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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上门求亲中


  下着雨的宝隆街有几分湿润。

  客栈二楼,蓝褪临窗而坐,见陆御来了,忙下楼去迎接。

  酒菜上桌,是上好的女儿红。

  蓝褪给陆御倒了一碗,自己也倒了一碗。

  二人闷声喝了酒,又靠在一起看窗外的落雨。

  雨水像银针,细细的,密密的,在天空里织线。

  终究是陆御先忍不住,拍着蓝褪的肩膀道:“有话就说,憋着不难受?”

  蓝褪的嘴动了动,又叹了口气。

  “不就是要娶相二的事嘛,都把我叫来了,又不敢跟我说了?”

  蓝褪盯着陆御,陆御有长长的浓密的眉。

  蓝褪始终无法张口。

  “青城就这么大,那些消息像长了腿,我早就知道了。我要恭喜你。”陆御又拍拍蓝褪的肩膀。

  “你......不怨恨我?”

  “你们长信侯府有钱有势,你人又不错,长的嘛,就差我一点点儿,相二能嫁给你,也是福气。”陆御表面云淡风清,眼睛里却像揉了沙子一样涩涩的,蓝褪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只能揉了揉,抬头迎上天空里的雨丝:“天凉了,这雨也凉了,落进眼睛里,眼睛就不舒服。”

  “是啊。”

  “以后娶她可要好好对她啊。”

  “我......”

  “你不要替我考虑那么多,你总要娶,相二总要嫁,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嫁给你不是。毕竟咱们兄弟互相了解,咱们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陆御又拍拍蓝褪的肩膀。

  喝了三碗酒,都没有再喝。

  陆御也没走,说他要等一个朋友,两人要去义庄给人看病。

  义庄是放置无主死人的。

  给义庄的人看病,那是骗鬼。

  蓝褪明知他在骗他,故意下了楼,在一个墙角等着。

  果然蓝褪走后,陆御又叫了一坛酒,他本就没什么酒量,酒又喝得急,咕咚咕咚几口下去,人就伏在窗边,迷迷糊糊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雨大了些,先前的雨丝变成了雨滴,豆大的雨滴落在头上真疼。

  天地间顿时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陆御呆坐在窗前看着雨点在地上砸出水花,眼睛越来越红,脸也越来越红。

  正恩殿里那些伤,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又爬了起来,身子越来越好了,可如今心却像撕了一道口子,越来越疼了,那种疼,就像冬天起了床,打开门,冷不丁的吸了一口凉气,那凉气像刀子直插心脏,整个人疼得说不了话,脑子都是空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擦黑了,雨还未停。

  陆御摇摇晃晃下了楼,又摇摇晃晃向外走。

  踏过门槛,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好容易过了门槛,又差一点儿撞上一辆马车,本来视线就不好,马车又跑得飞快,陆御的衣袍擦着马车,整个人几乎倒进泥水里。

  “没长眼睛吗?往马车上撞。”驾车的人拿鞭子抽陆御,本以为只是抽一个醉鬼,不料蓝褪突然追了上来,那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蓝褪身上,蓝褪疼得皱眉,却伸手揽过陆御来搂在怀里,一个转身,一脚踢在马腹上,马受了疼,嗷嗷叫着奔腾起来,跑得那样快,颠簸的驾车的人掉了鞭子,哭爹喊娘。

  蓝褪脱下袍子给陆御盖在身上。

  陆御摇摇晃晃怎么也走不了路。

  大雨里,车马稀少。

  蓝褪干脆直接背起陆御,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背我。”陆御吐了口酒气,轻轻伏在蓝褪的背上,蓝褪的背很温暖,让他顿时有种安全感。

  以后她靠在他背上,也会有安全感吧。

  想到此,陆御嘴角有了梨涡,眼睛却愈发酸涩。

  不敢往下想。

  “你不是说在等一个朋友吗?你那个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蓝褪故意道。

  “那个朋友,不就是你吗?”陆御笑起来。

  雨水落进嘴里,咸咸的。

  “蓝褪,去向相家提亲吧。”陆御喃喃道,像是说梦话。

  蓝褪停下脚步,就这样背着陆御站在宝隆街上,这一刻他在想,他去提亲,是不是有些自私,自私到为了自己,伤了陆御。

  不想陆御却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蓝褪,如果是别人娶她,我不放心,你,去娶。”

  “我......”

