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铜牛唱歌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相遂宁一眼。
这眼神很复杂,其中的意思,相遂宁很懂。
皇上招了招手,让相遂宁上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相姑娘你。”
“皇上请问。”
“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朕的话。”
“民女遵旨。”
“朕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朕的二皇子?”
“是。”
“从什么时候不喜欢的?”
“从来没有喜欢过。”
“看来朕把你许给老二,是委屈你了,毕竟你心不甘情不愿,民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朕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相遂宁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默默立着。
“既然是不喜欢朕的二皇子,告诉朕,朕也没什么话说,谁让朕生的孩子不入人家的眼呢。”皇上叹了口气:“朕知道你畏惧于朕的地位,所以不敢说出真心话,也不敢拒绝,只是朕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你带来的证人,她的话可不可信?你相信吗?”
皇上这话,是质疑相遂宁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儿子郭铴的人品,可无凭无据的,他也不能往自己儿子头上扣屎盆子啊,他不扣,别人当然更不能扣。
相遂宁此时就像那个扣屎盆子的人。
“二姑娘,你没有什么跟朕交代的吗?”
“皇上明鉴,民女想单独跟彩虹说几句话。”
皇上点了点头,算是允准了。
相遂宁出了客堂,身后跟着彩虹。
客堂内传出郭铴为自己争辩的声音:“父皇,你也听到了,相遂宁她带来的证人都说了,我没有杀人,相遂宁一直瞧不上儿臣,为了不嫁给儿臣,所以千方百计的想办法陷害儿臣,还请父皇为儿臣作主,这样歹毒的女子做了枕边人,儿臣恐怕性命堪忧,还请父皇三思。”
客堂外的一棵女贞树下,相遂宁跟彩虹面对着站立。
女贞树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绿油油的,护国寺的风很大,女贞树的叶子摇摆的很厉害。
相遂宁还未说话,彩虹便先跪了下去,头垂得像成熟的稻子。
“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快起来。”
“二姑娘怪我吧,都是我的错。”
“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二姑娘让我来作证,指证那个杀我男人的人,我撒了谎。”
相遂宁拉彩虹起来,将她夹袄的扣子扣好,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这样说,有这样说的理由,指证了杀你同乡的人,你的孩子才可能找得回来,可你却忍了下来,这里面,一定是身不由己吧?或者,你在替他人考虑。”
彩虹的心事被说中,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下来:“二姑娘,为人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我知道,那个二皇子,是杀我同乡的人,是逮走我小宝的人,我恨他,很恨他,可是……可是…….”
“嗯?”
“可是我听说,他……是二姑娘你未来的夫君,说他是皇子的亲儿子,皇上又看中了二姑娘,想把二姑娘指给二皇子做妻子……我虽恨他,可不能不替二姑娘考虑,二姑娘你聪敏、善良,当初不嫌我是流民,救下我与小宝的性命,在我心里,二姑娘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想着,二姑娘对我们这么好,如果我指出二皇子杀人,那……那不是把二姑娘的婚事毁了吗?毁了二姑娘的婚事,不就把二姑娘的一生毁了吗?我不忍心,我思来想去,就算是不要孩子了,也得保全二皇子,全当为了二姑娘。”
没想到彩虹这么有情有义。
相遂宁的眼圈都红了。
从小到大,她的身边,没有几个人,肯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
彩虹算一个。
为了她的将来,连亲生儿子也可以抛到脑后。
相遂宁只觉得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她差一点儿流下眼泪,努力忍着:“起风了,沙子迷了眼。”
“二姑娘哭了。”
“彩虹,你大可以不必为我考虑,孩子是你的性命,你只管问他要孩子便是。”
“可他是姑娘你以后的夫君。”
“他是我哪门子的夫君。”相遂宁直摇头:“若将来我嫁给他,还能有好吗?他不得先拿我来祭刀才怪。我跟他,注定不是同路人,皇上的话你也听见了,他的话你也听见了,大约过不了多久,皇上便会给他物色新的人选,毕竟宣国有才有貌的女子如过江之卿。我又算什么。”
“姑娘不难过?”
