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最后的问答
“祂想我自责,从而放弃对身边朋友的帮助和干扰,孑然一身,孤立一人?”林年问道。
“谁知道呢。”林弦说,“我只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就干脆多问,有多少情感上的撕裂是因为距离导致的猜忌?想当然地认为,想当然地去做,想当然地自责,想当然地离开...想千万遍,不如问一句,这恐怕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
“那你当初穷养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明明以你的本事,可以过得更好,为什么非要搞到我上大学都得考虑生活费够不够的情况。”林年看向林弦直接问道。
林弦一顿,坐起身,摸摸额头,大概是没想到回旋镖砸过来的那么快,有些无奈。
既然自己刚才都那么教育林年了,那么就得以身作为表率了。
她想了想,说,“那我再给你上一课吧,也是存在那种你想好好聊一聊,问清楚的时候,对方压根不想跟你说话的情况存在...呃。”
林弦看见林年抱起了手,后仰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她很明白林年这个起手式是什么个意思,他们姐弟的确很少吵架,但并不是没有吵过,当林年摆出这个姿态的时候就代表他真的动火气了,但凡接下来的谈话依旧是敷衍不清的绕圈子,他会起身就走,下定决心的那种,头也不回。
那一次林弦在外面下大雨的情况下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他,他已经跑到了出城高速的路口,试图一个人绕过收费站从高速离开,虎的一批。
林弦挠了挠脸颊,无奈地改口说,“嗯。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我和你之间...以前的话,的确是没办法,我得避开正统和更多势力的眼线,尽可能地低调行事,所以在这之前我基本没有利用过混血种血统的红利。如果你在外面独自找过工作的话应该知道...这年头大学生工作真的很难找,干一段时间就会被人用实习不过关的借口给开除掉,吃定了你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劳动仲裁他,可恶得很。”
“你的血统...”林年皱了皱眉点到了关键的问题上。
“通过一些手段让血统很长一段时间呈隐性状态,也就是说你见到我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模样是货真价实的,而不是我刻意装出来的,所以也不存在你在家吃剩菜,我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那种情况。”林弦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觉得我做得出那种破事儿来吗?”
“......”对于林弦这方面的人品,林年还是信得过的,有林弦一口肉吃,那肯定肥瘦相间最好吃的那一块就得先被塞进林年嘴里,他不愿意也得托他腮帮子强行让他吃下去。
“有什么想问的,一口气问吧。”林弦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同意我进入卡塞尔学院?”林年问。
“这是皇帝算好的事情,祂认为你进入卡塞尔学院更有利于成长,秘党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所以作为监护人的我也有必要和你一起踏入这个圈子,给你‘保驾护航’。你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祂可以轻易地将你逼到极限,又不让你裂出冰口,更何况在打进秘党后,祂也可以借助我的身份更好地行事——你还记得秘党的超级计算机,诺玛,三天两头都被骇入,冰窖隔三岔五就被入侵的情况吗?”林弦指了指自己,“我干的。”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林年面无表情。
“皇帝借助你的学生身份,我的教员身份在秘党内埋了不少暗子,祂相信秘党的背后站着一个足以和祂在未来那片战场上一较高下的存在,所以许多布置就得提前准备。能被祂看作敌人的存在真的很少,老板算一个,秘党背后的阴影也算一个,对于敌人,祂向来都乐于提前打点好手段,在敌人的巢穴里积蓄自己的力量,在合适的时候在对方最脆弱的腹地进行釜底抽薪。”
“祂在培养你,你应该是感觉到了这一点的,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皇帝对你的态度吗?”林弦说,“我只能告诉你,叶列娜对皇帝很重要,所以你对皇帝很重要。”
颇有深意的一句话,但也仅仅点到为止,林弦不会说再多。
“蝴蝶计划。”林年缓缓说,“那份在火车南站争夺的文件,里面提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那是我缺失的记忆,即使现在找回来了部分,但更多更久远以前的记忆依旧是空缺的...你还记得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么?”
“记得很清楚,刻骨铭心。”林弦说,“但那不是现在我们该聊的话题,你是清楚这一点的。”
“我只是需要确定你是知情人,以确保我不会被欺骗和误导。”林年轻轻点头。
“有戒心是好事情,就该这样,对所有人都抱以戒心。”林弦说,“如果你想知道那些秘密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在你去过的日本,见到过某些人那里,你可以找到当年那段过去的真相。”
日本,又是日本。
林年默然将再渡日本的计划提上心头,无论如何他还需要再踏上一次那个樱花烂漫的国度,去寻找埋藏在树底的那些曾经的骨骸。
“你的言灵是什么?我一直很好奇这一点。”林年想了很久后,抬头淡淡地问道,“既然你说你会成为我的敌人,那么我想事先了解我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水准,到底是不是有那个资格和我同台竞技。”
“真是张狂啊...不过激将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林弦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年,摆了摆下颚,“但我还是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属于自己的言灵。”
林年皱眉,觉得这是一个谎言,但没有轻易说出口。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言灵。”林弦看得出林年不信的情绪,翘腿后仰,望着这个男孩,“和皇帝待久了,我倒是很喜欢祂桀骜的那句话‘我从来都不骗人’,但很可惜,我没法说出这句话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方面上我没有说谎,因为没有必要。”
林年沉默了,她听得出林弦意有所指——没有属于自己的言灵不代表她无法释放言灵,林弦的力量构成以及血统优势会以另一种可怕的方式表现出来,她根本不拘泥于传统混血种所依赖的血脉中传承的言灵之力。
“‘时间零’和‘刹那’的确是不错的捉对厮杀的言灵。”林弦看着林年认真地说,“但很可惜我一直都不喜欢...太过朴实无华了,我还是喜欢大一些的场面。”
林年不想去跟她争执力大飞砖好,还是花里胡哨好,多半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对方又得唠他能不能放波这档子事了。他从不在意这一点,但奈何林弦总是会抓这方面来攻击他,弄得他很烦躁,又没办法反击。
“不说我的事了。”林弦忽然说,止住了林年还想问更多的准备。
她扫了一眼窗外高楼之间蓝色旷远的晴天语气静了下来,“还是回到当下的难题吧,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想到解决芬里厄这个麻烦的方法了吗?”