  “青城里的公子哥,有的纨绔,有的花心,还有些不成器,剩余的没多少,八成还有暗疾,所以,只能你娶。”

  “我......”

  “你是不是我兄弟,吞吞吐吐的,一点儿也不爽快,你说,你娶不娶?”

  “我娶。”

  “这才是我兄弟的样子。”陆御伏在蓝褪背上:“兄弟,刚才抽那一鞭子疼吗?”

  蓝褪摇摇头。

  “要是疼,你就说,我给你开个方子。”

  蓝褪又摇摇头。

  晃晃悠悠的在路上,陆御似梦是醒。

  他想要为蓝褪开一张不疼的方子,可他心里的疼,他作为太医,却没有方子可开,甚至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蓝府。

  媒婆去给郭公主回话。

  “相家姑娘很是和善,还留我用了茶,相老夫人知道是公主家提亲,也并不为难,只是有一点儿......”

  “有一点儿什么?”

  “需公子亲口说,他想迎娶相家姑娘,别人说的不算。”

  郭公主掰着黄黄的佛手瓜就笑出了声,她那个儿子,她最知道,从小到大,若是抓贼,他能抓无数,若让他亲口说喜欢一个女子,那可不容易。

  或许长信侯府就是这风气。

  长信侯蓝信当年对郭公主青眼许久,但自始自终也未敢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郭公主常说在情爱之事上,他是闷嘴的葫芦,这可不是大葫芦生了个小葫芦吗?

  “你们做媒的,最是会说话,你就去相府说,蓝公子说了,他喜欢相家姑娘,喜欢到做梦都能梦到她,喜欢到想娶她为妻,生儿育女,喜欢的离了她不能活了。”这些词,郭公主张口就来,毕竟在深宫里浸润那些年,宫里女人那些词,可比这奔放多了。

  “娘,怎么把我说的如此猥琐。”蓝褪走了进来,一身的雨,脚下都是湿的。

  郭公主有些尴尬:“那你说,怎么说。”

  “我自己去跟她说。”

  有些话,恐怕媒婆说的不靠谱,还得自己来。

  又见相遂宁。

  还是亲自登门。

  虽有些冒失,但也多了几分诚意。

  相遂宁未来的夫君,相老夫人从不肯放心,坚持要亲自相看。

  东跨院。

  相老夫人见到了蓝褪,长相自然是不用说的,上乘。一身武艺,禁军头子,工作是保障的,还有低保,公主的儿子,出身也是名门。都不俗。

  郭公主陪坐在相老夫人身旁,相大英膝盖一软想要跪下,郭公主赶紧扶住了:“以后怕就是一家人了,亲家可千万不要如此拘礼,我虽是公主,可也不过是褪儿的母亲,如今登门,是有心求娶的。”

  相老夫人缓缓咽了口茶:“蓝公子当真是喜欢我家遂宁了?”

  蓝褪脸一红。

  虽有思想准备,可直面这个问题,还是脸热。

  郭公主扯扯他崭新的袍子。

  “相姑娘......很好。”蓝褪袍子一撩,直接跪在相老夫人面前行礼。

  礼数也周到。

  “若成了亲,可愿意一直对她好?”

  蓝褪伏地磕头:“愿以命相护。”

  以命相护四个字,足见分量。

  相家人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唐氏本来疯疯傻傻,一直呆在她自己屋里,这日相遂宁亲自给她梳了发髻,又挑了素银簪子给她戴着,流云坊新送来的斜襟绣梅花衫子也算合身。

  她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坐在长椅上,端着一碗茶也不知道喝。

  “这种日子,怎么让她出来丢人现眼。”汤小娘有些嫌弃地对相大英说道。

  相大英咳嗽了两声。

  蓝褪却一点儿也不在意,躬身上前又给唐氏磕头。

  唐氏什么也不懂,见蓝褪给她磕头,只是笑。

  “姐姐,如今我们上门来说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你可愿意?”郭公主放下身段,尊称唐氏一声姐姐。

  唐氏却还是呆呆的,不管众人在说什么,站起身就要走。

  或许她习惯了清净,这天人多,她有些不自在了。

  相遂宁送她回房去。

  蓝褪跟了上去。

  二人把唐氏送回了房,就在唐氏房前的桑树下说话。

  “你当真要娶我吗?”相遂宁问。

  “有什么不能娶的吗?”