“我有什么难过,我本就不喜欢他,他也不中意我。”
“姑娘果真这样想?”
“果真。”
“也是我糊涂了,一个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脑子里都是浆糊,二姑娘这样的好姑娘,以后定得良人,二皇子身份虽贵重,却是杀人不眨眼的,这样的人,以后怎么会善待二姑娘呢,怎么会是良配呢?”彩虹神情凝重:“还请姑娘带我去见皇上,我有话说。”
再回到客堂的彩虹,显然换了一个人。
刚进门,就先瞟了一眼郭铴。
郭铴一颗葡萄没送进嘴里,就咽了口唾沫。
彩虹这眼睛里,分明有刀子啊。
看这女人,来者不善,这是要举报他吧?
果然最毒妇人心,相遂宁出去“教导”她一番,回来就不一样了。
跟狼羔子似的。
彩虹匍匐于地,直接指着郭铴:“民妇有冤,当晚杀死我那些同乡的人,就在这里。”
“你别……别乱指啊。”郭铴抽出刀来:“你……诬陷皇子,小心掉舌头。”
郭意笑眯眯地看热闹,见郭铴紧张的不行,便笑道:“二哥,你又不是带刀侍卫,别动不动就抽刀啊,不过是一个民妇的话,你怕什么。”
“我没怕,我是怕…..我是……不想让她胡言乱语,扰了父皇清听。”
“父皇还没说话呢,难不成你要替父皇拿主意不成?”
“我……”
皇上侧身坐于塌上,见彩虹指着郭铴,眼睛里能喷出火来,便问她:“朕记得,刚才是你说,这里的人,没有凶手,怎么,你反口了吗?”
“刚才的话,是我说的假话,不能做数。”
敢承认跟皇上说假话的,算是腰杆硬的。
宣国从上到大,估计没几个。
彩虹算一个。
郭铴赶紧道:“父皇,她说了假话,蒙蔽父皇,按律应该拉出去斩了。”
“民妇不该撒谎,皇上要杀要剐,但凭皇上做主,可是在死之前,民妇想把心里的话说一说,不然死不瞑目。我的同乡死的冤枉,他们虽然穷困,可也只是在青城苟且偷生,不抢,不偷,是本本分分的人,他们不该死。还有我可怜的孩子,也被这些人捉去了,他还只是孩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造孽的人,就是皇上你的二皇子,就是他。”彩虹指着郭铴的脸,说着说着,便回忆起那晚的事来,那满地的血,那一地的尸体,还有那个被扛在肩膀上,哭喊着要娘的孩子,锥心之疼,不过如此。
“你看清是他了?”皇上不动声色。
“民妇看的很清楚,民妇背上的箭伤,便是他给的。他化成灰,民妇也认得。”
“父皇千万不要信她的话,刚才相遂宁把她叫出去,肯定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咬着儿臣不放的。”郭铴慌里慌张,脸涨如猪肝。那一颗突突跳的心,让他额头的汗珠子如豆一般大:“父皇应该把这个女人关进慎刑司,让慎刑司的人好好的审审她,她就老实了。”
慎刑司,关的都是重犯。
屈打成招,是常有的事。
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去到那里,也熬不过三道刑罚。
何况是彩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呢。
听说慎刑司的牢房里,有鞭子,有烙铁,有锤子,也有老鼠,有蛇,还有一个比人还高些的铜牛,铜牛腹部有开口,将犯人从牛腹部塞入,然后点上旺火,对着铜牛不停的灼烧,铜牛慢慢被烧得变色,铜牛里的犯人越来越热,生不如死,只有铜牛的嘴那里有个小小的缝隙,可以呼吸,没死的犯人便会趴在那儿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喊,犯人的呼喊声经铜牛嘴上的开关一传播,竟变成歌声一样,慎刑司的那些人,管这叫“铜牛唱歌”
便是再硬的汉子,见了这铜牛也要吓得尿裤子,让招什么就招什么,便是出卖祖宗十八代,那也没一点儿问题。
本以为彩虹会退缩,不料她愈发的坚毅:“若是冤枉了二皇子,民妇愿意被五马分尸。”
“发誓是没用的,你说我杀人,可有证据?”
