有些头疼。
很显然,关于以上消息的具体情况,言落月要有更强大的神识,才能承载起信息的洪流。
不过,言落月已经有个隐隐的猜测。
只是受限于神识金条的长度,这猜测不能说出口,也不能完整地想出来。
它只能作为一个不成形的意识或者念头,被压制在她脑海深处。
巫满霜若有所思地看着言落月,墨黑的眸心中,漾开一丝沉吟的深光。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附和道:“我也很想长大。”
桌面上,三朵乌啼之火像是察觉了言落月的心绪。
三团火焰从桌子边缘一路轱辘回来,跳上她的掌心、拍拍她的胳膊肘,仿佛在用这样的动作安慰言落月。
心念一动,言落月一把拎起三朵小火苗,把它们往巫满霜的方向推了推。
然后,言落月就看见,三朵小火苗腾空而起,争先恐后扑到巫满霜脸上的奇特景象。
“……”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从前传法交流时,言落月二人曾跟随常荔荔师姐学习炼丹。
因为巫满霜的炼丹天赋太差,言落月特意分了火焰墨墨给巫满霜用。
后来,在墨墨的倾力引导下,巫满霜终于炼出一炉可以吃的丹药。
要是言落月没记错的话,当初墨墨钻出炼丹炉的第一件事,也是张牙舞爪地往巫满霜的脸上跳。
这一刻,它们的表现出的活泼和灵巧,让三只小火苗看起来不似小鸟,反而像是三朵猫猫火。
言落月摸摸下巴:“满霜,这三朵乌啼之火分火,好像都很亲近你诶。”
“真的吗?这说法很难令人取信啊。”
巫满霜被三朵扑上来踩奶……呸,踩脸的火苗搞得手忙脚乱。
众所周知,猫是液体。
粉粉、墨墨和红红,它们仿佛也有着液体般的丝滑,难搞程度丝毫不比抓猫轻松。
巫满霜双手并用,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三朵大小不一的小火苗拎在手里。
这一刻,他回忆起了从前被墨墨扑脸的那一幕。
巫满霜喃喃自语道:“我的感觉还是和上次一样,这三朵小家伙……它们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不知这句话中的哪个词,触怒了三朵火焰。
几朵乌啼之火停顿了一下,就在巫满霜手里拼命挣扎起来。
在战斗旗号打响之前,言落月接回三朵火焰,然后把它们依次塞回草编小窝。
“至少,它们对你有反应嘛。”言落月笑着安慰巫满霜,“平时的时候,即使是面对师尊,火火们也不爱搭理的。”
经过刚刚的意念觉醒,再联想起落月之木发放给自己的任务,言落月已经下定决心。
言落月摸着自己腰间的三只草编,轻声说道:
“鸿通宫里……是不是还有一朵乌啼之火分火,已经被御使了三千年?”
那么,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言落月的目标,就是鸿通宫里的那朵小火苗了。
……
言落月的长期目标剑指鸿通宫。
至于短期目标,则是调查清楚银光擂场和魔界的关系。
要知道,从小到大,言落月在擂场之外的地方,一共只看见过兽首戒指两次。
这两次,一次是在被摇幻树操纵的魔伥储物袋里,另一次,则是在魔界异母魔的老窝。
如果不是实在机缘巧合,那就只能说明,银光擂场和魔界的勾连很深。
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言落月自然就——
“那么,满霜,只能让你披好马甲去打探了。”
巫满霜天生乐于承担责任,即使再危险的任务,他也义不容辞。
不过,对于言落月眼下的计划,小蛇还是有一丁点、一丁点的微词。
“一定要这样吗?”
