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穷途末路(2)
郭闻天的声音很轻,内容也很短。
但一直保持着漠然姿态的陈方青身体却陡然震动了一下。
李天澜进京。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方青还是忍不住心烦意乱。
是烦躁,是惊慌,是恐惧,是寒冷,是不想面对。
那一瞬间陈方青表现出来的情绪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绝望。
郭闻天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有些黯然。
现在拥有这些情绪的,又何止是陈方青?
整个太子集团随着李天澜进京都有些人心惶惶。
北海决战至今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李天澜在解决了所有对手后没有半点犹豫,直扑幽州。
没错,就是扑。
简单的,干脆的,野蛮的,霸道的。
对于太子集团的人来说,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李天澜此行的坚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残酷,带着赤裸裸的凶戾和血腥味,张牙舞爪,他在空中每接近幽州一寸,太子集团感受到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连续好几年的不断打压,一直都是主角的太子集团做了太多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
或许如同陈方青所说的一样,他们的做法没错。
可东皇宫不会接受。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在很多时候,根本就不讲究单纯的对错。
李天澜赢下了北海决战,就掌握了陈方青的生死,他掌握了陈方青的生死,也就等于是掌握了太子集团的前途。
李天澜刚到幽州,整个太子集团都嗅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腥风血雨,每个人都在近乎窒息的压抑中等待着李天澜的动作。
“他们有什么要求?”
陈方青连续深呼吸了数次,才嘶哑着问了一句。
“具体的要求还没提。”
郭闻天神色沉重的摇了摇头:“一切毕竟才刚开始,不过新集团的成立已经成了定局,这段时间,吴正敏和白清浅的动作比较大。”
陈方青闷哼了一声,问道:“南粤?”
“保不住了。”
陈方青有些无力,有些无奈:“之前我们小范围讨论过,南粤必然是保不住了。皓月集团的事情越闹越大,非常麻烦,北海决战这还没过一天,皓月集团已经有三个高层自首了,爆料很多,这件事情想要快速了结的话,南粤就必须放弃,不然不好办。”
陈方青咬了咬牙。
皓月集团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超大型集团,也是整个陈家最有利的摇钱树,类似的集团中洲虽然不多,但却也并不少,很多时候,为了争取某些不得不争取的东西,皓月集团这种类似的财团都会越过规则去行事,更多的时候,在交易的时候,尤其是在跟国外某些集团和势力交易的时候,都是带着国家的意志。
只不过这种事情必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所以也就留下了无数的隐患。
皓月集团沦落到如今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皓月集团董事长被杀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陈方青根基不稳,自身难保,身为一国首相,他无疑是最能代表中洲的人物,皓月集团的很多事情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遮掩过去,这次的事情他虽然做错了,但没人能够否定他的性格和立场。
皓月集团多年来确实给国外不同的势力输送了不少利益,包括金钱,技术资料,技术图纸,甚至是武器,但皓月集团从对方手里换回来并且服务于中洲的只能是更多。
可随着陈方青的地位风雨飘摇,这些事情却根本就没有办法说,所有人都会刻意的去掩盖住皓月集团为中洲带来了什么,人们只会关注皓月集团从中洲带走了什么。
对错从来都不是纯粹的。
当前的形势下,即便是太子集团为了自保,也不会为陈方青说话支持他。
放弃南粤,从而让皓月集团的事情了结,这件事情早在一周前中洲就已经开始讨论,而最先提出这个说法的,则是中洲副相吴正敏,这无疑是新集团开出来的条件,事到如今,太子集团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哪怕再怎么不甘心, 他们也必须放弃。
