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86
艳阳高照, 万里无云。
一众新科进士鱼贯进入皇宫之中。
与之前殿试不同,这一次朝廷的阵势格外大。
文武百官齐聚,根据官位的不同, 分别列队立于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以及宫殿台基与丹陛两侧。
金甲侍卫肃立, 各色龙旗招展, 太乐署设中和韶乐于广场两侧,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皇权的威严。
丹陛之上,一名穿着朱红色官袍的官员从太和殿中捧出皇榜, 将其放置在丹陛前的黄案上。
随着鼓乐声起,一名鸿胪寺官员步上前来,按规宣制:“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壬戌年四月二十八, 策试天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三百新晋进士恭立于广场之上, 静静地听着。
“壬戌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卫傅。”
太和殿所处位置本就高,光汉白玉筑成的台基便有三层, 鸿胪寺官员站在丹陛之上的台基上,声音要想传下来,只能靠一个个人来接力。
于是便发生了这样的奇景。
“壬戌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 卫傅——”
“……第一甲第一名,卫傅——”
“壬戌年殿试第一甲第一名, 卫傅——”
“……卫傅——”
靠着一个个早就备好的礼官接力, 声音从上而下传了下来, 期间毫无停顿,汇集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响彻整个天际。
似乎整个皇宫都在诉说卫傅的名字。
按制,头甲第一名是要唱名三次的,榜眼与探花依次递减。
卫傅依着唱名走出列队,来到正中御道上。
耳旁是震耳欲聋自己的名字,身后是各种钦羡的目光,连广场两侧与丹陛之上的百官都不禁投来目光。
这是一个读书人最光耀的时刻。
不管之前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此时此刻,万众瞩目之下,皇权以礼相待,都该骄傲且自豪。
这就是科举的魅力,也是其能传承一千多年的意义,有教无类,学而优则仕,不拘身份贵贱,一旦得中,便能至此扬眉。
尤其此时御道之上的这位新晋状元,身份还不一般。
谁能想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太子到废太子,再到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听着似乎荒诞,但确实发生了。
谁能做得到?
你能做得到?
不能!
百官都在心中自问自答,同时一种压抑不住的钦佩油然而生。
难道他还真要入朝为官?
陛下,你到底在想什么?
御道之上,卫傅挺直脊梁缓缓往上走去,同时在心中默念:“母后,你可听见?看见?”
太和殿左翼门外,皇后凤辇停在此处。
辇中,皇后捂嘴无声痛哭。
她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母后,太傅夸我有状元之才。若我不是太子,定是六元及第、闻名天下的状元郎,是时金榜题名,金殿传胪,跨马游街……”
“你瞎胡说什么呢,你不是太子,谁是太子?”嘴上说着斥责的话,女人脸上却带着与有荣焉的笑。
“说不定有一日我不是太子了呢?那我就去考状元……”
“傻孩子,快别胡说了……”
……
母后,你可听见?看见?
母后听见了,也看见了。
每次放榜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这次可没人抱怨,都知道当日殿试时是什么状况。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外人只知晓中了进士,这是天大的好事,这些新晋进士当着别人还能做得一副高深莫测样,等碰到同科时,都是无比惭愧与汗颜。
等这一科程文出来后,都是竞相争看。
不过这一次就只有头名的程文放出来了,其他的人却无。
互相了解了一下,都知道彼此写得都意不达题,朝廷不放出来也是给他们留了颜面。
再看看状元郎的文章,写得确实好,有理有据,深入浅出,竟是如此偏门的策题都能写成这样,状元郎到底行过多少路,看了多少书?
这些根本是书上面没有的。
像这一科的榜眼,会试成绩不过挂尾,偏偏运气好,竟是建京下黑龙江出身,策题所说之地就在其祖籍附近,所以得了个榜眼,其他人的文章都是不堪入目。
他们也是看了状元郎的文章,才知道大燕竟还有那么极北的地方。
当地族群混杂,北临俄国,西临数个蒙古汗国,常年处于混乱之中。而且此地生态极其恶劣,不光地处严寒,且沼泽密布,朝廷建设驿站粮道不易,以至于消息迟延,经常会发生邻国跑来大燕境内劫掠人口之事,百姓苦不堪言。
知耻而后勇。
由于文章的欠缺,竟致使许多新科进士大量翻阅各种书籍资料,竞相探讨起此地情形来,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之事。
金殿传胪、跨马游街、赴国子监谒先师孔庙都结束了,但对于这些新科进士,不过是刚开始。
按照规矩,头甲三名是直接入翰林的。
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他人则还要经过馆选,才能入翰林院,未能入翰林院的则直接入吏部铨选,或分派六部,或放到地方。
既然状元是板上钉钉要当修撰了,看来卫傅要当京官了。
“难道你真要在京城当官?”
