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初恋·万世愿(6)
“轰隆——”
乌云, 响雷,渡劫。
懒洋洋窝在释尊怀里小憩的般若被劈个正着,嘴都歪了。
小妖精:“又来?!”
她小辫炸毛, 满脸漆黑,嘴里冒出一口烟气。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这已经是她第一百零三次挨雷劈了, 比小和尚劈她的腿还狠哪,实在忍不了!
她当即跳脚,指着渡劫天雷大骂三千五百遍。
天雷:你在教雷爷做事?
雷爷也暴躁, 轰隆不断, 专逮着般若劈。
渡劫者:“?”
我的劫雷呢?怎么跑偏儿了?等等, 雷爷我在这里啊你要跑去哪儿!
“释雪生!它又劈我!坏透了这雷!!!”
般若抱着精瘦小腰,第一百零三次告小状。
“这眼瞎的劫雷是不能要了!还有,你把那个渡劫的给我揍一顿!那么多的地方不挑,偏要我这块地儿, 真真是蛇蝎心肠,我被他害惨了!”
琴哀素给她重新梳洗, 扎紧彩绸小辫, “好,等会我揍他, 今天要换新土了,这银夜莹山还有些灵气, 你要不要多埋一阵?”
“要!”
般若又脱开毛茸茸的貂袖, 扑哧一声, 飞快滑铲进去。
她埋了一会儿, 又昂起一只白沙覆盖的小脑袋,“你也来一起埋嘛!”
她的要求,琴哀素向来是有求必应。
只见他清淡颔首, 拆开一身的薛荔衣,又脱开乌皮靴,般若趴在白丘旁,毫不避讳盯着他看,那一双腿真的让她称心如意,清水芙蓉般,色青而皎洁,脚趾夹住她的枝条时,简直让她酥麻到天灵盖都化掉了。
他赤脚入了银夜莹山,从后头坐着环抱她,胸前的白骨佛珠镇着生灵骸骨的戾气,凉得她一个激灵。
小妖精最讨厌就是他胸前的珠串了,要么硕大圆润,要么凉意彻骨,时不时就砸得她鼻青脸肿,好在小和尚察觉之后,每次跟她双修,都会把白骨佛珠盘多几圈,它像是极为厌恶情爱,紧紧箍着佛修的颈项,蛰伏起一座远离红尘的雪海冰山。
偏偏白骨佛珠之下,是充血蓬勃,动情到了极致的劫身。
冰炭交融,诸佛万欲。
每回见到这个矛盾的场景,小妖精都觉得很刺激,久而久之,她也不提让他摘除佛珠的话了。她玩了玩沙,又抱着佛修的骨珠玩了玩,听着合欢铃舌的颤动,很是心满意足。
长发披腰的小和尚不爱叫,合欢铃叫也是一样的。
她被释雪生养在佛前很久很久了。
久到什么程度呢?
她把释尊的佛螺从前数一遍,又从后数一遍。
她也瞧着,他胸前的俩核桃儿,从年少时的粉嫩莹润,变得沉暗冷硬,宛如一枚暗朱砂的阿修罗子。这让般若不禁怀疑,难道是她盘得太多,给人家盘包浆了?这可真不怪她,她也不知怎么的,偏对它迷恋不已,每日都要盘玩一会孔口,否则浑身不舒服。
如今般若已不想离开鹫岭了。
温水煮熟小□□,她待在他身边,有吃有喝有玩的,偶有一些时辰会寂寞些,但她愈发勤勉练功,好像也没多难受。
这天小和尚外出办事,小妖精早早醒来,感到些许寂寞。
要是能来个小光头玩玩就好了,让她打打野食也行嘛。
她这么想的,当她在水潭散步时,竟然真的天降一群小光头。
个个年轻俊俏,身长腰细,唇红齿白,全是雏儿。
她:“???!!!”
小妖皇本来被小和尚喂得发胀,见此一幕,腿也不软了,腰也不酸了,她重新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小妖精天生天养,自然没有什么守身如玉的念头,后来又被小和尚藏了又藏,勉为其难收拾了花心的性情,绕着他一人嗡嗡采蜜。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纵然家花管得严,也不妨碍她惦记着野外的花儿。
“师兄们!你们看!有妖女!”
这群小光头不解风情。
“咱们收了她!”
这还得了?!