“那晚我誓死反抗,在二皇子你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排牙印,二皇子你还记得吗?”
彩虹的这番话,让郭铴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两条腿软得,像是喝醉了。
刚才还要抽刀砍人,这会儿却是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
那晚他是被彩虹咬到了肩膀,气得他连抽了彩虹四个大耳光,把她的嘴角都打出了血,可肩膀上的咬痕很重,这证据还在他身上。
皇上微微抬头,默默看着郭铴。
皇上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身体。
如果皇上动怒,那他这个皇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平时皇上若动怒,都有郭铴的娘合妃娘娘吹吹耳旁风,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护国寺水陆法会,他娘不能前来,这可如何是好?
还记得他娘曾教导他“皇上是九五之尊,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你虽是他儿子,也得处处小心谨慎,不能惹的龙颜大怒,皇上一旦有不高兴的苗头,你便赶紧服软,便是有十分错,也只剩八分了。”
郭铴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父皇——”
“把肩膀露出来,让朕看看。”
郭铴不敢不从,只得把衣裳向下一拉,露出肥壮的肩膀来,左肩之上,赫然是泛红的牙印。
这是证据。
郭铴怕是百口莫辩了。
郭意拱手对大皇子郭琮说道:“大哥你看,我早说过二哥他野心大着呢,杀人放火的勾当也敢干的,怎么样,我的话不虚吧?不然这民妇怎么会知道她肩膀上有牙印呢?”
“铴儿你——”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可身子一晃,他又坐了回去,头有些犯晕了。
“皇上——”吕婴站了出来,挨着郭铴跪了:“求皇上开恩,念臣一片忠心,无一日懈怠的份上,饶臣不死。”
“吕婴你这是?”
吕婴是皇上信的过的人,这些年屡屡立下战功,他虽是舞刀弄枪的人,可却还有一些文人的气质,文章也能做得一二,在文人堆里,这能做文章不算什么本事,可在武将堆里,这可是头一份的荣耀。
这叫文武双全啊。
难得。
“臣吕婴该死。”
“你有何罪?”
郭铴也懵了,怎么作死的事,也扎堆吗?还要抢的?
“臣吕婴,不该杀了这妇人的几十个同乡,也不该抢那个孩子。”
“哦?”皇上靠在椅背上,慢慢摩挲着手背。
郭铴心里直犯嘀咕,桥洞那些人,明明是他杀的,怎么还有人抢着领罪的?
皇上若查起来,便是他这个皇子,恐怕都难保性命。
这吕婴敢认这罪,是想被五马分尸吗?
听说吕婴此人聪明,英勇。没听说是个傻子啊?
拦下这样的事,于他有何好处?
况且彩虹已经指认了,她咬了凶手的肩膀。
这牙印还在郭铴肩膀上呢。
吕婴将衣领一松,露出右侧肩膀来,肩膀上,竟也是泛红的牙印。
别的伤,如抓痕,刀伤,倒能造假。
这肩膀上的牙印,想造假,也来不及啊。
众人有些懵了。
吕婴重重地磕头道:“那夜天黑,臣领了皇命往城外驻扎,经过城外桥洞,恰巧遇见一伙人在那聚众生事,又试图抢夺我们的兵器,争执之间,他们又说是得了瘟疫,活不了了,要去青城传染更多的人,为防万一,我们才不得不动手……也是为了青城百姓着想。”
“那孩子呢?”
“孩子……”吕婴伏地道:“那个孩子总是啼哭,我们一群男人,又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本来把他系在胸口的,可过桥的时候,系孩子的带子松了,孩子掉进了湖里,被浪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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