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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利用


作为仅次于正旦日的节日,冬至是民间百姓极其重视的节日。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天就意味着正式迈入到了农闲,或者说是入冬了。

  取暖问题在封建时代,一直是与吃喝并列的困难。

  封建王朝时期,居住几十万人的国都,就如同黑洞,不断地吞噬着国家的资源,方圆百里根本就找不到一块郁郁葱葱的大山。

  所以国都除了要有河流输送物资,还得有山林为柴薪燃料。

  普通人家在冬至这天开始,就得准备柴火和衣物了,抵御冬天的严寒。

  故而尤重冬至,这是关乎一家人是否被冻死的关键,每年的北京城可有不少这种灭门的惨案。

  穷人在路边冻死,被蔑称为路倒。

  京城由于西山煤矿和蜂窝煤的助力,取暖问题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要知道,包括顺天府,以及天津在内的京畿地区,可有不少于三五百万人。

  如此庞大的人口,对于煤矿的需求自然也是极大的。

  对于太孙来说,他这次奉命巡查户部,保障京城的取暖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历练,显然极其重要。

  看着络绎不绝的官道车马,以及落下的煤渣,他一时间感慨道:“为京城过冬,不知累死多年牛马呀!”

  “不知尚足否?某可听说价格贵了,冻死不少人。”

  “殿下,百官和京营的炭储,户部早就提前半年准备了,绝不落下。”

  一旁的仓司郎中忙不迭说道,语气有些急促,生怕皇孙误会了。

  “至于民间百姓,那是商贾们售卖,料想起无事的,不然顺天府早就动作了,那些百姓想必是穷困,买不起煤炭。”

  “是吗?”朱辅炚摇头叹息,面露怜悯:“朝廷何不售卖一些平价煤,让百姓安稳过冬?”

  “夏日煤廉,冬日煤贵,户部应该在夏日收煤,冬日放煤出来,惠及百姓。”

  “殿下仁德——”

  一时间,几个官吏互相望了一眼,立马拱手赞叹起来。

  哪怕这只是表演,而一落实,绝对是个仁政。

  毕竟自古以来只有储存钱粮的,储存煤炭的倒是很少,即使得不偿失,但绝不耽误太孙的仁德之名。

  同时,对于户部的官员来说,这也是有利的。

  谁也不会嫌弃手中的权力小。

  增加一个部门,自然要添加人手,扩大预算,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户部得实,百姓得利,太孙得名,实在是三赢!

  接下来,朱辅炚倒是颇有几分亲民之举。

  他破天荒地来到西山煤矿,不惧危险地下落矿井,与那些矿工们一同在漆黑的矿洞中交谈。

  轰隆隆的抽水机,一刻不停的抽动着,矿工们则满身脏色,拎着锄头手足无措地坐着。

  虽然他们不知道太孙的身份,但这般贵人,却是他们怎么也无法见到的。

  与太子妃谨言慎行相比,太孙朱辅炚天生胆大,他对于矿洞颇为好奇,四处张望,不时的摸一摸,感受着湿漉漉的环境,内心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

  对于身边宦官的劝诫,更是充耳不闻。

  他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屁股被硌的疼,但却混不在意,笑着询问道:

  “你们家住何处?每月银钱几许?”

  见众人唯唯诺诺,他拍了下脑袋:“你们每个月能领多少钱?”

  “谁要是回答我,我请他吃蜜饯。”

  说着,打开一旁的宦官提到木匣中,拿出了一碟碟蜜饯。

  矿工们口水直流,一个个神情大动。

  “我,我,我们这是按天算的,一天一毫钱!”

  某个矿工忙不迭道,然后迫不及待把蜜饯入嘴,满脸享受。

  一个月三块,也还不错!

  朱辅炚暗自点头:“矿难发生的多吗!抚恤多少?”

  “每两三个月都有一起矿难,命呗,逃不过去的,东家发个十块八块就算抚恤了……”

  众人又沉默了。

  忽然,咯吱的声音响起,几只老鼠溜在太孙脚边。

  宦官大为震怒,急忙想要踩踏:“矿洞怎么还有耗子?”

