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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皇帝殿试策问,大数学家参考


  朱祁钰收到了于谦的奏疏,那些陈条,的确非常有趣。

  朱棣是一个很伟大的君主,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毕竟能够藩王造反,打入京师做皇帝的,纵观漫长的历史长河,仅此一例。

  但是朱棣显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这不是什么太大的缺点。

  大明的皇帝都不是很擅长财经事务,要是擅长也不至于穷死了。

  大宋的皇帝都非常擅长这个,比如赵构就是临安城的粪霸。

  什么是粪霸呢?

  【德寿书名满市廛,一丁犹是赋三千。不须更问灯笼锦,翼翼宫旗插粪船。——南宋时人周密《齐东野语》】

  德寿宫,是赵构禅让给自己养子之后,所居住的宫殿。

  粪,是一种紧俏货,赵构在临安城里当粪霸捞钱,粪变成肥料卖到乡野去。

  赵构还干了很多致富的事儿,比如致富神话之一的房地产,在南宋的行在临安,大搞房地产。比如致富神话之一的青稻钱,大搞民间放钱。

  《生财有道宋高宗》

  于谦送来的奏疏上,写到了永乐年间的旧事。

  在永乐年间,湖北的麻城、孝感向四川移民,形成了一批在川的湖北人。

  他们在四川定时举办同乡会,推举一名代表,代表在蜀湖北人,回家探亲,本来思念家乡,并无什么不妥。

  但是久而久之,这些同乡会,变成了一种固定的组织,俗称麻城约。

  麻城约之后,这名代表,就会除了携带货物之外,还会携带书信。

  商贾很快就把这种民间的信件、货物往来,成立了一个叫民信局的民间机构。

  他们和大明的驿站大同小异,专门负责业务上的联络,更重要的是货物的集散和资金的汇兑,都由民信局来承担。

  比如大明的盐引,就是资金的汇兑的重要凭证。

  大明的开中盐引,是补充边方粮草,调节南北货物的重要手段。

  南方商人运送粮食到边方,晋商就不可以了吗?

  晋商当然可以。

  他们利用大明对河套地区虚弱的控制,利用河套的农耕收获,运到大同府换盐引,送于南方,换取南方的货物。

  但是晋商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为何要把粮食送到大同府呢?

  直接伪造盐引,送到南方不好吗?

  自此,在整个山西境内,有了多家私刻盐引的工坊,他们制作的盐引,如假包换,以假乱真。

  石亨任大同府总兵,看着朝廷送来的盐引烂在了库里,也无人承兑,但是这些商贾利用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大发横财。

  左思右想,生财有道的石总兵,就直接带兵去收税去了。

  盐引法的破坏,正如当初宝钞法的破坏。

  并非大明朝廷自己不懂财经事务,还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居中牟利,借此发大财。

  于谦请旨彻查此事。

  朱祁钰拟旨让于谦放开手去查,查到什么地步?

  查到皇宫,查到皇帝头上来!也要把这事里里外外,都给它查清楚!

  朱祁钰不是朱棣,他没那么大的面子,可以不给朝廷交谷租,就让大明这么一大摊子,维持下去。

  皇帝都交谷租,维持朝廷这个精密结构的运转,他们居然要避税逃税,哪能饶的过他们?

  “陛下,徐有贞上奏说,张秋的运河治理完了。”兴安将徐有贞的奏疏递给了陛下。

  徐有贞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朝了他,他现在有了治水之功傍身。

  按理来说,治水之功,生民数十万的大功德,朱祁钰是应该给徐有贞一块头功银牌的。

  但是朝廷里没人给他请功赏牌,因为都知道大皇帝不喜欢徐有贞。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让他任巡河御史,巡视一下黄河吧,然后上一道治理黄河的奏疏。”

  “至于陈镒,让他进京来,依旧任右都御史。”

  兴安听明白这话了,自古就有黄河清,圣人出的说法,徐有贞想回朝?

  简单,海晏河清。

  朱祁钰已经把陈镒外放做官一年有余,陈镒是私底下的宴会上说错话了,当时朱祁钰废朱叫门帝号在即,有重大政治活动。

  现在朱叫门坟头的草都三丈高了。

  也让陈镒回京看看!