小辫妖皇呼风唤雨,暴打一顿,全部拖进了水潭,送到嘴边的野食,她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唔,七八个呢,还挺多的,得趁着小和尚回来之前快些吃完。
偷吃也要留足擦嘴的时辰嘛!
小辫妖皇也不细挑了,揪住一个最顺眼的,自从她在释雪生的身上开了头荤儿,就至中意这些脸嫩、胸大、腿长还害羞的小光头。等到般若扒开他的僧袍,倒是嫌弃皱起了眉头,毛毛扎扎的,壮大却不甚美观,颜色也凌乱无比,也没有奶猫莹澈干净。
唉,罢了罢了,白送来的,她太挑了也不好。
般若伸手过去,对方吓得一个哆嗦,竟然哭了出来。
“哭甚么!”般若凶他,“我长得很丑吗?让你委屈到吃不下饭嘛?跟我玩会让你吐出来吗?”
小光头嗫嚅了句,“那倒……不会。”
这小妖女性情脱跳暴虐,模样其实很伶俐乖巧,揉着一丝稚气未泯,像跃上月光纸的捣药小兔,绒绒软软的胎发束入软糯红绳里,又扎起烟火蝴蝶似的小辫,她长了一双奶羊羔的眼睛,底下是鲜润软弹的卧蚕,鼻尖翘,菱唇红,不管怎么看,都是天真明媚时。
“那不就得了!”
般若白他一眼,唧唧歪歪,话还真多!
“不成,不成的——”
小光头又哭哭啼啼,“我不可以破戒的!我修行会毁于一旦!还会被逐出师门的!”
“求你了!不要做!”
“不就是睡一觉吗?我又不剜你的肉吃,有那么严重吗?”般若狐疑道,“你骗我的是不是?”
她跟小和尚很早之前就亲了唇儿,还在外边做了一对野鸳鸯,初次生涩难受,也没见他哭得很凶啊。
“真的不行!”
小光头说,“我们剃度之后,皈依佛门,便是释家弟子,禁杀生,禁酒肉,禁贪欲,禁邪淫,禁娶妻生子,更不能叛教。”
他觑了一眼小妖女,她领儿松松散散的,露出两扇纤细窄长的玲珑软骨,他莫名耳根酣热,低下了头,有些口吃,“否,否则就是违背誓约,业障枷锁,永世不得解脱!”
小妖精更迷茫了。
那她岂不是破了小和尚的持戒誓约?难怪长头发那段时间,小和尚心绪不宁,连她的名儿也不肯唤,总会流露出些许异样。
那是痛苦忏悔吗?
他后悔了吗?后悔同她一块了吗?
她迟疑道,“那,那还能修其他道的吧?”
小光头严肃道,“一入释门,再回首便是苦海。”
小妖精:我听不懂啊草!
“不是还能还俗吗!”小妖精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说了那么多也没用,反正是你破的戒,关我什么事呀!”
她又贴了过来,激起一阵水花。
小光头又羞又怕,入了水的身子燥热无比,他的命门被她拿捏,师兄们还个个瞪大眼睛瞧着他。
他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要被小妖女吃掉,连忙道,“怎么会跟你无关呢?我们出家人最讲究因果,你,你若是敢沾释子的身,拉我们进红尘欲劫,你也会沾染因果,损坏功德,越是有大气运的根器,你浊了他的根器,断了他的佛途,就会被反噬得越厉害!”
般若悚然一惊。
“包括被雷劈了一百零三次吗?!”
小光头:“……啊???”
琴哀素回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莲花水潭边整整齐齐捆了一堆敢怒不敢言的肌肉光头,边上蹲着他家的小妖皇,可惜砸了砸嘴。
他:“?”
小妖皇见他就飞快弹了过来,她像往常一样要扑进他怀里,他也略略岔开腿,手臂微松,去接她的屁股墩儿。
她猛地刹在半路,拍了拍脑门,一副懊恼的模样。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奶膘!”她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对不起喔我知道你们不可吃荤的那我不吃你了我走了!”
难怪她最近遇到了修炼的瓶颈!还总爱招雷劈!都因为她引诱了一个可能立地成佛的根器!而且又闯进了这么一群俊俏可口的小光头,般若忽然觉得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她是时候要去外头见一见春光了。
当然,她毕竟被好吃好喝养了那么久,心虚还是有的,因此说完她就要急急忙忙地跑了,根本不敢去看小和尚那万箭穿心般的表情。
不出意外,她被拦住了。
“空桑般若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乍然惊怒,冲她发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问过我一句好不好吗?”