  “别踩,别踩!”工人们忙解释道:“这是窑神爷,可不能踩呀!”

  甚至有的汉子直接急哭了。

  朱辅炚制止了宦官的举措,忙问由来。

  矿工们直言,耗子在矿里就是“窑神”,挖煤人从不打老鼠,也不养猫。

  老鼠耳目聪灵,一旦煤矿有什么异常,立马就会乱窜逃亡,或者叼着小鼠跑走,矿工们也因此躲过不少的矿难。

  故而,矿工们对于老鼠是极其尊重的,甚至主动饲养。

  “不曾想,小小的鼠物,竟然也有如此的妙用!”太孙感慨着。

  谈话间,矿工们颇为豁达,基本是过一年算一年,就算儿女成家了也不歇业,直到干不动为止。

  毕竟在北京城,他们徘徊在生死之间,每月赚的钱比京营还要富裕呢!

  “爷,西山大小煤矿数百孔,矿工成千上万,要么是公卿贵胄,要么是皇商,不会出错的!”

  近身宦官以为太孙是在担心矿工问题,忙解释道:“供应整个京城,倒是绰绰有余的。”

  “哦?”朱辅炚眉头一挑:“那他们还敢涨价?”

  “嘿,这群人指着过冬节大赚,故而涨价也不敢涨太多,怕触了顺天府的眉头。”

  “那我的储煤,岂不是笑话?”

  朱辅炚脸色难看。

  就算是夏天大量买煤,对北京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让煤价跌落。

  “爷,廉价煤也能救不少呢,您心思没白费!”

  虽然宽慰了些,但太孙的心也只是好受了些许罢了。

  他踱步在这片北京附近最大的煤矿区,一时间眉头紧促。

  虽然他也有邀名的心思,但干实事的心还是有的,经世致用嘛!

  “得让京城人对我记忆深刻!”

  太孙下定决心,一定要解决冬日煤贵的问题。

  如此方能在皇爷爷面前大露脸。

  回到京城时,太孙府一片心疼,他却毫不在意,沐浴了一番就急忙请来了好友张廷瓒。

  如今的他刚参政,初出茅庐,幕僚什么的自然是没有,张廷瓒则是最好的参谋了。

  对于煤炭一事,张廷瓒是赞同的:

  “高官贵胄用红萝炭,富贵人家用竹炭,木炭,只有普通人家才用煤炭度日,仅仅是京城,一冬所需就是数亿斤,获利岂止百万?”

  “一月所获,半为衣食,余下则是租赁与炭薪了,炭薪廉价些,能活不少人。”

  “故而,既然西山煤矿涨价,那就只能从他处搬运来煤炭,迫使其不得不降价!”

  “京畿附近可没多少煤矿!”太孙苦恼道:“遵化的煤,可都供应给场了,盈余不了多少入京。”

  张廷瓒眉眼一挑:“殿下,学生听闻山西煤多,赖以东输河北,可从山西调煤!”

  “铁轨忙着运人,可运不了多少煤来。”

  被否决后,张廷瓒也不苦恼,继续思索:“铁轨不行,官道不行,那就只能走水路。”

  “水路中,运河沿线可有煤矿?”

  “殿下,如今煤矿最多的,怕是辽东了!”

  张廷瓒认真道:“既然辽东的粮食能够入北京,那么煤矿自然也能!”

  “没错!”太孙笑道:“从西山至京城需要人拉马拽,但辽东可全是水路呀!”

  两者的成本表面上来看,相差并不太多。

  也就是说,这其中必然是大赚的。

  “殿下!”突然,张廷瓒认真道:

  “此乃仁政,但却会得罪众多高官!”

  “我明白!”闻言,太孙洒然而笑:“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太子春秋正盛,我这个年轻一辈还怕得罪谁?”

  “谁又会因为些许的万把块的利益,得罪于我?”

  张廷瓒哑然。

  他倒是没赚过弯,太孙一封,已然是大明第三代储君,哪有人敢找太孙算账?

