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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大兴土木


人既然已经离开了是非地,那就不用再管是非事了。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当然不会知道他们走后,巴黎又发生了什么。

    6月2日,当他们飞到京城后,他们已经自然而然换了一种全新的视角,转而开始起眼前这座城市的变化。

    一下飞机,最明显的感觉就是热。

    这一年,京城比巴黎要热的多,时间才不过六月初,温度就已经高过三十度了。

    而且京城还是那种暴土攘烟叠加暴晒的乾热,人只要在太阳地儿里容易被晒爆皮儿。

    加之首都机场的航站楼的设备又相对落后,这时候还用风扇呢。

    相比之下,只比在机场的感受,肯定还是有中央空调的巴黎和东京更舒適。

    不过好就好在,来接他们的罗广亮和小陶已经鸟枪换炮了。

    他们这次可没开那辆"大头儿鞋"来,而是一辆进口的银色的奔驰汽车。

    这车不但开在路上相当的惹眼,而且冷气一开小风嗖嗖的,真皮座椅也软和凉爽,让乘坐的人感到特别的舒適。

    敢情宁卫民的便宜表哥沈存精明得很,他也懂得入乡隨俗。

    在接手了快餐连锁店,完成商业註册变更手续后,他最先乾的一件事就是占便宜。

    按照优惠政策买免税的进口汽车。

    一是因为用著方便,要开大买卖当然离不开车。

    二是国内进口车是奇货可居的稀缺性商品,谁能买到进口汽车本身就等於赚钱。

    三是现在国内的人都一个毛病。

    无论是官还是商,他们看一个人的实力大小,就是看开什么汽车。

    好像开什么级别的汽车,才是衡量人贫富的最重要准则。

    所以这位大表哥一出手就非同凡响。

    他把所有进口汽车的指標还有合资公司里的资金,全部用来购买了免税进口汽车。

    公帐上的钱不够,自己还添了十几万美金。

    总共买来了四辆进口汽车,一辆冷藏货车,三辆轿车。

    然后又高价转手倒卖了两辆进口轿车出去。

    这样一来,就等於一分钱没花,快餐连锁公司白白乾落一辆冷藏车和一辆进口奔驰。

    再加上沈存从邹国栋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原本皮尔卡顿公司就已经给这个下属企业配了两辆拉货用的大发麵包车。

    所以这么看的话,无论拉货,还是拉人,快餐连锁公司的基本物流条件已经建立完成。

    而且要知道,这样的硬体条件在此时的京城已经堪称发达先进了。

    就连京城首家快餐店——京港合资的义利快餐,都没有这样的物流配置。

    总之,不得不说沈存在这事儿上干得挺漂亮。

    由此可见他在故土適应得挺好,並没有因为在美国生活,就在大陆内地转了向,丧失了华夏儿女的变通劲儿。

    为此,宁卫民是相当满意啊。

    还没见到人呢就先多了几分欣喜感,打算见面得好好夸夸他。  

    当然,虽然按照皮尔卡顿大师在法国巴黎的说法,这种奔驰车是最庸俗的高级汽车,格调之差,为欧洲的"老钱"们所鄙视。

    可宁卫民哪儿在乎这个啊?

    他只要舒服,实用,热不著自己和自己老婆就够了。

    何况这都把关税免了,替公司省了一半的钱呢。

    他可是苦出身的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再事儿事儿的挑剔是什么牌子的汽车,就真有点忘本,有点矫情了。

    其次,京城的街景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在首都机场通向市区的路上,宁卫民一眼就发现白色的公安制服变成了绿色的,而且路边商业活动也明显多了起来,老百姓做生意的越来越多。