“我可以在离开这里后,原路返回脱出尼伯龙根,尝试先杀死耶梦加得,海拉现在融合只缺芬里厄的‘灵’,那么我们就可以调转矛头对准更完整的那一只龙王,先想办法杀死她。”林年递上了他脑海内一直同步思考后得到的答卷。
“是个办法,但却是下策。和耶梦加得开战,意味着在人群繁杂的超一线城市里掀起一场屠龙战争!即使没有完整地成为海拉,吞噬了芬里厄骨骸内大量龙王基因的她已经获得了部分的‘力’,现在的她已经今非昔比了,只会比你在火车南站遇到她的时候更强。”
“这不就成了死局了么。”
“死局?未必,芬里厄可以死,但要在合适的时候,以合适的办法去死。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该如何做,如何破局就看你自己的了。”林弦手搭在大腿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年,“你接受了来自许多方面的引导和情报,但最终的选择依旧由你来决定,我真的很期待你能否给所有人一个惊喜,给皇帝一个惊喜。”
林年看了她好一会儿,沉思了很久,最后平淡地问,“你所告诉我的这些信息,引导我去寻找破局的方法,究竟是你想让我做的...还是让你来见我的祂想让我做的?”
林弦默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算了。”林年说。
情报就是情报,无论林弦背后的皇帝抱着怎样的心思安排了这场会面,起码他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这无疑是一场较量,皇帝在进行着祂常用的“误导”伎俩,那么只要林年能看穿祂“误导”的真相,自然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而且,他相信,林弦现在所告知自己的这些情报里,必然有她本身想要透露给自己的信息,那是无关皇帝阴谋的,只是林弦想要告诉林年的信息,也是最有用的干净的情报。
在林年思考怎么以合适的方法杀死芬里厄的同时,林弦也不再吐露情报了,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咖啡厅里什么也不再说了,只是安盹地享受着一时的闲暇和寂静,听着地上桌椅与花卉的影子缓慢爬行的声音。
许久后。
“所以就这样了吗?”林年忽然说。
“嗯,暂时就这样了,时间不多了,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林弦观望着昏暗与明亮变化不定的咖啡厅,“我能说的不多,但这一次我也对你说了不少。我希望你能有所得,明确自己之后该怎么选,走什么路。”
“我不会放弃我的朋友们,就如同你之前所说的一样,皇帝希望我抛弃一切,形影相吊,离群索居。让我见到那些没有我反而过得更好,甚至根本不需要我的可能性,想要动摇我的想法和行事准则,那么我便不会让他如愿以偿,他越想要什么,我就越不会让他得到什么。”林年肯定地说。
“不错的选择。”林弦颔首看着他,“让你明确这个想法的,应该是路明非那个孩子吧?”
林年点头。
“那场听证会...倒也是令人意外,他的爆发力以及意外性甚至让皇帝都吃了不少的亏。”林弦笑了笑,但很快笑意又消散了下去,“自然而然地他也迎来了皇帝的针对...不过你会帮他的不是吗?(她默然看了一眼林年)”
“一直如此。”林年点头,“我相信他,他也相信着那个我相信的他。”
“身为你的姐姐,我能给你的建议就只有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如果你真的想用自己的办法去帮助他们,那就按照你的意愿去帮到底,不要迟疑,不要动摇,即使在过程中会有矛盾和争执...尝试去相信他们,就如你说的一样,去相信那个相信着你的他们。”林弦说。
身为你的姐姐,我也只能提醒你到这一步了,你向来都是聪明的,不是么。
“我会的。”林年点头。
他会永远和他们站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互相理解。
林弦望着林年,眼神和情绪说不出来的深远,直到最后她起身推开椅子,在林年的注视下离开了桌前,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去。
当走到咖啡厅底层的大厅时,她回头看向护栏边注目着自己的男孩,开口说,“关于不告而别,虽然很迟,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但我知道这是白费功夫,因为下一次还是‘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该说也是我说。”林年看着她淡淡地说。
明明自己都过得那么孤独了,却看不得另一个人受到人间疾苦。
林年从不觉得林弦会背叛他,当她不在的日子里,他转身想要寻找她的背影却又没有找到时,涌起的从来不是背叛的痛苦。说不上悲伤,也谈不上撕心裂肺,充其量就是那种可乐喝完后放在床头,当你随手去拿起,又发现没有任何重量的失落感。
可有意义的人等再久也不算久,思念只会在没见面的日子里更加浓烈。
望着林年的反应,她兀然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咖啡厅,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二楼的男孩目送着她离开,消失在了晴天城市的光里。
再下一次见面,他们就是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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