言落月正色道:“我们之前都看到了,银光擂场的准备很周全。”
“他们连九头鸟的讲解员都有,想必在接纳擂主靠近秘密之前,也会检查擂主是否戴了易容/面具。”
而巫满霜的真容,一向半遮半掩在斗篷之下,反倒少有人知。
所以,他只要经过一番精心妆扮,即使不带面具,以本来的容颜出现,也不会被戳破真实身份。
“……我的战斗方式实在太好认了,但满霜你就不一样嘛。”
言落月双手合十,仰起脸来,自带眼线的龟族特色圆眼睛一闪一闪,仿佛在用目光演唱《小星星》。
言落月信誓旦旦:“人设我都已经写好了。只要你把握好这个马甲的精髓,我保证,他们谁都认不出你来!”
对此,巫满霜表示:“……”
他看一眼言落月手里拎着的那件衣服,又看了看言落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片刻以后,巫满霜艰难地移开了视线,涩然道:“可这也太……奇怪……”
“不奇怪的!”言落月一口咬定,“二师笔不是穿过类似的装扮吗?她穿起来就很好看啊!”
“那怎么能一样。”巫满霜喃喃道,“二师笔他又没有……”
二师笔宓记尘,他又没有性别。
何止性别,她甚至连肚脐都没有。
所以二师笔无论穿什么,都不会显得奇怪。即使穿再少,也带着一种神话史诗中“山鬼”的自然风流。
而摆在巫满霜眼前的这套衣服,衣料颜色鲜艳,质地轻薄,从头到脚都配着不少叮叮当当小银饰。
最重要的是,穿上以后,明显会露腰、露腹肌。
简而言之,这是一份光是看着,就让人想要直呼“南疆妖男”的装扮。
对于从小到大裹得只有更严实,没有最严实,甚至比阿拉伯妇女都多蒙一圈眼睛的巫满霜来说,还真是一种心理上的挑战。
不过,他也得承认言落月考虑的有理:
正是因为巫满霜和这样逆反传统的装束一差三千里,所以他一旦这样穿了,就断然不会有人联想到巫满霜身上。
只要再吃一枚常荔荔炼制的保质保量增龄丹,把身高拔高几十厘米……
离经叛道的南疆妖子,和常年穿一件黑斗篷、面孔半掩半露的巫满霜,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两人锯木头似地拉扯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以巫满霜的妥协而告终。
小蛇对着这身装束看了又看,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得不走进里间换衣服。
而言落月则对着门口,期待地直搓手手,仿佛粉丝正在等待维密秀。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但门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言落月小声叫了一句:“满霜?”
“……”
比巫满霜的赤足先越过门槛的,是他一声轻轻的叹息。
下一刻,玎珰的银饰撞击出细碎又悦耳的声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裸足踏出门槛,足踝上还带着一枚红绳系起的铃铛。
青年模样的巫满霜踏出房门,站在言落月面前。
鲜艳又轻薄的衣服裁剪,自带一种异域风情,浓碧色的衣料里编织着银线,就像是天女织锦时在上面洒满了一把繁星。
上衣下摆缀着银制流苏,半遮半掩地地垂在青年线条优美结实的腹肌上。
他的肤质是一种天生阴冷的苍白,于是和银饰分外相配,好比一片盐柱凝结在雪峰之中。
顺着腹肌中那道不深不浅的竖线一路向上,言落月终于看见小蛇的脸。
一般来说,男人穿着太过浓郁的颜色,往往会显得气质轻佻,然而巫满霜却不必有这种担心。
从前言落月也觉得小蛇长得好看。
但那是少年人线条精致、如霜似霁,仿佛冬日间冰封千里,雪中雾凇似的美丽。
然而直到现在,看巫满霜换上这样一身艳丽装束,言落月这才意识到,小蛇长大以后,其实是浓颜系长相,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在眼尾涂抹了两道浅红色的眼影,又在面庞上描画了一片艳丽的孔雀尾翎。
于是,巫满霜即使冷淡地抿唇不语,看起来也只仿佛是被触怒一般,睥睨着的邪肆。
四目相对的瞬间,言落月宛如被剥夺呼吸。
不止如此,她仿佛还一并丧失了语言功能。
“卧槽……”言落月喃喃道,“吸溜吸溜吸溜……”
巫满霜:“……”
巫满霜深吸一口气:“前一句语气词也就算了,吸溜吸溜是在干什么?”