那不废话,问了你我还能走得了?
“是这样的。”般若指了指那群大胸光头,“我问过他们知道,你们出家人不能破戒,否则就是什么苦海啊,到不了彼岸啊。”尽管她有一些私心,但也想对小和尚好,不想他后悔,更不想他为自己背负枷锁,便软声道,“释雪生,我要是早知道我会害你这样,我就不同你在一块了。”
她又懊悔无比,“当初就不该砸你桃核!”
奶膘若不是哭得那样甜丝丝的,她也不会起了歹心,动了把小和尚圈养成童养媳的念头。
“我已经离了释宗!我们可以在一起!”
他攥紧她的腕骨。
“可是,自始自终,你修的,还是护持苍生的圣地佛道啊。”
她的丸眸映出了他陡然狼狈的姿态。
“我……”
般若打断他,“奶膘,你还是想成佛是不是的?你其实最心软的,对我心软,对别人也心软,见不得他们受苦。你想万物生灵都好。我知道你是个极好的人,极好的和尚,我也极欢喜你。那万一有一天,你到了抉择的时候,救一人,救万人,我是那一人,你会救哪一边呢?”
她尖锐且深刻,犯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重地。
般若咄咄逼人追问,“你会救我,然后跟万人同死?还是救万人,跟我同死?但凭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么惨烈的下场,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我只想要一个陪我吃陪我玩的小情郎,他只要笑得脸甜甜的,我就很满足啦!”
小辫妖皇也苦恼无比,她情窦初开,心上的一瓣却是净土里的小佛,他心里有我,可也有着苍生。可我要的是情郎,不是什么盖世英雄,我要你成仙成魔也好,自始自终,从生到死,都要坚定选择我!
这么一想,般若豁然开朗,瓶颈也隐隐松动。
被她攥在手里的纸鸢,他永远也高飞不了,而她只顾着牵线,也忘记了处处春光。
他们都绑得太紧了!
眼里只有对方,是很危险。
“释雪生,我们下船吧!”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过了百年千年,这一艘小船尽管坚固,但显然不适合他们了。
“……下船?”
他面如金纸,唇心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你,你不要我了吗?”
“哎呀,不是,不是不要你。”妖皇天真又清醒,却令他感到残酷,“奶膘,咱们走的道儿不一样的,我们一起走呢,路就会越来越窄,可若我们分开呢,你可以做佛啊,我呢,我也可以早日做妖帝,未来咱们再碰面,称霸诸天六界,多威风啊。”
她语重心长,“咱们不能成天只想着怎么掰腿啊,不管做人做妖,还是要有点追求的。”
琴哀素魂不守舍地低喃,“可你床上时,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都说一些什么**苦短卖力干活的荤话。
如今不是很好么?
她在鹫岭佛宫,霜凋夏又绿,他最爱的释尊会日夜系住她的脚踝,他则是在外行走,圣地慑伏千万妖魔,人界清平无事,待他归家,再听铃儿响动,拥她入眠。只要她不出去,只要他足够强悍,他们之间就不会出现那种救一人或者救万人的抉择。
般若刚装了一会儿,就被他在小光头前当场拆穿。
她:“……”
这个笨和尚,头发长见识短了吧?妖女在榻上的话哪里能信的呀,她都不信自己的好不好。
她嚷嚷道,“你就不许人家床下顿悟吗?!还有你们这群秃驴,眼睛瞪得那么大干什么,没听过人妖吵架吗!”
小光头们整齐划一地摇头。
的确没听过。
这妖精分明得了手,竟大发慈悲让人回头向佛,清醒又残忍,还真挺稀罕的呢。
般若自认说得很明白了,她拍了拍手,拎起那一排肌肉和尚,准备丢到郊外放了。
“叮铃——”
合欢铃颤烈响动,她脚脖子那块肉倏忽收紧,勒住血痕。
却见身后起了磅礴大雾,那一只清净至要的素手并不为统御王朝佛国,挟住了那两条赤金链子,他长睫如流光蝶衣,纵为圣地三千年,面对她的再度出走,清冷的声色也带着一丝彷徨的颤音,“不准,我不准你走。”
紧接着,她被狠狠拖了回去,背脊划过硬石沙子,**辣地发烫。
般若:“?!”