  “你知道......”相遂宁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已经用这个理由拒绝了陆御,难道你要用这个理由拒绝我吗?”

  “可是......”相遂宁还是忧心忡忡。长信侯府一向风生水起,蓝褪也活得无忧无虑,若是沾染上相家,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或许,对青城任何一家来说,相家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蓝褪根本没放在心上:“那些事我都是知道的,也并不害怕。”

  “如果有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拿命护你的周全。”

  蓝褪这样讲,相遂宁便再没有拒绝的话了。

  两家更换了名帖跟生辰八字,又行了六礼,把亲事定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初六。

  两家定亲没几日,皇上便宣了郭公主去长恩殿。

  郭公主去时,皇上已经在等着了,皇上身旁坐的,是郭黎。

  郭黎似乎是要走,皇上拦了几回才拦下来。

  郭黎敷衍地给郭公主请了安。

  皇上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上次我托付你给朝阳公主找驸马,可有什么消息吗?”

  “这.......”郭公主只好道:“朝阳公主身份贵重,为她找驸马,可得千挑万选,一般人家的孩子,可不入我的眼。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未找到。”

  “什么千挑万选,现如今梅家不如以前了,谁还拿我这个公主当回事,恨不得离我远些才是吧。”郭黎倒是有话直说,听得皇上直皱眉。

  “驸马还是得慢慢选着的,毕竟公主年纪也到了,如果有合适的,我自然早早进宫来回禀。”郭公主陪着笑。

  皇上放下毛笔,从长案后走了出来,伸了伸腰,亲自给郭公主递了一碗茶水道:“倒也不用慢慢选了,我看眼下就有合适的人选了。”

  “皇上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我看你的褪儿就很不错。”皇上背手道:“褪儿他年少有为,如今身为禁军,虽官职不高,但我看他行事很稳妥,性子也很不错,跟黎儿的年纪也相差无几,咱们又是兄妹,如果他们二人成了一家,那咱们不就亲上加亲了吗?到时候禁军的位置就不要做了,又苦又累,我赏他个二品官做一做。你意下如何?”

  “褪儿他何德何能。”郭公主陪着笑。

  “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下吧。”皇上也笑。

  “皇上恕罪,可是褪儿已经说了亲了。”郭公主提起裙摆跪了下去。

  皇上显然十分诧异。

  在这宣国,他的小道消息算是很灵通的了,他却不知蓝褪已经说了亲事。

  “说的哪一家姑娘?”皇上不死心。

  “相家二姑娘,叫相遂宁的。”

  “是她。”皇上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说成了?”

  “成了,已经定在十二月初六了,算算日子,也就半个月左右了,听说相家那边,连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长信侯府,也忙着送帖子呢,这不是先来给皇上报个喜吗?”

  看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皇上有些落寞地望了望郭黎。

  “我没想嫁人,不用看我。”郭黎昂首走出了正恩殿。

  皇上有些尴尬。

  郭公主心里很是忐忑。

  或许皇上也能猜到她的心思。

  皇上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儿道:“距离上次见你才没多久,不想这么快褪儿就有了意中人了。”

  “是啊,缘分这种东西,最玄乎了。”

  “既然如此,看来黎儿她是没这个福气了。”

  “宣国的才俊多的是,还怕朝阳公主找不到驸马吗?”

  皇上点了点头,又走回案后,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毛笔,又掏出锦布来,就开始书写,写好了之后,又拿起大印来,重重地盖了上去,黑色的毛笔字,红色的大印,很是庄重。

  郭公主坐在下首不知何意。

  “你们且回去准备着吧,等十二月初六,我让人去你府上,御赐两个孩子成亲。”

  御赐成亲,那是极大的荣耀了。

  自宣国建国以来,御刚成亲,还没有过先例。

  蓝褪跟相遂宁,看来是头一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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