  大皇帝,到底有没有如临九霄,到底有没有大踏步,到底有没有飘飘欲仙!

  朱祁钰对陈镒的话,贺章的话,始终放在心上。

  让皇帝盲目自大,将皇权的公权力,误解为朕与凡殊,然后变成朱祁镇模样,最终会犯错误。

  破坏朝政,无论皇帝下什么命令,都倍之,也是需要朱祁钰警惕的。

  扛着皇命反皇帝这种事,朱祁钰一定会予以重拳!

  让他们知道大皇帝的命令,需要严格执行,绝对不能倍之。

  “他们治理张秋段运河怎么样,真的三十年不决堤吗?”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到底是真的吗?又是怎么做到的?

  徐有贞十分惜命,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兴安拿了张纸,简单勾勒了几笔说道:“陛下请看,这是张秋段运河,乃是运河上最凶险的地方。”

  “徐有贞和陈镒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什么都没做,他们修了一个石闸,和一条引渠。”

  “每年等到秋冬枯水季,落闸,修缮、清淤张秋段河道,开闸,则清理引渠淤泥和修缮。”

  “这就是徐御史的堵不如疏的治水法门了。”

  朱祁钰看了半天,这徐有贞政治觉悟不咋地,但是这治水的奇思妙想倒是极多,把他放到河道管理的岗位上,并不算屈才。

  他点头说道:“派个秉笔太监,到通州乘船南下,看看到底弄得好不好,如果真如奏疏所说,就收录治河平海图录之中,为后人做个参考吧。”

  “陛下,该前往殿试了,士子们都快到齐了。”兴安俯首说道。

  科举,为国选仕,国之大事。

  朱祁钰特别为殿试增加了一门算科,不过这次的考试,不列入总考排名之内。

  他带上了十二冕旒朝冠,披上了冕服,向着打开的泰安宫们之外而去。

  辂车已经等在了门前,胡濙作为礼部尚书自然要等在门外,而江渊作为主考官,带着一应的考官们亦在等候。

  朱祁钰上了辂车,让胡濙和江渊也上了车驾。

  兴安将一卷圣旨递给了胡濙,这是这次的殿试策问。

  奉天殿前,两排大汉将军持黄麾日月旗,在初夏的暖风之下,猎猎作响。

  大明奉天门外,无数的大明的贡士们等在门外。

  贡士并不一定仅仅是当年的贡士,也会有一些之前的贡士,因为一些无法抗拒的原因,比如丁忧、生病、拉肚子等等原因无法殿试的贡士。

  吴敬,是今年浙江的举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数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游戏规则,吴敬也不例外。

  他是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今年已经三十余岁。

  他在了中了举人之后,已经连续十年进京赶考,但是屡次都名落孙山,今年,终于千年万难,过了会试。

  过了会试,成为贡士,基本等于中了进士,即便是最差劲,也是同进士出身不是?

  他已经有了近十年的工作经验,他在浙江布政使司负责全省的田赋和税收,他精于算术,乃是杭州人。

  这十多年一直无法进士及第的原因,是因为他疯狂的爱上了一门这个年代并不重视的科目,那就是算学。

  十数年来,他一直在殚精竭虑的搜集历代的算学巨著,研究算学。

  这也是他能以举人的身份,在浙江布政司和浙江户部清吏司,负责田赋和税收的重要手段。

  丈高的朱红大门还紧闭着。

  日冕的影子,指到了辰时,伴随着朝阳的升起,四周传来一阵鼓乐声,承天门的大门,才随之缓缓开启。

  站在金水桥河畔的众贡士们,穿过奉天门,在锦衣卫的看护下,在经过了金吾校尉、大汉将军的搜身下,他们才前往了广场的丹陛前等候。

  而以阁臣陈循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则立于丹陛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殿试,大明皇帝才是主考官,否则怎么能叫天子门生呢?

