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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整人于无形


  其余的几只灯笼,依次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侍经筵,直南书房及日讲起居注官。

  怎么说呢,诸多的官衔叠加到一块儿,那简直是清贵之极,前程无量!

  原本,制作灯笼的时候,玉柱不想太过显摆,不乐意加上侍经筵这三字。

  但是,隆科多是个大内行,他非要制灯笼的工匠,在翰林院侍讲学士之后,加上了侍经筵这三字。

  有无这三个字,清贵的程度,迥然不同。

  有,便极有可能被任命为庶常馆的师傅,教导新科庶吉士们读书,乃是响当当的红翰林。

  无,则无此资格,便是随大流的黑翰林。通俗的说,也就是路人甲一般的穷翰林。。

  尊师重道的风俗之下,玉柱只要教过新科庶吉士们读书,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也是他们的恩师大人。

  天地君亲师,嘿,辈份迥然不同了啊!

  从玉柱现在所住的伽蓝闫胡同,到东华门外,其实非常之近,而且,还不需要走拥挤的大路。

  按照大清会典的规定,只有从四品及以上官员,上朝时,  才有资格贴着皇宫外的街道行走。

  乘官轿,出大佛寺,  过东直门大街,  沿着北锣鼓巷,  走中锣鼓巷,再紧贴着皇宫外边,  一路往南走,只需要三刻钟,便可抵达东华门外。

  玉柱坐在官轿里,  身子晃悠着,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升官固然是好事,可是,起得太早了呀。

  皇帝的御门听政,春夏时,  卯正必到。

  玉柱这个直南书房的日讲起居注官,  最晚也要在卯时二刻进入南书房。

  康熙朝的南书房和内阁,  除了个别满臣,  比如说马齐之外,几乎就属于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状况。

  在南书房诸位大臣之中,以保和殿大学士吴琠为首,武英殿大学士李光地居次。

  偏偏,这两位汉人重臣,分为玉柱的乡试及会试的座师。

  弟子如此的争气,  座师再不近人情,也要派人来提点一下南书房里头的潜规则。

  巧合的是,吴琠派来的外甥刚走不久,李光地的亲侄儿就来了。

  有了两位座师的详细指点,  玉柱对于今天的日程安排,  就有了很直观的认识。

  这么早出门的官员,几乎都是参加乾清门听政的,  人数也并不多,  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余人而已。

  玉柱的官轿,落到东华门前时,  首席汉员大学士吴琠刚好下轿。

  见了座师却不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玉柱赶紧往吴琠那边走去。

  天色尚黑,吴江和吴盛担心玉柱跌跤,  一人接过一只灯笼,分左右替玉柱照路。

  吴琠身边的家人和护卫,  看清楚是玉柱的灯笼,纷纷让了道。

  “门生玉柱,拜见座师大人。”玉柱毕恭毕敬的长揖到地。

  吴琠望着规规矩矩行礼的玉柱,不由得意的拈须一笑,点了玉柱为会元的这笔买卖,超值也!

  十六龄的满洲状元郎,出于吴氏的门下。单单是这一项,很可能就会护佑整个老吴家几十年的平安了。

  官场的事,从来都是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前明的首辅徐阶,被继任的高拱,利用海瑞这把刀,给折腾的灰头土脸。

  巨贪徐阁老,打掉了牙齿和血吞下去,被迫将捞来的万顷良田,又吐了很大一部分出来,这才勉强保住了晚节。

  “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著回籍闲住,不许停留!”

  几年后,当太监王榛当众宣旨罢相之时,忍了许久的徐阶,终于报了仇。

  至此,徐阶出谋划策,张居正执行的联冯逐拱之策,终于奏效。

  吴琠的年事已高,去日无多。他最惧怕的,便是李光地接任之后,对他及对吴家人的彻底清算。

  官场之上,人走茶凉,人亡政息,乃是常态。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后任者清算前任,司空见惯也!

  老谋深算的吴琠,为了保住吴家人的性命和财产,就必须扶持有力的门生。

  于是,吴琠选中了玉柱这个潜力股。

  “罢了。”吴琠是老江湖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不可能和玉柱太过于亲近,表现得就比较疏离了。

  玉柱的心里,自然是门儿清的。他和吴琠本就是座师门生的亲密关系,公开场合之下,就必须疏远,免遭皇帝的忌讳。

  吴琠一言不发的进了宫,玉柱故意等了一会。

  直到吴琠的身影,消失在了东华门内,他才举步朝着宫门那边走去。

  进宫之后,玉柱熟门熟路的就到了乾清宫门前。

  南书房,就在乾清门的西侧,而上书房则在东侧。

  无论康熙是想看读书的儿子们,还是想和大臣们商议军国大事,从乾清门里出来,走几步就到了。

  可谓是异常之便利。

  南书房的正门前,站了一排穿着黄马褂的带刀御前侍卫。

  玉柱到了门前,他们验过腰牌后,便放了行,没有丝毫的为难。

  实际上,他们虽然不认识玉柱,但是隔着老远,就认出了他。

  暗蓝顶子,云雀补服,年轻的不像话,必是玉柱也!