  “殿下可先去找太子,再找陛下!”

  太孙想到父亲的谨慎,犹豫地点点头。

  果然,太子对于儿子的举措虽然赞许,但却有几分犹豫:“不少公卿之家经营矿场,此事怕是推行颇难!”

  知易行难,太子立马觉察到,此事一成,那些人岂能不会对他不满?

  身处权力中心,文官们的掣肘对他来说可是难受的紧。

  “汝自去禀告陛下!”太子沉声道:

  “一应的操作,须由你亲自过问,算是对你的磨练吧!”

  “儿子明白了!”

  太孙告退,然后又赶赴宫城,求见皇帝。

  “你所行不错!”朱谊汐对于太孙的远见颇为认可:“京城仰赖于西山,难免让有些人有恃无恐。”

  “两条腿走路,最是稳妥的。”

  能同过市场手段调节煤炭价格,这远比行政来得好。

  多增加一条煤炭输入线路,对京师是有利的。

  想到这,朱谊汐赞许道:“汝能想到这一层,并且有了办法,着实出乎朕的意料。”

  “此事就由你处置吧,务必妥善解决。”

  “孙儿领旨!”领到了差遣,这让太孙极其兴奋。

  这可比巡查来的强多了。

  目送这位孙子离去,朱谊汐从软榻中起来。

  片刻,两个中年文官就在面前。

  朱栎,朱枡二人精神抖擞而至。

  “臣朱栎(朱枡)参见陛下!”

  “起来吧!”

  朱谊汐看着两位私生子,一时间颇为感慨。

  不知不觉,这二人已然跃居官场中游了。

  朱栎如今为知府,入京述职。

  朱枡为京官,从五品。

  如今朱栎当入京,朱枡得外放了。

  看到他们,朱谊汐不由得想到了卞玉京,那一掌的难握,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朱栎,听说你这地方干的不错,修了不少的陂塘,回京就当个大理寺丞吧(正五品)。”

  “朱枡外放山西太原,当一任知府!”

  “臣谢主隆恩!”

  “陛下!”最后,朱栎忍不住道:

  “臣想告假几日。”

  “何事?”

  “臣之二娘年老体弱,近日多病,臣视之如生母,敢不尽孝!”

  年长的朱栎沉默不言,只有朱枡最后冒昧而行。

  李香君也要走了吗?

  朱谊汐心头一动,面色不改道:“国朝以孝治天下,朕焉能不准?”

  “汝等孝心可嘉,冬子,赐锦缎十匹,人参二味与他们!”

  “是!”

  朱栎兄弟忙磕头谢恩。

  父子在殿,只能称君臣。

  目送二人离去,朱谊汐忍不住叹息。

  一路扶持,只有此二子有出息,在官场上混得不错,用不了三五年,就能担任一省主官了。

  可见背景虽好,但本身不出息,怎么扶持也没用。

  个个成材是没希望了。

  “二弟,你怎么乱说话!”

  马车上,朱栎沉声道,显然在压抑着愤怒。

  朱栎则不急不缓道:“大哥,二娘离世,三娘还会远吗?”

  “君王寡情,若是让二娘悄无声息而逝,其又是如何难受?这等风险还是值得的。”

  朱栎吐了口气,沉默不言。

  是呀,正是君王寡情,所以才要提起。

  他们这兄弟,想要在官场上青云直上,必然要君王恩宠。

  皇帝也是风筝,二娘和三娘如今是风筝线,就算是要断了,也得让皇帝感到心疼,遗憾。

  他们两兄弟才会更被看重。

  所以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当然,这虽然是利用,但对二娘来说,也是好的。

  不提赏赐,就说是皇帝,必然会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频繁见面,这对于女人来说是极大的宽慰。

  朱栎自然看懂了,但颇有几分君子之风的他,却绝难接受利用家人的小人行径,以利为中心的行事方法。

  “二弟,不要把官场上那一套带到家中来!”

  良久,朱栎缓缓道:“我们都是亲人!”

  朱枡干脆点头:“我知错了,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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