  陈循带着内阁是从文渊阁来的,他带来了有读卷官、受卷官、印卷官、掌卷官、弥封官、监视官、提调官、巡绰官、供给官等共计十七人,负责此次殿试。

  辰时一刻,朱祁钰的辂车终于来到了承天门前,在车上,朱祁钰和胡濙聊了聊他见到柳七的事儿。

  胡濙对此深表关切,并且谈到了太祖高皇帝,就曾经倡导去甚、去奢、去泰对国朝的重要性,此乃祖宗之法,陛下大胆施为便是。

  胡濙很明确的表示,礼部这地,洗起来很容易。

  江渊屡次听说胡濙这洗地的技术极为高超,但是今天真的是见识到了。

  陛下刚一开口说到柳七的苦楚,胡濙就已经知道了陛下奔着什么角度去,配合不能说天衣无缝,只能算是浑然一体了。

  这是七十六岁礼部尚书的实力吗?

  江渊瞬间明白,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胡濙和江渊下车,请陛下下车,随后宫宦们举着三人高的仪扇,快速的来到了陛下的身后。

  朱祁钰终于在千呼万唤中走到了奉天殿内,所有贡士均进入大殿,跪拜在地,行五拜三叩礼。

  吴敬有点意外,陛下居然是和他们一样,从承天门进来的。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多贡士俯首帖耳,口呼万岁。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平身。”

  “宣旨。”

  胡濙站了出来,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的说道:“朕惟自古王天下之要有三,曰道,曰德,曰功。然道莫如伏羲神农黄帝、德莫如尧舜、功莫如禹汤文武。此数圣人者,万世仰之不能易也。”

  在传统的价值观里,道德功,乃王天下的三把利器。

  其中功排第一位的就是治水的大禹。

  所以徐有贞治水有功,当一块头功牌。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事,著于《易》,禹汤文武之迹存乎于《书》……”

  “今兹有司宾兴而来,其具为陈之,朕将亲览焉。”

  “此次考试陛下旨意,可用俗字作答,亦可用正字作答,百无禁忌;需加入句读,以便阅读,以免歧义;此次考试每卷陛下亲览,可随意指摘朝政。”

  大皇帝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连亡国之君的名头都受得住,只要言之有理,利国利民,皆可言。

  当然屁股歪的,那就得屁股打正了,打不正,去职留印便是。

  江渊深吸了口气大声的说道:“开考!”

  陈循带着十七名考官开始发放策题、答卷纸。

  答策题大约和写申论差不多。

  既要能对论点进行阐述,并以此为中心联系,从古至今的相关治国方针展开分析,还要能提出当今治国方针中的不足和觉得可以改进的地方,也就是贡士们的主张和见解。

  谈古论今、针砭时事。

  朱祁钰坐在台上,忽然站了起来,走下了台,开始巡视。

  朱祁钰走的很慢,并没有发出响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那身上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纡青佩紫,都摘了,就是怕影响考生答题。

  就跟监考教师手机静音一个道理。

  此刻,他找回了当年监考的感觉。

  但是这里的考生,一个个都贼老实,别说交头接耳了,连坐姿都是十分的端正。

  别说小抄了,都在看着策问,冥思苦想古今方略,然后再对照策问,进行逐步作答。

  这些人的字迹,十分的端正,就如同印刷体,每一个字的大小和间距都是相同。

  堪称考魔。

  朱祁钰巡视了一圈,在吴敬身边站定,就立刻看到吴敬勾的一笔长了些。

  写了近七百字的策问,就此作废…

  朱祁钰离开了考试区,回到了月台之上,他站在那里,对考生就是一股巨大的心理压力。

  临近中午的时候,策问卷被收卷之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糊名,放到了陛下的面前。

  皇帝要亲自看,那必然是说到做到,一百多分策问卷,每一张干净的像是新的。

  朱祁钰每一张都先看了一眼,那名叫吴敬的考生,并没有因为朱祁钰的驻足,耽误答题。

  因为每一张,都很完美。

  “鸿胪寺传菜。”

  朱祁钰加了一场算术考试,所以学子们要在奉天殿内用餐。

  大明的殿试是可以带水食的,但是从来没学子带过,太紧张了,哪有功夫吃饭?

  但是大皇帝赐席,那是四品以上大官才有的待遇,这饭得吃。

  兴安专门给陛下带了食盒,陛下不服用宫中任何水食,这是泰安宫的铁律之一。

  鸿胪寺清了六千多庖厨,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朱祁钰对这座大明皇宫保持着最大的尊敬,自己家做的好吃又卫生。

  吴敬最擅长的科目——算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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