那两条链子虽然拴在她的踝骨上,但小和尚每每刻意避开,从来都不会这样凶猛拽她。
琴哀素收紧了锁链,一圈又一圈缠在肘臂,直到完全缠满,他也抓住她的双腿,强迫分开,他跪在其中,屈指叩拜明妃。陌生又狠戾的,甚至有一些丧心病狂。般若疼得头皮发麻,厉声叱喝,“你疯了!我这是人身!会被撕烂的!”
她花了多久才修得这么一具玲珑肉身,哪能被他毁掉!
他抬头望她一眼,那双少年时起就美得出尘灵动的碧玺猫瞳,此时已是墨棺死水,赤血飞溅竟也在所不惜。
他们打了一架。
般若咬破指尖,祭出她的十万妖山。几乎就在同时,初禅三天遮蔽了天穹。
她瞠目结舌。
草!分个手而已!用不用玩命的啊!
般若也被他惹出几分脾气,跟他硬打硬的,在离生喜乐地大战了六千八百个回合,鹫岭佛宫被他们上上下下拆了一遍,想要借一片佛光渡劫的修士当场遭殃,拖着两条废腿,心有余悸逃离了这一片神鬼哭嚎之地。
般若跟硬骨头干架,简直内伤得不行。
明明小时候他还软到不行,羞答答当她的小媳妇儿!
她只得另辟蹊径,在他又一次用初禅天镇压她时,她抱住他脖子猛啃。
“你,唔……”
他颊肌一僵,身体的战斗本能让他擒住她的后颈,暴戾捏住那一段硬骨,那妖儿泼辣又蛮横闯了进来,倒是让他不知所措,她又熟练拿捏住他的猫儿,很快他就服了软,屈从在她的蜜嘴甜舌下。
意乱情迷之际,他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
梦见风雪漫天,炭盆熏红,他们又回到了幼年,回到了那张旧旧的小床,被褥泛着一股儿米汁的香气,他们热热烘烘挨着,她还是那样孩子气,两条腿扒着,抱着小雪生睡,呶呶地说,“雪下得好大,你要抱紧我!”
“……嗯。”
“你要好好当佛,阿弥陀佛保佑我,逢赌必赢,逢雨必晴,知不知道!喔,对了,下次见我记得说施主哦,不然别人都知道我跟你有一腿,他们会骂你的!你要是真干不过他们,你跟我说,我咬死他们!”
梦中的小雪生害怕得哭了。
“你别走不行吗?我给你捂脚,捂被窝,我,我不修佛了,我同你一块走——”
他跳下小床,拉着她跑了很久很久,跑过白月芦花,跑过溪边萤火,一座座高塔在他们身后倾覆,一片片梵林化作飞雪,崩毁的,黑暗的,消失的,他不听不闻不见,咬紧着牙关,蒙着头往前跑,近了,快近了,那片漂浮着红橙鲤鱼的灯火。
“小和尚,我冷!”
她说。
他紧紧捂着她的手,“不冷!”
而指尖却是空荡荡得很,小雪生察觉异样,扭头看了一眼,那腴莹的手指不知何时成了一具白骨。
火星拖着一条亮亮的尾巴,擦过他的脸颊。
他瞳孔涣散。
身后的是沸着一片火海,众生凄嚎哭求,而在肉棺之中,白骨累累。
殷红又绝望的人间炼狱。
佛像颠倒,妖魔狂笑。
他僵硬转过头。
前方,灯火依然煌煌,赤橙的鲤鱼灯被吃空了,裸露出一具狰狞漆黑的骨架子。
“嘭!!!”
他摔下床榻,胸膛剧烈震颤,残留着噩梦的惊惧。
“小师弟?!”
六师兄释雪庭扶起他,担忧无比,“又做噩梦了?”
自从一年前小师弟昏迷在净宗的山门,便是屡屡高热,梦寐难安,他犹豫道,“可要让净梦法师来看你一看?”
三千年后,净宗入了八大丛林,师父等人都已圆寂,只剩下他跟小师弟相依为命了。
“……不用。”
他双目恢复清明,吐了一口气,“师兄,我在梦中见到了一具肉棺,这绝非寻常,万劫魔棺,历万世之后,可能要来了。”
六师兄吃了一惊,“什么?那,那不是个诡典吗?”
传说万世之前,始魔身死道消,掷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咒言,从此修士就有了心魔一劫。而始魔死后,异象不断,最骇人的就是宙心暴动,浮出一具肉白劫棺,曾有神魔争夺,顷刻化作飞灰,只因守棺者,是洪荒道尊鸿钧老祖!