言落月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不是……那什么,表达一下在人体呈现出黄金分割比时,对大自然应该抱有的敬意?”
巫满霜:“……”
他听她在这里鬼扯!
此时此刻,巫满霜脚底凉飕飕、腹肌凉飕飕、两边袒露出的大片皮肤,还是凉飕飕。
而始作俑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明明见他从耳根红到脖颈,也不肯转开目光,甚至还很没良心地想小海豹鼓掌。
巫满霜:“……”
巫满霜本来想要说点什么。
看见言落月的这番表现,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摁住言落月的两片脸蛋,直到她拱出尖尖的小鸡嘴。
然后恨恨地,开始像揉面团似的揉啊揉啊揉。
言落月一边被揉脸一边没心没肺地笑,还不忘提醒巫满霜:
“满霜,这样近的距离,我能看见你的腹肌诶。”
巫满霜:“……”
霎时间,巫满霜就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迅速松手转身,背对言落月,脚下像是安了轮子似的,一出溜滑到墙角面壁。
见到这一幕,言落月笑得更大声、更可恶了。
此时此刻,言落月终于懂得了,为什么在话本里,形容一个女人勾魂摄魄,就要说她有一把“水蛇腰”。
不过,为了避免小蛇害羞,她还是不要继续往下说的好。
倒不是说巫满霜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或者怎样。
但是那个蛇族自带的细细腰线……啧啧啧,简直让人没话说啊。
自己惹恼的小蛇,当然要自己负责哄。
言落月笑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牵着巫满霜的手摇了摇,拉着他走到桌旁坐下。
她托腮欣赏了一会儿青年版小蛇的浓颜美色,开口问道:“满霜,我都不知道你会化妆呢?”
巫满霜沉着脸,唇线抿成平直的一条。
倘若不是从脸颊到脖颈的红云至今未曾褪去,看起来还真有令人心惊的威慑力。
他板着脸答道:“从前跟宋师兄请教的。”
“哦,对了,宋清池师兄很会给陶桃师姐化妆。”言落月恍然大悟,接着又生出几分不解。
“可是,你怎么会想到去和宋师兄请教这个?”
“……”
巫满霜张张嘴,仿佛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无奈至极地捂住了眼睛。
他低声说道:“本来想着技多不压身,总有一天可以用到……”
只是巫满霜自己也没想到,这门化妆技巧用到的对象和时机,和最初的打算简直天差地别。
“不要不好意思了嘛,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啊。”
言落月的手肘支在桌面上顺势一滑,直接躺在手臂上,侧仰着头看向巫满霜。
巫满霜有点僵硬地转开眼睛。
他当然不是生她的气,只是心里有些难为情。
所以,巫满霜这才假装不高兴,借此避开言落月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许多问题。
——不然的话,言落月肯定会问出好多类似于“银饰流苏冰不冰腹肌”之类的小问题。巫满霜可太知道言落月了。
可是,如果他不避开她的眼神,那恐怕连假装生气也做不到了。
“我那里还收藏了一套深紫色的女款,我陪你一起穿好不好?”