  南书房的正门前,立了一块醒目的硕大铁牌,上书几个刺目的朱字:非奉诏而擅入者,斩!

  实际上,南书房并不大,就几间房而已。

  玉柱进去之后,径直去拜见了今日轮值的吴琠。

  吴琠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叫来了张廷玉,让张廷玉教导玉柱各种军政事务处理流程。

  吴阁老的话不多,说得却异常清楚,年轻人必须勤快多劳。

  直南书房的职权范围,也就是率先拆读了非机密性质的奏折后,迅速写出节略和建议并上呈给南书房行走(大臣)。

  说白了,玉柱现在的地位,也就是南书房大办公室里的秘书。

  按照吴琠冠冕堂皇的说法,玉柱必须迅速的成长起来,尽快可以独自在南书房里值宿。

  玉柱的心里却很清楚,若想单独值宿,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至少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随便吴琠怎么凭空画大饼,玉柱都是不可能吱声的。

  反正吧,他初来乍到,新嫩一枚,尽量做好本职工作,不出明显的漏洞,才是正道理。

  玉柱和张廷玉虽然同为直南书房,但是,张廷玉的本官,仅为从七品翰林院检讨。

  这就比玉柱这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差出去了十八条街,可能还不止。

  但是,因为其父张英的缘故,张廷玉本人又颇有才华,康熙特赐四品顶戴官服的耀眼待遇。

  也就是说,张廷玉这个从七品小官,可以公然穿着四品顶戴官服,来南书房上衙。

  不和玉柱比,这就是极为体面的光彩之事。

  和玉柱一比,张廷玉的所谓特殊待遇,瞬间就弱爆了。

  赏穿四品顶戴官服,和正经就能穿四品顶戴官服,能一样么?

  更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张廷玉已过而立,乃是三十四岁的油腻大叔了。

  玉柱呢?

  咳,满朝的文武大臣们,谁不知道,他是国朝史无前例的十六岁满洲状元郎?响当当的四品翰苑词臣?

  这么一看,就暴露出吴琠的蔫儿坏了。

  吴阁老,故意让年龄大了一轮多的张廷玉,领着地位更高,年纪更轻的玉柱,熟悉政军事务。

  嗨,吴阁老,这是有多恨张廷玉呢?

  按照玉柱的理解,八成是张英在的时候,狠狠的得罪过吴琠。

  顶头上司要整人,就是这么的豪横,整得光明正大,令张廷玉有苦说不出,有怨不敢发。

  玉柱才不会搭理吴琠的歪心思,他不仅没有摆出上官的架子,反而一口一个张兄,叫得异常之亲热。

  没办法,谁叫玉柱和张廷玉的三弟张廷璐,是九华书院的同窗呢?

  不管玉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同窗的亲二哥摆谱,好名声还要不要了?

  张廷玉的地位太低了,他办公的书案,就在门边。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玉柱的书案和张廷玉的书案,摆了个并排。

  区别只在于,张廷玉背靠门边。而玉柱一抬头,就可以越过张廷玉的肩膀,看见从门外进来的人。

  张廷玉正打算给玉柱讲解一下,南书房内的办事流程。

  有个小太监从门外进来,低声喝道:“诸位大人,请快些就位,圣驾将临。”

  不用问,皇帝即将出乾清宫,开始御门听政了。

  “抱歉。”张廷玉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跟着吴琠和李光地他们,快速的出了门。

  整个南书房里,就剩下了玉柱一人而已,形单影孤矣。

  作为大院老咸鱼的玉柱,他心里非常清楚,类似南书房这种军国机密众多的重地,绝对不允许轻举妄动。

  也就是说,只要上头不安排任务下来,他宁可傻坐着,也绝不可能乱碰别人的东西。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乱拿别人的东西,更是犯大忌讳的蠢事。

  所以,玉柱就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提笔在手,继续酝酿他未彻底完工的平藏策。

  只是,直到中午时分,张廷玉一直都没有回南书房。

  吴琠原本以为,闲着没事做的玉柱,会来找他布置差事。

  谁曾想,玉柱一直稳稳的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始终埋头在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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