皓月集团出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截止到目前,南粤已经有两位理事深陷泥潭,如果他们死抓着不松手的话,最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麻烦。
没人会怀疑东皇宫和李天澜的决心。
新集团成立,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行的,也不是将吴正敏送到中洲理事的位置上就可以的。
一个集团的构架,最基本的,就是需要地盘。
一个用来完善自身架构,培养新鲜血液,发出统一声音,实行自己理念的地盘。
每个集团都有这样的地盘。
比如东南集团的北海行省和曾经的吴越行省。
比如太子集团的天府行省和西南市。
比如豪门集团的中原。
比如北方集团的北方市以及学院派影响力极大的西北和东北区域。
李天澜的新集团同样需要地盘,足以支撑得住一个新的大型集团不断扩张,不断凝聚自身的地盘。
南粤是目前最合适的区域。
这里是中洲发展的最前沿,论经济总量,仅次于吴越,是中洲最发达的行省之一,架构也极为完善,南粤的议长都是由中洲议员来担任,这一点对于新集团来说也是至关重要,有了南粤,新集团就等于是有了稳定的根基,前景如何且不说,最起码没有了直接散架的风险。
太子集团在南粤的势力极大,虽然跟天府那种自家后花园没法比,但在跟各大集团的博弈中,太子集团在南粤的力量却始终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南粤如今的议长就是太子集团的领袖之一,十三位理事中有七位出自太子集团,其中还包括了一位正总督级别的副议长。
而剩下的六位理事中,东南集团两位,豪门集团一位,学院派两位,再有一位就是本土出身没有明显的集团痕迹的高官。
在市一级的层面上,太子集团的优势同样明显。
而如今这些人,随着新集团的崛起,绝大多数都要调动,其他人或许还能有一个不错的职务,但太子集团不断缩水,这些人从南粤调出来,不要说安排更好的职位,能有个现职,目前来说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如此惨重的损失,即便是如今忧虑自己和家族前途的陈方青都有些不忍目睹了。
而最重要的是,这还不是全部。
这只是新集团用来了结皓月集团一案提出来的条件。
新集团的这把刀割了南粤肯定不会收手,他们一定还会继续在太子集团身上割肉以充实自己的势力范围,一个皓月集团就换了一个南粤,足见李天澜和新集团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南粤之外,目前来看,最有可能被他们拿出来做条件的还有西粤。”
郭闻天想了想,突然笑了笑:“不幸中的万幸,我得到了消息,北海决战结束后没有几个小时,王圣宵就去了天南,跟李天澜有过一战,王圣宵败了,肯定要付出代价,根据我的推测,新集团也会拿走江南以及东山,作为一个新集团,坐拥南粤,西粤,江南,东山四个行省,已经足够了。”
陈方青的脸部肌肉再次抽搐了一下,内心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西粤同样算是太子集团的后花园之一,而东山,则是东南集团和太子集团相互制衡的区域,同样是寸土必争之地,唯一例外的则是江南行省,那是东南集团的后花园之一。
南粤,西粤,东山,江南...
陈方青默默思索着这四个行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数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开口道:“不行,不能给他!”
“我能奈何?”
郭闻天摊开了手掌:“对方的思路太准确了,根本就阻止不了。”
四个行省中,南粤和东山都是极为发达的省份,南粤是太子集团不得不给,而西粤,认真来说,一个行省虽然对任何集团都极为重要,但凡事都会有个主次,目前的形势下,一个西粤,太子集团并不是给不起,西粤在太子集团的眼里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放弃的区域。
同理,江南对于东南集团来说也是如此,必须妥协的时候,江南也会被东南集团放弃。
可以被放弃的行省,也就意味着东皇宫得到他们也不会废多大的力气,对方找的西粤和江南两个切入点可以说是极为精准。
而此事之后,东山太子集团是肯定守不住的,新集团想要东山,又不是自己的后花园, 东南集团也不可能为了那几个位置就跟新集团大打出手,东皇宫的崛起已经成为必然,这样的情况下,适当的妥协在所有人的接受范围内。
这也就意味着东皇宫根本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就可以得到四个行省,组成新集团的基本框架。
以李天澜和东皇宫如今的声势,不要说四个行省,就是更多,他们也有拿走的本事,但现在他们只要四个,而且都是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得到的四个。
这意味着什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希望将更多的注意力其中在其他地方。
还能有什么地方?