见巫满霜不答话,言落月弯起眼睛,又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不会化这样漂亮的彩妆呢。”
“……”
巫满霜心头一动,目光刚扫过来,就被言落月守株待兔地逮了个正着。
“求求你了,满霜。”言落月轻快又俏皮地说道,“等我吃过增龄丹换好衣服后,你来帮我画一个合适的妆吧。”
巫满霜:“……”
好吧,尽管过程有些曲折,路线有些迷离。
但他最初学习这门技巧的初衷,还是以一种复杂迂回的方式实现了。
巫满霜仍然板着脸,但唇角似乎却在微微上翘。
他说:“我或许画得不好。”
“你怎么可能画得不好呢?”言落月理所当然地说着。
听言落月的语气,就好像巫满霜把她的妆面设计得很漂亮,乃是天经地义,宛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运行的世界真理。
言落月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毕竟,你是在画我呀。”
……
巫满霜没有直接露过脸,言落月却是露过的。
所以,即使吃了特制的增龄丹调整身形,言落月还是在脸上戴了一副自己炼制的蝴蝶面具遮住轮廓。
下半张脸露出的部分,则以精美的彩绘遮掩。
一眼看去,面具下垂下数条藤萝花枝。
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这番打扮,看起来就不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更像是哪个南疆边缘邪恶门派出身的小魔头。
两人一路招摇过市,获得回头率无数。
巫满霜一向非常好学,并且学一行爱一行。
即使对这身装扮不太适应,但言落月已经替他勾勒好妖艳贱货的人设,他自然会兢兢业业地按照剧本走。
侍者引两人前去注册擂主身份。
言落月轻笑着摆了摆手:“我就不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侍者点点头,又转向巫满霜:“那么这位贵客的擂主名是什么呢?”
巫满霜垂下眼帘,慢吞吞地扬起随身的银葡缠丝红宝烟枪,在纸面上轻飘飘地一划。
关于这个问题,他早就和言落月商量好。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听见那位气质瑰艳的男子开口。
他的声音竟也非常特殊,轻柔细腻,却又带着一股难以亲近的阴冷,宛如一条毒蛇亲密地划过你的颈项。
“兑愁眠。”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擂主名,叫做兑愁眠。”
……
这位名为兑愁眠的南疆修士,果然不同凡响。
——是的,尽管尚且不知兑愁眠的来历身份,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为他是一个南疆修士。
无论是那身奇异招摇、中原难得一见的装扮,还是他随身携带、可以从里面喷吐出数种毒雾烟气的长烟枪,亦或是男子形如鬼魅,配合着银铃声令人心烦意乱的独特身法……
而事实上,装扮由言落月提供。
长烟枪只是巫满霜用出毒雾的掩饰。
至于身法……这个确实独特。
但归元宗身为昔日天下第一宗,藏书阁里肯定有些冷僻不为人知的内容。
巫满霜将兑愁眠的人设经营得极其到位。
他一开始就凭装束先声夺人。
随后,兑愁眠轻描淡写地连胜十场。
他容貌看似艳丽多情,实则心狠手辣,每一场的对手,哪怕修为和他有天堑之距,兑愁眠竟也不肯稍稍饶恕,展示风度。
这南疆妖子的做派执拗古怪。
每一场的对手到了最后,都浑身麻痹、口吐白沫、抽搐倒地,非被侍者给抬下去不可。
有人看不过眼,指责道:“他都已经要投牌认输了,你怎么还攻击他?”
“可惜啊,他认输的速度,没能快过我出手的速度。”
兑愁眠漫不经心地睨眼一笑,挑衅值瞬间拉满。
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欠揍程度竟然比这一笑更上一层楼。
兑愁眠柔声道:“我只是不懂,像他这样弱小的修士,不提前练好投降的本事,怎么也敢上台来对我宣战呢?”
满场上下,大概只有巫满霜和言落月知道,那种令人僵直倒地、口吐白沫的毒烟,除了会让人丧失行动能力一个月之外,什么后遗症都不会有。
坐在台下,听见这句话以后,言落月瞬间战术后仰。
如果没有面具遮掩,旁人一定能看到,此时此刻,言落月的表情变得非常奇妙。
要知道,之前在商量人设的时候,言落月曾经提供过一个捷径。
她说:“满霜你要是实在演不来这个离经叛道的人设……那就模仿一下咱们师尊的模样?”
“……师尊吗?”
言落月笃定地点点头:“我想过了,以师尊的对外表现,还是能撑起这副打扮的!”
现在,巫满霜明显有能力撑起一台戏,言落月的思绪就不由得放飞了些。
比如说,她现在就在思考……在巫满霜的印象里,是不是对姬轻鸿有些误解?