琴哀素摇了摇头,“让八大丛林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那一具肉棺,他很小就梦见过,起先它只是小小的一具,漂浮在很远的天廓。后来它越来越近,他看得越来越清晰,如今甚至还能闻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按住胸口,“呶呶,等我,等我解决肉棺,我会去寻你的,一定会的。”
而此时的般若早已改名,她跑了一通,觉得那死心眼儿的小和尚还会跑来找她,让她一番苦心打了水漂,便寻了一座隐秘地宫,假死掩埋起来。
等她睡个百年千年的,他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琴哀素没想到,梦境里的惨烈血夜,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圣地大人——”
第五丛林香象寺的座元惊惧难言,“神界,神界出了一具晶白肉棺!”
六界当中,他们人界垫底,总会时不时受到妖魔两界的侵袭,仙神两界又是飞升之地,姿态免不了有一些高高在上,以一种庇佑者的身份划分上下等级。没想到这一日,他们镇守建木的神兵来报,肉棺在神界仅是出世一日,便卷折了大半神尊!
庇佑者都如此下场,何况是他们这些未飞升的!
琴哀素当机立断,伐建木,毁天梯,毁了这一条人神之路,这激起了众怒,他随即联合王朝、道场、佛林,三部通力震慑。
又过三日,仙界沦丧。
人界本以为妖魔两界还能撑些时日,不曾想这些个没种的,直接开坛血祭,奉肉棺为主,说是要替始魔讨回万世前的一笔旧债。
这一日,正是人间岁除夜,火树银花天。
“噼噼叭叭!”
街边儿童嬉戏,爆竿不绝于耳。
琴哀素失神一刹。
也不知他的妖儿藏到哪里,她又一次溜出人间,怕不怕这岁除新炮,谁给她捂耳朵呢?
“……小师弟?”
六师兄诧异看他捂耳朵的动作。
他缓缓放下,神态失落,又冲着六师兄勉强一笑,“走罢!”
琴哀素跟六师兄去的是都广,那是建木神迹之地,也是妖魔首降之地,若都广沦陷,人界也将失守。
都广静寂,月下浮着一座琉璃佛宫。
“圣地大人!我等久候了!”
八大丛林,十方道坛,以及三千九百座大小王朝严阵以待。
此战存亡,皆系一身。
“十二万三千里,来了。”
琴哀素略微仰眸,天穹如墨,裂开漩涡,冲出了一具晶白肉色的浮棺,无数双手,仙的,神的,魔的,妖的,藕节一样生在那棺外,俱是肉嘟嘟的,可爱又小巧。啪嗒,啪嗒,一条条肥润的手臂脱落开来,从天而降,竟还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像男又像女。
众人被这一幕震慑得头皮发麻。
八大丛林舍生忘死,僧人们宛若浩荡山海,以肉身之躯,结出一片四禅九天。
“我佛如来,苦厄皆渡!”
十方道坛元神通达,捧起一封雷函天书,遥射太虚。
“灵光八辉,万神生发!”
三千座王朝亦调兵遣将,死战到底,“列阵!迎敌!”
肉棺不断掉落晶白手臂,离他们越来越近,笑声也愈发刺耳。
“没用……没用的……嘻嘻……”
众人表情露出一丝绝望。
琴哀素双眸掠过一缕幽流,先是袖袍翻飞,身后拔出一座座佛国金宫,以圣地之威,砌起十方浮屠。旋即他唇颂佛偈,指尖触地,结出降魔印,那本落地生根的手臂被佛光腐蚀,顷刻消失不见,这让众人都缓了一口气。
三千年圣地,果真名不虚传,他一人便身御万千肉手妖魔!
“不要放松。”
圣地清寒的嗓音在他们耳畔响起,“这是个开始。”
那晶白肉棺被他们激怒了似的,手臂裂开一张张细嘴,又从血齿里爬出一只又一只的妖魔。
一座座高塔/崩塌倾覆,一片片梵林化作飞雪。
火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灼伤了他的半边脸颊。
梦境正在一点点变为真实。
纵然他法力滔天,纵然他佛法万千。
“圣地大人!”
有人竟哭着喊,“您快逃吧!您法力通天,是可以逃出去的!您……日后为我们报仇!”
人们起先是躁动不安,但随着战局陷入泥沼,越来越多人跟着喊——
“请圣地全身远祸!”