陈方青想到了吴正敏,想到了白清浅。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一抹黑青色。
除非出现天大的意外,否则北海决战之后,下一届中洲议会的一部分位置已经成为了定居。
如今的中洲副相吴正敏会成为中洲理事,更进一步担任中洲次相,成为内阁真正意义上的二把手。
而白清浅则会让出经营了五年的辽东,让那片土地重新回到学院派的掌控中,继而接替吴正敏现在的位置成为中洲副相之一。
这两人加上南粤新的议长将成为新集团的三巨头。
其中两人都在内阁。
一个次相,一个副相,在内阁。
内阁!
主导国家发展,主导国家经济的内阁。
毫无疑问,新集团为了力挺他们新的三巨头,他们在拿下了四个行省后,将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竞争内阁各个部委的主导权上面。
在这方面拿到足够的话语权,他们就可以从国家政策方面来回馈自己掌控的四个行省来形成一个循环,继而让新集团持久的稳定下去。
这个目标一旦达成,中洲等于又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北海王氏的私人声音。
陈方青想了无数次想要抹除北海王氏在中洲的影响力,结果现在北海王氏还在,东皇宫又要成为第二个北海王氏。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
陈方青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血红,他猛然站了起来,一时间却觉得眼前一片凌乱,头昏眼花,又再一次摔倒在了沙发上。
“贼!!!”
陈方青无比压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极为凄厉的低吼:“窃国贼!!!王天纵是,李天澜也是!都是贼!都该死!”
“砰!”
茶几上的茶杯被陈方青猛地伸手打飞了出去 ,杯子掉在地摊上滚动着,倒是没碎,但温热的茶水却到处飞溅,一些还飞溅到了郭闻天的裤子上。
郭闻天默默的看着疯狂宣泄着情绪的陈方青,默默的抽着烟,一声不吭。
陈方青打翻了茶杯,踹倒了茶几,甚至连地毯都被掀了起来,他的身体再次倒在沙发上,剧烈的喘着气,使劲按着自己的额头。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
他努力呼吸着,不断地喃喃自语:“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他揉着额头,再次认真的看了郭闻天一眼,沉声道:“要拦下来,在这样下去,于国不利!我可以死,我也可以身败名裂,我不在乎这些,李天澜想要新集团崛起,我可以支持,但他们的打算,必须要拦住。”
“拦不住。”
郭闻天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拦...怎么拦?”
陈方青愣了一会,才缓缓道:“白清浅和吴正敏,拦下一个就好,又或者,内阁各部委,把新集团的一些人选卡下来,哪怕在给他们一个行省,也要卡下来。”
“卡不下来。”
郭闻天摇了摇头:“在给他们一个行省,他们也未必愿意要,现在对面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在内阁的话语权,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不要江南行省继续跟东南集团联手,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对面已经开始在布局了,如果布局成功,下一届,他们的新集团就会迅速成熟起来,到时候四个行省可未必够,下一届,周云海也该退了,北方市很有可能也会落在李天澜手里,这一点他甚至都不用去争,所以下一届在稳定了内部之后,他们极有可能想要争取华亭,甚至想要争取吴越,到时候王青雷也不保了,长期发展下去,局面只会越来越差,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建议。”
郭闻天认真的看着陈方青开口道。
陈方青在内阁前后待了十多年的时间,如今内阁已经成了这次大选的焦点,太子集团岌岌可危,郭闻天很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来自于陈方青的,有效的建议。
陈方青沉默着,再次点燃了一支烟。
他揉着额头的动作不断的用力,一支香烟即将燃尽的时候,他才低沉的开口道:“跟学院派合作吧,让庄华阳上。王青雷调出来到内阁,他的排名应该是会在白清浅前面的。”
郭闻天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声音也冷淡下来:“这样的话,同志们的工作怕是不好做。”
陈方青出奇的冷静下来,他看了看郭闻天,眼神清明:“这是唯一的办法。”
郭闻天怔住。
这唯一的办法同样也会让太子集团的很多人都不满。
跟学院派合作?
