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一十五章:李月弦
林年认得出来,那是一只镰鼬,自由的风妖,它们循着风的声音而来,却又带来了不止世间万物的回响。
掌控着这个权能的人会构成以自己为圆心的大型领域,在领域内建立复杂的声音通道,从而掌握领域内部一切细小的声音。血统越精纯的释放者,领域范围越大,传说古龙借助这个言灵,能在九天之上聆听人类的私语。
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
三个即将带来毁灭与死亡的言灵都消散了,镰鼬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它看似什么都没有做,但声音的通道已经通过它作为中转站完成了建立,一个由释放者分享的频道将所有人都拉了进去。
“我听说中国古代以天子受天命称帝,故凡朝代更替,君主易姓,皆称为革命。”低沉,富有磁性感染力的男声在林年,李获月和李秋罗的耳边响起。
他们都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面前就浮现起了那个拥有金子一样耀眼头发的男人。
恺撒·加图索。
“我读过中国的历史,王朝的更替,君主的易姓的确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革命有宏大的,有卑劣的,也有凄厉的,自然不乏慷慨激昂的。但我从未见过像是今天这样...充满仇恨的。”
恺撒的声音回荡在院落里,可唯独只有林年三人可以听见。
“‘革’就是改变,‘命’即天命,只要能改变天命,何妨卑劣,何妨为人所不齿。”李秋罗淡淡地说道。
“的确,在西方世界里,也有人说过,革命不过就是政治系统的一场全面的暴力变革,无论以怎样的手段,怎样的过程,只要最终成功,那么历史就由胜利者书写。革命从来都没有被规定必须慷慨激昂,前呼后拥,一场阴暗的布局,一场对人性的豪赌,只要成功,那也可以叫做革命。”恺撒缓缓说,“但前提是,你想要的真的只是革命么?李获月?”
只是革命?革命难道还不够吗?李获月还想要什么?恺撒又知道了什么?
林年身上的暴血痕迹渐渐消退,低垂瞳眸静静等待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揭晓。
恺撒向李获月发起提问,李获月右手已经抽出一寸的青铜长剑无声退回,在刀镡落鞘的轻响中,她看向了那悬浮的鬼车鸟,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恺撒·加图索。”
她没有回答恺撒的问题。
“我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恺撒淡淡地说道,“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没在你们身边,如果你们抬起头向着东北方位高处一些看,应该能看到我在向你们挥手。”
李秋罗和李获月都看了过去,就和恺撒说的一样,在几百米开外那栋尚且还在施工的大楼顶端,真的有一个微小如粒的人影在向他们招手。
“你的‘镰鼬’领域怎么可能会延伸到这么远的距离。”李秋罗低声质疑。
“领域并非一成不变的死物,如果你愿意去钻研,那就会发现,球型的领域固然可以面面俱到,但若是想要专注一点登峰造极就需要从别的方面下功夫...比如将领域视为可塑性极强的橡皮泥。”恺撒毫不吝啬对于言灵方面的指导。
对领域相当敏感的林年可以感受到,作为中转站的镰鼬所连接的声音通道相当窄细,他们就像蛛丝网一样铺向远方的那栋大楼,这代表着原本的领域已经被细化成了无数的触角,这才做到了如今超长距离的声音传输。
恺撒·加图索从来都没有脱下过天才的冠冕,只是他很少登上舞台。
“友情提示,我现在坐在的地方算是精挑万选过的位置,在院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这么精彩的戏剧性场面,我认为只有我一个人独享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一些。”恺撒意有所指。
“...你做了什么?”李秋罗感到了不妙,冷声问。
“指示林年自己亲手用EMP摧毁四合院内所有电子设备这一招的确不错,但很可惜的是我从来都没有进入里面,所以我手上的东西依旧完好无损,镰鼬又可以成为我的斥候,让我在百米开外的地方监听一切,以及替我记录一切。”恺撒低笑说道。
在声音通道中,李获月三人同时听见了磁带播放的模拟音,随后响起的是李秋罗和林年对话的内容,之前在四合院内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就像现场倒带。
【五只京观可以瞬息杀死我,但同样,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杀死仅一只京观,毕竟他们是死人,而我是活人。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布局...】
【给你任务杀死京观的人是李获月,你也知道是我杀的五位宗族长,你完全可以和我们自爆,告知天下一切啊...】
【...那时候会站在正统最高处带领所有人前进的人是谁呢?】
【...我不适合这个位置,作为精神领袖,获月或许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她的声望比我高很多,也是当代的‘月’,也会是...最后一任的‘月’。】
......
“我一直挺喜欢索尼生产的设备,无论是照相机还是摄影DV,这家厂商总会在某些方面精益求精。除了声音之外你们还需要看一些画面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吗?”恺撒停掉了DV的倒带问。
“视频和声音都可以是伪造的,没人会相信你这个秘党的人,尤其还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者。”李秋罗冷冷地说道。
“那你可以试一试,我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是聪明人和有脑子的人比较多,如果你和林年的对话流出,你认为接下来你们的布局最终能走到哪一步?”恺撒声音同样淡漠,“政治本来就是肮脏的,你们的手段很卑劣,但有用,倘若你们当真抱好了玉石俱焚的心,那么我承认你们的阴谋的确相当险恶,毕竟林年本就是容易被政治裹挟的人,一旦入局,那么势必无法脱身。”
“但你们不要忘记了,政治这种东西同样也是脆弱的,一个窃听器,一份偷拍的照片就可以诞生一个遗臭万年的事件。所以你们不敢赌,我手里的东西可以轻松毁掉你们准备的一切。”
李秋罗沉默了很久,院落里死一样的寂静蔓延,直到最后她看向林年问,“你早就算到了现在的这一幕?”