毕竟,姬轻鸿阴阳怪气拉仇恨的时候……
e,这个……
好像还真和现在挺像的!
好的确认了,小蛇哪里是有误解,他分明是抓住精髓了!
……
擂主兑愁眠,他就和前几天宛如朝阳般一路崛起的擂主口口口一样,一连打了几十场,仍然不见半点败相。
这期间,他被侍者领到后台休息过,也一连换了几次等级戒指。
第一次由黑铁晋升青铜时,兑愁眠对侍者捧上来的奖励清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懒洋洋地问道:“清单里的第一项是什么?”
“是一百下品灵石,贵客。”侍者笑着向他躬身,“您确认要兑换一百灵石吗?”
兑愁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去兑换吧——换完以后,这些灵石都是你的了。”
侍者略略抬头,微愣了一下,这才小步退开。
由黑铁晋升青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所以说,这张清单上的奖励都是泛泛,没有什么可观之处。
会选择第一项奖励,并不稀奇。
但对于一百下品灵石毫无留恋,这样的贵客数目虽然不少,但也绝不会太多。
而一般来说,这种客人不是为了奖励而来……更不是为了在擂台上切磋寻乐。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由青铜晋升白银时,兑愁眠慢悠悠地笑了。
他本来就是勾魂摄魄的浓颜长相,气质里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东西。
于是兑愁眠这一笑,虽说莞尔动人,却给人一种艳丽的毒蛇当面吐信之感,瞬间让侍者从后脑勺一路凉到脚跟。
兑愁眠轻飘飘地问道:“我听说,白银擂主的奖励里,有一个愿望?”
侍者恭敬地纠正道:“是‘一个可能实现的愿望’。”
“嗯。”兑愁眠拖长了鼻音,缓缓点头道,“我就选那个愿望。”
侍者提醒道:“假如愿望无法得到实现,那您也不能再折返回来,从清单上选择奖励。”
兑愁眠眉头微皱,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把千钧重的砝码,粗暴地扔在侍者的提心吊胆上。
男人冷冷地呵斥道:“啰嗦。”
“是,我明白了,很抱歉。”侍者的腰顿时弯得更深,“那么,请问您的愿望是……”
兑愁眠这才重新展露艳丽笑意。
他没有说出任何愿望,只是平静地摆了摆手。
“继续为我安排擂台吧,我的愿望……你们总会知道的。”
“……是。”
这一次,侍者离开休息室后,没有前往安排擂台战的调配室,而是脚步一转,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侍者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转身离开的瞬间,一缕无色无形的雾气,悄悄附在了他的后襟之上。
休息室里,巫满霜半闭着眼睛。
在感觉到雾气的行踪轨迹以后,他唇角上挑,露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笑意。
——作为一名实力不凡的修士,他目标明确地点出了清单奖励中的愿望,又偏偏不说出自己的愿望。
很显然,这名修士必有所求。
而他心中又知道,目前的戒指级别,配不上这份所求。
换而言之,这个白银级的愿望,只是跟擂场打个预告而已。
银光擂场但凡处理过类似事件,侍者就一定会将此时上报给负责人,再由负责人下令,对这名修士进行观察和评估。
如果巫满霜没猜错的话,下一场擂台战,大概会给他找一块难啃的骨头了。
……
巫满霜的思路没有问题,擂场确实为他找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这块骨头本身……额,怎么说呢?
骨头本人,其实没有问题。就是看起来实在有点熟悉。
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高傲、惜字如金、只是不久前刚刚不幸被言落月打趴的年轻剑修……
兑愁眠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不要说。
缘分,确实是一种捉摸不清的命运。
特别是这位剑修在开场之前,大大方方地走到庄家面前。
他用着和言落月交手前,一模一样的潇洒姿势倒空了钱袋,排出十块中品灵石和四枚灵珠,斩钉截铁地说道:“压我自己!”