“请圣地全身远祸!!”
“请圣地全身远祸!!!”
颊边的灼痛一丝丝烫着,圣地睁眼,仰天轻声问,“我佛,这便是……命中注定吗?”
他为了一欲,曾叛逃了阿伽蓝三千年。
但故事落笔最后,那个满怀憧憬的小僧,袈裟难脱,他依然没能如愿穿上那一袭嫁衣。
呶呶,我有些难过。
那嫁衣红底金绣,我亲手绣的,好看得紧,澄澄潋滟压在箱底最深处,本期待有一日重见天光,它却再也用不着了。
“请圣地全身远祸……”
千万人声音宏伟广大,浩浩荡荡,席卷天地。
琴哀素最后一次,稀罕摸了摸他腕骨圈的发辫,还是黑乌乌的,荡着一层油金的光,这是他姑娘的发,他因偷剪而被暴打了一顿的发。
小妖怪,下次你早点来娶我,知不知道。
跟佛祖老大抢人,得跑着抢!
“……小师弟!不可!”
风中梵音阵阵,檀香浓烈,传来了六师兄惊惧的怒喝。
圣地荡开血袍,结跏趺坐,他指尖点着眉心,一路划开皮囊肉身,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
圣地迷途知返,再入阿伽蓝!
“圣地,圣地大人在做什么?!”
人们慌乱无措。
丛林僧人却是恸哭不已,“我佛,我佛——”
下一刻,万千佛国从圣地胸腹映出,金光万丈,煌煌烨烨。
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
肉身无上佛国,降临!
“咳——”
圣地唇角溢出一丝金血,他吃力地将这一界的国土与生灵纳入祂的肉身佛国,免去这一界的生灵涂炭,祂也因此油尽灯枯,一头缎子般的乌发刹那白夜落雪。
披发成佛,心中有情,诸天第一人。
肉棺漂浮在一片虚无当中,它显然被这一幕惊呆了,随后就是恼羞成怒去扒祂的肠肚伤口,要祂把生食都吐出来。
圣地却是抓住它其中两条细细又伶俜的小臂,吐出一句让它悚然的话语。
“宙,等你七世了……”
“终于……抓住你了……”
祂伸出一掌,捏碎了无量涅槃镜。
此刻,祂长发如雪,双瞳灰白,似佛又似魔,“宙,不要逃,我早已算好,这里,是你最好的万年吉地!”
宙仍是笑声,像懵懂的小孩,又像是枯朽的老人。
它惊怒不已,“……你,你是谁?你算计我?”
祂牵了牵唇角,“我是谁?我是祖巫奢比尸,是大皇蚩尤,是蛊毒无双,是太傅孟贞明,是小公爷郑雪谈,是皇城司使都元谏,是如今的万千佛国,又或者,是一道至尊,大道本有情,却道雪无声。”
“算计你?的确是的。”
圣地哀素摇摇摆摆站起身来,他肉身藏佛国,因果累累,看起来孱弱不堪。
“从她落到我怀里的那一刻,我便,无时无刻,殚精竭虑,算计着你。我家的小孩,尽管脱胎于你,却不想当你的法则傀儡,她该有这一场的涅槃,她当快活逍遥这世间,做师哥的,长兄如父,我怎能不成全她呢?”
“今日,也是她涅槃之后,六千年的生辰,我要,要送她一份贺礼。”
师哥送你万里青霄,万丈红尘,万古自由!
白发猎猎飞舞,小师哥指尖钻进心口,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鲜血,祂抽出了不绮语,弹开了第一弦。
“诸天不救,天地……哀素!”
琴音飘渺空灵,却是大雪纷飞,生机凋零,佛国金宫又一次驾临,琉璃火焚烧虚空法则,肉棺失去了栖身土壤,尖叫着逃窜,却被一双白青青的冰手箍住棺椁,祂撑着边缘,咳嗽着跳下来,祂抓着棺盖,即将镇压宙的那一刻——
祂笑着吻了吻那手腕发辫,沉向无尽的黑暗。
用我的不自由,换你的万世自由,你会不会觉得师哥傻呢?
但愿你不会笑师哥这一盘拙笨的棋。
毕竟师哥啊,活虽好,下棋最烂的啊。
胖丸,你要乖啊,好好生长,听话吃饭,不要挨饿,少些打架,打不过就跑得快些,爱谁都不要紧,要自自由由、活活泼泼地笑。
师哥最中意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胖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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