福儿至今都不敢相信会是这个结果。
卫傅苦笑:“谁知道呢?看样子是了。”
朝廷甚至已经给他发下公服,告知他什么时日去翰林院,还说他若是想回家乡的话,可以跟翰林院告假。
一般体恤新科进士一入京就是数月,又远离家乡多时,是准许他们回家通个信的。
这小官大概不知卫傅身份,特意向新科状元示好,卫傅也是由此得出自己应该要留京的结论。
“既然要在京里常住,那咱们是不是该买个房,不然总赁房住也不划算。”
“要不,就买吧?”
买房的钱,小两口是有的。
且不提福儿赚的那一千多两银子,她自己的本钱便有一千多两。
还有之前皇后让迎春把大郎送回来时,福儿把大郎抱进去,才发现大郎除了换了一身崭新的绸衣绸裤外,娘娘还给包着大郎的披风里,塞了一袋珠子。
是上等南珠,龙眼大小,一颗不说卖千金,几百两是有的,而小袋子里塞了十几颗。
还有大郎脖子上戴的金项圈、金锁,里外戴了几层,那金子重的,还有金锁上嵌的宝石,反正现在大郎有钱得很,不算那袋珠子和之前皇后的给的箱子,比他娘还有钱。
福儿以奶娃子不能戴这么重的东西,全部给没收了。
并告诉大郎娘攒着给你以后娶媳妇用。
大郎不能说话,当爹的只能在一旁看着,于是这些就归福儿了。
所以说两人真有钱买房子,即使不动用这些,在京城买个不大的一进院二进院,也就几百两银子不等,还是能买起的。
既然说好了,接下来就是看房子了。
自己买房子和赁房子可不一样,得看仔细了。
福儿看了几天都没看到合适的,这期间卫傅也去翰林院报道了。
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上面说卫傅殿试文章写得好,看得出对黑龙江一带十分了解,打算派他去爱珲当经略安抚使,经略爱珲西北一带军政要务。
爱珲在哪儿?
在墨尔根北面,也就是殿试策题里说的地方。
似乎也清楚‘非翰林不入内阁’的章程,对方特意与他说,翰林院修撰一位还给他保留着。
从表面上来看,翰林院修撰不过六品,经略安抚使在大燕虽不是常制,但能任一地经略,都是二品以上大员。
这都是资历啊!
而且由于经略不是常制官,说不定过几年就回来了,等回来后,拿着这种资历,朝廷不给个高官做,都不好意思。
和卫傅说这事的,是个老翰林,没给曾经的太子讲过经。
至今,卫傅的身份还不是广为人知,只限在高官勋贵之间流传,大家在没弄明白正武帝的意思之前,暂时还都讳莫如深,人前从不谈起。
所以相对官位较低,或者平时较为自塞的人,并不知卫傅身份,还以为他就是个新晋的状元郎。
恰恰这位老翰林两者皆占了,他也就不想想,这种活儿平时哪轮得到只顾闭门造车的他,还不是推来推去最后推了给他。
老翰林口中虽这么说着,但眼中满是对卫傅怜悯。
他就算平时再不善与人交际,也知道堂堂状元郎被派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定是得罪人了。
虽然还不知这位状元郎得罪的谁,但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能动用这种手笔?
老翰林嘀咕的同时,殊不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在嘀咕,他们嘀咕的却是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给了人家状元的身份,难道就为了将人派到那种地方去?
换念想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为了显示宽仁大度,所以秉持‘学而优则仕’的规矩,让你考科举。考完了,把你外派到地方去慢慢熬。
这种手段何其高超!
只有那些许明眼人,知道正武帝的目的绝不在此。至于到底如何,多数人都不敢往深处猜,只能且看下文才知。
至于卫傅,他只能接受。
因为自打他在殿试中看到那道题,就知道这场殿试、这道题是专门给他出的。
他可以选择不写,交空卷,结果就是落入同进士中,下放到某个地方当小官。他写了,写得似乎让对方很满意,所以结果就是这样。
那地方环境恶劣,局势复杂,但经略军政,便意味着可以拥兵,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机会?
真让他待在翰林院当修撰,对他而言才是难熬。
本来他以为自己要被派到地方,谁知他那皇叔给他点了个状元,让他入了翰林院,一度他以为自己料错了。
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料错,只是他这皇叔……似乎有什么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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