台上的巫满霜:“……”
台下的言落月:“……”
望见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当这位擂主名为“十步杀一人”的剑修走上台时,兑愁眠不为人知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用饶有兴趣的语调问道:“你刚刚押注的,莫非是你的全部身家?”
剑修性情高冷,不爱说话,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言落月:“……”
巫满霜:“……”
这一次,兑愁眠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地提醒道:“那你,再回头看它们一眼吧。”
——反正这场擂台赛,剑修老哥必输无疑了。
那些财产,多看一眼就少一眼啊。
如果不是时机不允许,言落月真想问问这位剑修老哥——兄台,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熟悉的不幸预兆?
还有,明明上次都已经因为全部押注,输麻了所有身家,这剑修现在怎么还敢这么胆大啊!
这不是言落月自负,还没开始比,就已经断言自己能赢。
主要是,她和巫满霜的能力,不能凭借修为等级而定。
虽然他们二人只有金丹期修为,但他们的挂不是啊!
言落月自己就不用说了,至于巫满霜——据言落月所知,小蛇的虽然没有她血条x10那么夸张,但毒性也是日益增强。
只是在后面几次蜕皮后,巫满霜对毒素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这才显得愈发内敛。
实际上,言落月毫不怀疑,现在的巫满霜,只要一滴血,就可以让普通的金丹修士死个一两百次。
这场比赛的结果自然毫无悬念。
他的剑气虽然凌厉,可兑愁眠瞬发的限制阵法亦是不逞多让。
带着毒性的烟气无色无味,不知不觉间蔓延全场。
饶是金丹剑修屏住呼吸,可这温柔刻骨的毒性竟然无孔不入。
它抽丝剥茧般,先是封锁神识,再是困锁经脉,直到最后直擒丹田,剥夺了剑修的每一丝力气。
如此一来,自信大胆的剑修,再次输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兑愁眠好似同情,但更像是幸灾乐祸地柔声问道:
“这可怎么办呢?你不会困难到去卖剑鞘吧?”
身为剑修的小师弟,他可太知道剑鞘对于剑修们意味着什么了!
高冷剑修猛地攥紧了拳——哦,攥不紧,他现在浑身无力,四肢抽搐,嘴角正在往外冒白沫儿呢。
但饶是如此,这位剑修的意志也宛如钢铁,远超过所有倒在兑愁眠毒雾下的人加在一起。
因为,在这样可怕的麻痹剧毒下,他仍然竭力地吐出一句话来。
“我们剑修,就是把最后一条裤衩子卖了,也不会,卖剑鞘!”
巫满霜:“……”
言落月:“……”
很好,经鉴定,这是一位纯种剑修。
……
经过这个插曲以后,兑愁眠的实力,显然得到了认证。
不久之后,兑愁眠获得了黄金兽首戒指。
这一次,又选择了“一个可能实现的愿望”作为奖励,并且仍旧沉吟不语,不肯透露这个愿望。
他的意向显然通过这番举止,传递给了银光擂场的负责人。
因为很快地,兑愁眠接到了一份邀请。
——也是在同一天里,言落月收到了两封来信。
第一封纸鹤传讯来自一位稀客,尹忘忧。
第二封纸鹤,则来自另一位交往频频的朋友,哒哒哒的小尼姑沈净玄。
说起尹忘忧,这些年来,这位少女炼丹师一直和言落月保持着通讯。
她们的传信频率不算很高,大概每过半年会通信一回,信里多以学术交流居多。
说来也是缘分,想当初,言落月第一次见到尹忘忧时,就是在银光擂场之中。
现在兜兜转转,言落月来查银光擂场的相关事宜,倒是正好收到了尹忘忧的信件。
含笑拆开尹忘忧的书信,言落月目光瞬间一凝。
片刻以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拆开了沈净玄的信,接着又把两封信放在一起。
——这两封书信的内容,如出一辙。
【我是净玄/忘忧,现下和忘忧/净玄一处,被不明之人追杀,盼落月速速相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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