“如果他能算到这一幕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入局。”恺撒平静地说,“我只是路过的人,顺带与某人做了一笔很划得来的交易——在今晚我偶然路过这场丑陋的政治斗争的时候,顺手去救一个人。”
李秋罗侧头看向林年,毫无疑问,她认为恺撒今晚要救的人只能是林年。
只是她不明白,究竟是谁洞悉了一切,猜到了他们的计划,并且相当毒辣地将恺撒这根钉子插进了这个局内,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是李牧月派你来的。”李获月忽然说道,“有资格,有能力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掌控着‘红尘’那个权能的她。”
李牧月。
前任的“月”,那个早就该消声灭迹的“死人”?
林年微微皱眉,恺撒怎么和这种人接触上的。
“让我来的人说今晚可能会有人死,会有很多人死,所以她想让我救一个人,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恺撒·加图索淡淡地说道,“这个人被正统藏起来了,藏了整整数十年。”
李秋罗目光落到了昏迷的赵蔹蔓身上,被正统藏起来的人,那只能是她了,可为什么李牧月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却忽然在今天让恺撒来营救赵蔹蔓。
“如果你想救一个人,那么你应该站在这里,而不是躲在远处。”李秋罗说。
“救一个人,有些时候并不需要亲力亲为。更有些时候,一句话或许就够了。”恺撒平静地说,“她让我带一句话来给那个人。”
“她说:革命不该是这样的,你也不该是这样的,李月弦。”
李月弦...是谁?
林年顿了一下,他发现李秋罗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反应过来了,扭头看向一旁。
李获月抬眸,黄金瞳熔红,里面流转着光和焰。
“李月弦,停手吧,你的母亲不想看你死在今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恺撒缓缓说道,“五个宗族长现在都已经死在了你们的手里,你还想再奢求什么?进一步掌控正统,把曾经将苦痛施加在你身上的所有人都揪出来一一杀个干净吗?”
李获月瞳孔在寂静中燃烧,“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李获月。”恺撒直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你口口声声说你要革命,你想要的真的是革命吗?你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革命’吗?”
林年缓缓抬头,他好像听懂了什么,也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看向李获月,眼中浮现起了一丝恍然和淡漠。
“李牧月在我来之前,告诉了我过去发生的那些故事。李星楚、李牧月、赵蔹蔓他们的故事,以及...之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故事。”恺撒低沉地说道,“李获月,你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所谓的革命...而是血的复仇啊!你真正的目的,恐怕一直以来都是想要那些亲手杀了李星楚,废掉了李牧月的人血债血偿吧!今天的宗族长们只是一个开始,你要的从来就不是革命...而是带着过去血恨的铁腕肃清!”
一场大清洗,冲刷掉所有身上染了过去血迹的人。
“加图索家的搅局者,你想要什么?”李秋罗沉声问道。
“我要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管你们谁来承担杀死五大宗族长的滔天罪责,林年绝对不能被你们拖进你们自己一手制造的泥潭中,他是无辜的。”恺撒缓缓说道,“同时,你们接下来的大清洗计划也必须停止,一旦按照你们的布局进行下去,很多人都会死,有罪的也好,无辜的也好!”
“大清洗计划?”林年问。
“她口中的革命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不熟悉政治斗争的人,李获月一旦借你得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行一场大肃清,将一批早被她记在名册上的人彻底剥皮抽骨,用他们的血来冲刷过去的一段被封藏的记忆。”恺撒说。
林年骤然看向李获月。
李获月察觉到了林年的目光,转头看向他,问,“我是不是说过,我是一个利己主义的人?”
林年轻轻点头。
那天的四合院里,她的确是这么说过的,她是一个利己主义者。
而一个革命者,永远不可能是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这是矛盾的。
李获月亲口跟林年说过,她一直以来的目的只是想要一些人死,让一些早就该死的人去死。
所以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是复仇。
就和恺撒说的一样,她想要的是血的复仇。
“李星楚死了。”林年问她,但用的是肯定句。
他在记忆里见到过那个男人,或许有些优柔寡断,也许带着一些悲天悯人,但到最后他还是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天涯。
那时候他曾经说过的,如果不想结局太悲伤,那么最好一开始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没曾想,一语成谶。
“对于这个女人,你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浅了,恐怕她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自己的过往吧?”恺撒回答了林年,“如果你像我一样,了解了她的故事,那么在她向你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你就会像我一样知道这只是一个笑话。对于她这种背负了血海深仇的人来说,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一旦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抓住,去向正统的高层复仇,不死不休。”
“你又了解我什么了?”李获月平淡地打断了恺撒。
“比你想的多。培元诊所,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恺撒同样平淡地说,“你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地方吧?在你的名字还没有被改成李获月,还是叫李月弦的时候。那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对正统所有仇恨和愤怒的起点。”
李获月瞳眸中的光与焰在飘摇,作为柴薪猛烈注入的是恺撒·加图索冷漠揭开的血淋淋的伤疤。
“真的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恺撒说,“那一晚上李星楚在死之前和五位宗族长的对话?仇恨甚至都让你忘记了你父亲的遗言?”
“闭嘴。”李获月说。
“说说看。”林年看着李获月淡淡地说道,“我想听一听。”
“毕竟我发现我真的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你。”他望着李获月燃烧的瞳眸说,“如果今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你,我真的会感觉很遗憾。”
声音通道中,恺撒幽然的嗓音缓缓讲述:
“16年前,培元诊所的那一个晚上,有一个3岁的小女孩被他的父母藏在床底。在那一晚上,那个小女孩的父母终于被抛弃的过往追上。”
“当着小女孩的面,她的亲生父亲被老人们当场处以极刑,头顶床上的母亲也被怪物们压着进行活生生的解剖,而她藏在床底躺了整整一夜,也听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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