    尤其当汽车开到了三元桥附近,居然这里也聚集了不少卖水果和农產品的小贩,而且已经隱隱成了规模。

    宁卫民看见了有卖樱桃和桑葚的,这是正当季的东西,就让罗广亮把车给停在了路边。

    他下去看了看,尝了尝挺新鲜,问问价,不过三毛五毛一斤,就掏钱买了十斤樱桃,五斤桑葚,打算带回去分分,大家都尝尝新鲜。    

    买东西的人也厚道,见宁卫民是从汽车上下来的,还一下子买了这么多。

    高兴之余还多送了宁卫民几个香瓜。

    不用说,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水果的。

    尤其庆子作为一个日本人,见到华夏的水果这么便宜,就更是感到开心满意。

    刚坐到汽车上就忍不住尝了几个樱桃,塞了几个桑葚,嘴里说甜,笑得更甜。

    可见,无论是日本姑娘还是华夏姑娘,某些喜好都是一样一样的。

    就是有一样,桑葚是黑的,吃了掛色,还得补妆。

    这还不算,等到车子继续前行,罗广亮和小陶还主动跟宁卫民通报了一个消息。

    说动物园那边已经有了京城第二家五星级酒店,五一的时候刚刚开业。

    他们还说他们已经去哪儿打探过了。

    看著硬体儿条件比长城饭店还好,而且那儿还有家叫西村的日本餐馆,卖日本料理。

    照他们想,夏天京城的平房太热,也没空调。

    要是万一松本庆子住不惯也吃不惯,倒不如搬到那儿去住得了。

    或者等到婚礼期间,租几间房用来接待她的日本亲戚也挺好。

    不过……就是酒店的名字他们死活记不住,叫著也拗口。

    好像是什么里拉的,也不知道跟义大利有没有关係……

    就这样,听著这哥儿俩滔滔不绝,如果跟说相声似的的说著。

    汉语水平已经很有进步,大部分话语都能听懂的松本庆子是一个劲的道谢。

    而宁卫民虽然也挺敢动,却偏偏是只字不言。

    不为别的,主要是他一个劲的憋笑。

    他这两个热心肠的兄弟,居然把香格里拉跟义大利的货幣扯上关係,也是天才。

    然而和这件事相比,家里的改变更大,闹腾得更欢,这倒是大大出乎宁卫民的意料。  

    说实话,这趟回京城因为目的的特殊性,他们既有回家的放鬆感,又有即将要举办中式婚礼的使命感,和由此而来的压力和紧张。

    其实无论还是宁卫民还是松本庆子,这小两口儿他们各自心里都很清楚。

    无论以宁卫民在京城的社会关係来看,还是以松本庆子这个大明星对於中日媒体的吸引力来看,又或是考虑到康术德和江念芸这两位长辈的关爱之心。

    这些因素都註定了他们在京城即将举办的婚礼必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要抡兴师动眾的折腾劲儿,未必就小於日本。

    所以已然经歷过一会婚礼"折磨"的他们,都有点不堪重负之感,不免心有戚戚。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他们心里早就有了个准备,也没想到,马家花园那边居然到了大兴土木的地步,兴师动眾的程度远超他们的想像。

    敢情据罗广亮和小陶说啊,鑑於年初春节夜里一片麻黑,连防火都怕掉沟里的遭遇。

    自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这次一走,他那位美国的大表哥沈存,就按照他的意思,马上给马家花园测绘好了路灯的位置。

    三四月间,就找人来挖沟,布线,串灯,按闸,都给弄好了。

    总计花了老爷子差不多得有五六万块钱。

    当然,沈存是要给掏的,可康术德没让。

    而这还没完,到了五月间,江家的四姑姑江念芸是又怕夏天漏雨,又怕暑热。

    催著对房屋进行岁修,还要在院子里搭大棚。

    要说岁修倒是好办,无非是请古建队的两个人检查下房顶。

    有草给拔了,有碎砖烂瓦给换了。

    然后再抹抹顶子,刷一遍清灰水什么的。

    有个把星期,整个园子也就收拾规整好了。

    但搭大棚这事儿可就让人犯了难。

    因为这行当是过去解放前的行当。

    现如今别说有人干这个了,就连知道这行当的人都不多了。

    想想看,要人没人,要料没料,就连过去连僱主和棚匠谈活儿的大茶馆都没了,这怎么弄啊?

    所以康术德就告诉江念芸说这可弄不了。    

    她真要是怕热,不行就给她弄个冰盆,买个电扇吧。

    要照罗广亮和小陶的认知和理解,老爷子这就很够意思了。

    如今就是京城的局长,也没几个人能在家里享受这样的待遇啊。

    谁不是夏天打赤膊靠蒲扇啊?

