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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5章 天纵英才,以至,天不假年


这个时候雨下得更大了,风差一点把马车顶上的油布都掀开,马车停下后,我下了马车,素素急忙撑了一把伞举到我的头顶,风已经卷着雨就将我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

        我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而这一眼,让我整个人都僵在了雨中。

        在那高如云天的台阶上,我看到了颜家主宅的轮廓,在雨幕中仍旧显得那么的巍峨,却也透着一股肃然的神气,而让我感到窒息的,是我看到雨幕中,有无数的白幡在晃动。

        怎么了?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个?

        难道,难道有人死了?

        谁?谁死了?谁的死亡,可以让颜家摆出这么大的架势,那巨大的白幡在风雨中颤抖着,好像也在恸哭。

        轻寒和裴元灏都走下了马车,抬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都惊呆了。

        素素的脸色都变了,再开口叫我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大小姐……”

        我听不到了。

        我只听到风声和雨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是一片虚无。

        我宁肯他们都是假的。

        可是,我却偏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上面走了下来,走近了,才看到是一脸苍白的红姨,她憔悴得几乎脱了形,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就跪了下来,跪在我的脚下,泣不成声。

        我低头看着她。

        她好像在哭着说着什么,可我也听不到了,甚至不等她说完,我就抬脚往上走。

        素素跟不及,雨水很快就打在了脸上,将我一头一身淋了个透,冰冷的雨水仿佛无数的刀枪剑棍,击打在我的身上,每一步,我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却一直咬牙强撑着,一直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眼前,晃过了一道白光。

        我趔趄了一下,差一点就仰面栽倒下去,是轻寒一个箭步冲上来护住了我,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脸凝重,甚至有些痛苦的抬头看向前方。

        白幡,黑纱。

        香烛,挽联。

        我看到了一个灵堂,看到了许多披麻戴孝的仆人跪在那里哭灵,我看到了唐家的人,安家的人,还有成都所有的大家族的人全都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当看到我的时候,那沉痛的表情更深了几分。

        有几个人走过来,跪在了我的面前。

        “大小姐!”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家主,家主他——”

        呜呜的哭声在周围响成了一片。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到前方那个巨大的灵位,看到白幡后面那个高大的棺椁,一个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红姨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她全身湿透了,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成了一片,哭着说道:“大小姐,家主已经走了两天了!”

        “……”

        我僵硬的,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她:“为什么会这样?”

        “……”

        “他为什么……?”

        红姨哭道:“其实,在大小姐走后,家主就已经病倒了,他只是一直不让我们传消息给大小姐。他说,他只想让大小姐开心,放心,但不想让大小姐伤心。”

        “……”

        “要难受,就在灵堂上,难受这一次就够了。”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到后来,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满面的泪水烫得我整个人都在哆嗦,我问道:“那他,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前天晚上,大小姐让人送东西回来。”

        “……”

        “家主很高兴,可是那天晚上,他就——”

        说到这里,红姨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

        我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我会接连失去两个亲人。

        母亲和轻尘,是我在西川剩下的最后两个亲人,他们全都离我而去,这种打击对我来说实在太大,在守灵的当天晚上,我就病倒了。

        或者说,不是病倒,只是支撑不住了。

        轻寒抱着我从灵堂回到房间的时候,天空还在飘雨,冰冷的雨丝掉到脸上,竟然也不觉得冷,只是胸口,痛得慌。

        回到房间,他将我放回到床上,转身去拿了架子上的毛巾,正要回头来给我擦脸的时候,就看见我又从床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他急忙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我:“你干什么?”

        我仓惶无措的回过头,两眼含泪的看着他。

        一看到我这幅样子,轻寒就好像被人猛地在胸口扎了一刀似得,那种痛楚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的沉重。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我面前:“你想干什么?”

        “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道:“轻寒。”

        “嗯?”

        “我难受。”

        “……”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可是我难受。”

        “……”

        “我好难受。”

        “……”

        “我想出去吹吹风,我——不然,我的头要爆掉了。”

        看着我痛苦的抱着头的样子,他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来抱了我一下,然后说道:“我陪你。”

        他真的没有阻止我,而是陪着我走出去,晚上的风不大,可是雨更冷了,他跟我就这样走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冰雨不一会儿就把我们两个人都淋湿透了,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连心跳都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可是,这样的冷雨,却真的让我好受多了。

        屋檐下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呵出的白气,他转头看着我,问道:“好一点了没有?”

        我没有说话,脸上全都是冰冷的雨水,还有滚烫的泪。

        他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还很难过,可以说出来。”

        “……”

        “说什么都好。”

        “……”

        “我会听着。”

        虽然他这么说,我却没有开口,只是绕着这个庭院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脚都酸了,才走回到屋檐下,坐在台阶上,他拉着我后退了一步,头顶的屋檐正好遮住了大部分的雨丝。

        我的嘴唇翕动着,过了很久,才哑声道:“我小时候,其实不是一开始就怕他,我小时候很喜欢他。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又不懂家里的事,只觉得有了一个弟弟,实在太好了。”

        “……”

        “而他,他也亲我。”

        “……”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谁抱都哭,只有我抱着他的时候,他才会笑。”

        “……”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轻寒没有说话,只用一只手揽着我,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的用力,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哽咽着道:“可是后来,我们就离开了颜家。”

        “……”

        “那个时候,他才刚会走,我走的时候,他一直抱着我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

        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这个称呼,将来,不会有人再在我耳边轻唤了。

        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滴滴滴哒哒的混着雨滴落在地上,轻寒看着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更紧的将我拥在怀里。

        我继续说道:“我们住在西山脚下,其实他也偷偷来看过我,可是他太小了,来也来不了几次,加上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也不太顺利,我就不愿意理他,可他还是一直挂着我,直到后来,我进入了红颜楼。”

        “……”

        “在那段时间,他为了偷偷的进来看我,腿好几次都被他母亲打伤,养好了又再来,他好像不知道疼——”

        “……”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有一种错觉,我以为,他是不知道疼的。”

        “……”

        “可是,不是的。”

        “……”

        “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疼?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会不知道累?他一个人看着别的人都成家立业,身边有人陪着,他又怎么不会觉得孤单呢?”

        “……”

        “可是我,我一直都没有想过。”

        “……”

        “轻寒……我——”

        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倒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轻寒并没有劝我,只是一直抱着我,这个时候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道:“你的弟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

        “西川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而且,很多年以后,也一定会这么说。他这样的年轻,就能担起这么大的家业,甚至能深谋远虑,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为西川掌舵,这样的人——老百姓一定会记得他。”

        我哭着道:“我,我宁肯他什么都不做,我只想他能留下。”

        轻寒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着道:“其实,他的命运,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刻下了。”

        我抬头望着他,轻寒慢慢的说道:“当年我在西川的时候,老师就曾经谈起过他,说他天纵英才,大概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老天才会夺去他的一双腿,若他还有那双腿,也许现在,天下的局势又是另一样。”

        “……”

        “老师还说,说他太聪明了。”

        “……”

        “聪明太过,以至,天不假年。”

        他说着,低头看着我,道:“也许,他是应运而生的,为的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为西川掌舵,选择正确的方向,做完了这一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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