他们才刚刚跟学院派合作结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双方合作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不是李华成带着学院派先一步抽身而退的话,现在的太子集团和陈方青未必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只要双方联合,李天澜和王圣宵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可最关键的时刻,李华成却退了。
这无疑是背叛,而且是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背叛。
太子集团的高官自然不愿意在跟学院派合作,或许他们没这么不成熟,也能理智的看待问题,但人的情绪总是不好控制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青雷。
北海决战结束之后,王青雷和叶东升之间的竞争基本上也落下了帷幕。
王青雷想要在这次大选中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下一届他还会是中洲议员, 但陈方青竟然要让他去内阁?
这等于是要让王青雷放弃吴越,放弃他经营了多年的大本营。
王青雷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从吴越议长到中洲副相就等于是平级调动。
王青雷如今已经可以算是太子集团的人,可吴越却依旧是东南集团的地盘,东南集团在吴越还有着相当强势的影响力,王青雷一走,太子集团很难,甚至可以说是极难把自己的人推到吴越议长的位置上。
而且将王青雷调出来是为了跟学院派合作,让如今的次相庄华阳成为中洲首相,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只是双方合作还不够,学院派必然也要安抚东南集团,所以一旦这么做,东南集团几乎等于是立刻又收回了吴越。
这才是最让太子集团难以接受的地方。
他们这次已经丢了吴越,就指望着王青雷能在吴越在干一届,完成整合,他们则顺势将吴越收下来,当做放弃南粤的弥补。
可现在调走王青雷,竟然是为了制衡吴正敏和白清浅而让王青雷去给庄华阳做小弟?
郭闻天默默的看着沉思着的陈方青,有些不满,有些愤怒,有些敬佩。
陈方青的这个方法等于是完全放弃了吴越,甚至放弃了王青雷的前途。
郭闻天其实很想问问陈方青,问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太子集团。
可这个问题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没有。
这个时候,陈方青心里没有太子集团,没有自己的家族,甚至没有自己。
他心里有的,只有中洲。
他是真的觉得让东皇宫掌握了内阁之后对国家不利,也是真的觉得北海的存在对中洲而言是弊大于利,他竭尽所能,用尽了一切想要纠正这些错误,但却失败了。
而在目前还有些许转机的情况下,他仍然没有放弃,他想要让国家走到他认为的正确的道路上去。
哪怕牺牲太子集团的大部分利益。
哪怕全力配合学院派。
只要可以遏制住东皇宫和北海王氏,怎么样都可以。
身败名裂,命不久矣,遗臭万年。
他现在已经不再思考这些。
他思考的是中洲今后当如何。
郭闻天轻轻叹息,整个人愈发无力。
他了解陈方青,也敬佩陈方青。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陈方青是什么样的人。
他可以不为太子集团着想,但自己不行啊。
“现在,只有我自己了。”
郭闻天语气复杂的开口道。
“迫不得已,只能取舍了。”
陈方青摇摇头,沉声道。
“我的下场,不会太好了。”
陈方青摇了摇头:“但我没有后悔过,我之前做过什么,如果可能,我也会继续做下去。不管我下场怎么样,起码现在,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发挥一些余热,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办法,那我建议还是按照我的方法来,即便是从集团的角度来说,这么做或许会损失惨重一些,但总比等到李天澜成长起来,将我们的集团彻底打散了要好很多。”
郭闻天用力握了握拳头,没有说话。
陈方青突然笑了笑:“坏人不用你来做。李天澜即便到了幽州,难道还能马上杀过来要我的命不成?时间,我们还是有一些的 ,集团这么大,我处境不好,说话怕是没有多少人肯听了,但总还是有人能听进去,态度,我会表达出来。总统那边,我去找他谈,王青雷那,我来做工作,这次我们退让的步子或许大了一些,但未来还是可以稳定的。”
陈方青的声音顿了顿,再一次笑了:“接下来,李天澜不管有什么招数,我都接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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