    真赶上热的天儿睡外头的人也多了去了。

    可偏偏江家的四姑姑,还就为这个生气了。

    这位大小姐的富贵脾气犯了,跟康术德说别人不搭棚大概是捨不得花钱,谁都知道夏天搭棚不搭棚的区别,你别这么敷衍我,难不成你这里是大杂院?

    她还说康术德根本就不像个当师父的,明明知道自己徒弟要结婚了,要回京城办事。

    结果什么都不忙和,戏楼戏楼是不修,棚匠棚匠是不找,完全是一点不上心。  

    难不成就为了省心省力,隨便找俩厨子在花园子里摆几桌,就算办事了?

    这也太糊弄事儿了,丟人。

    这还不算,这位江家的四小姐,居然还要自己儿子出去打听去,还声称她要掏钱找人搭棚,修戏楼。

    保证给宁卫民筹备喜宴堂会,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这话那就是当面打脸啊。

    结果把老爷子逼得没辙了,也只能顺了这位大小姐的意,为这事儿外头操持忙和去。

    还别说,老爷子真没绕弯子,一打听还真就打听到了。

    因为张士慧知道宁卫民给天坛筹备的春节庙会,用过棚匠和彩匠。

    他听老爷子说了这事儿之后,很快通过天坛公园管理处的熟人,找到了能弄这个事儿的人。

    可问题是搭大棚和修戏楼又是两码事儿了,价钱也不一样。

    也不知道康术德是怕花钱呢,还是怕麻烦呢,反正他只肯出三千块钱给江念芸住的小院儿搭天棚,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搭。

    至於修戏楼的事儿,这老爷子更是坚决反对的。

    他的道理是这纯属餿主意。

    现在解放了,进入了新时代,京城早就不兴办红事得往家叫堂会了。

    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这么干不但铺张靡费,还惹人眼。

    弄不好就会被扣个封建残余的帽子,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且关键是时间也不赶趟了。

    这么大,这么好的戏楼,工艺要求很高,就是修也来不及,没个一年半载修不成模样。

    可江念芸当然不听他这个啊。

    这位江家的四小姐是针锋相对,异常坚持,放了话说。

    "我没听说过,解放就不让唱戏了。我只是想有个动静在家里热闹热闹,这比起在外面敲锣打鼓可是含蓄多了。难道办喜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家人乐呵乐呵还犯法?"

    "我就不信,我明明白白花钱,客客气气相请,让几个人来家里演戏还犯了什么王法?"

    "至於戏楼,虽然破旧,可间架结构是好的。只要真想修当其实容易,不过花点时间把结构补补,卫生搞搞。到时候也让棚匠和彩匠给装裱门面即可。根本花不了几个钱,用不了三五天就能给你弄得有模有样。"

    就这样,从五月初到五月中,康术德和江念芸就为了这些事一直各持己见,僵持不下,那是三番两次的爭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最后改变这种局面的因素,谁都没想到,还恰恰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先一步在日本举办的婚礼。

    敢情去参加婚礼的沈存回来后,他就把自己在婚礼现场拍摄的照片给康术德和江念芸看。

    他还说两场婚礼的现场真是排场,宾客有许多名流,婚礼全是女方筹措的,大概花的钱也海了去了。

    结果这些照片和沈存的描述都让两个老人都看愣了。

    看完之后这回好了,再没用人相劝,康术德就主动去找江念芸合计上了。

    大概也是想办个水平相当的场面,不好两边搞得差距太大,老爷子也计较颜面了。

    於是很快马家花园整个园子就都忙和上了

    修楼的修楼,搭棚的搭棚,每天叮叮咚咚忙和个不停,好像成了个大工地。

    罗广亮和小陶都希望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也要有个思想准备,说现在马家花园全是建材,白天全是工人,他们要是受不了,乾脆就去西三环那个什么里拉住去。

    不用说,听完了这些话,宁卫民比谁都吃惊——他的婚事竟然连累老爷子破財了!

    松本庆子还好说,毕竟有些事她还不大能理解。

    但宁卫民却已经足够脑补到了丰富的信息,他是真没想到,这几个月马家花园里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著他都替老爷子这么"大出血"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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