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小地扭了下脚，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令林嘉若惊疑不定的是，她真的被看了起来，不许踏出凤章殿半步。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我也看起来吗？”林嘉若一见到林致之便又气又急地说。

　　林致之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刚开始，林嘉若还不解他的意思，直到片刻之后，屏风上再次出现一个身影，才哑然失声。

　　“我刚听说你扭伤了脚，急着赶了过来——”林致之道，“有什么都等你养好了伤再说，这些日子是不要再走动了。”

　　屏风后的林时生拐了出来，步履如常地走到她面前，冷冷地命令道：“坐下！”

　　林嘉若讪讪地在软榻上坐下，见他令人拿来药酒，开始脱她的鞋袜，想起自己刚刚背着他的质问，不安地说：“我已经好了……”

　　林时生用力地按上她脚上的淤青，听得她“嘶”了一声，嗤笑道：“这就是好了？淤肿都没退，你想去哪儿？还想去大相国寺私会袁宴不成？”

　　这话一说，林嘉若便感受到了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闭嘴不敢说话了。

　　一时无言。

　　林时生按摩过之后，起身洗了手，淡淡道：“脚上淤肿褪尽之前，不许出凤章殿半步，我会每日早朝后来检查——”顿了顿，“你要想见他，派人传他进宫就是！”

　　林嘉若自知误会了他，讷讷不能自辩，只能默默目送着他离开。

　　等到林时生的身影从屏风上消失，她默数了十下，突然揪住了林致之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我没有想见他……”

　　……

　　两天后，林嘉若的脚消了肿，凤章殿外的守卫也撤了。

　　不知是谢幼卿的拒不拟诏触动了林时生，还是三大宰辅那里还没说通，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再传出任何有关废储的风声，虽然仍旧没有放太子出来，也会每日询问几句。

　　看上去只是一对闹着别扭的父子。

　　期间林嘉若见过几次林致之和袁宴，也都态度从容，她思前想后，还是没有问起废储诏书的事，毕竟可能殃及谢幼卿，何况，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放下了……

　　这一日中午，林嘉若照例去承乾殿探望，自凤章殿出，往东约二十步，遇上了谢幼卿。

　　谢幼卿来的方向是紫宸殿，手上一如既往地捧了一摞奏折，走到恰当的距离时，他突然冒失地前进了一步。

　　林嘉若抬手制止了侍卫阻挡的动作，蹙眉看着他。

　　谢幼卿微微躬身，神色自若道：“今日陛下亲拟了一诏，或许殿下需要一阅！”说着，目光落下。

　　林嘉若顺着他的目光，拿起了最上面一封奏折，下面赫然是一道明黄色的诏书。

　　她用力夺过，展开，脸色瞬变，捏着圣旨两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黄绫制成的圣旨发出了脆弱的声音，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谢幼卿心中轻叹，但念及己身，还是委婉地开口道：“微臣眼下要赶着出宫，不知殿下能否帮忙将这堆奏折送去门下省？”

　　林嘉若猛地收拢圣旨，随口指了一人从他手上接过奏折，又低声吩咐道：“速速护送谢舍人自西华门出宫——”顿了顿，看着谢幼卿，“谢家足够安全吗？要不要送你去鲁王府？”

　　谢幼卿含笑拜谢：“谢殿下关心，谢家还是足够安全的！”

　　林嘉若点头道：“一定要亲自将谢舍人送进谢家！”

　　谢幼卿不慌不忙谢过，施施然而去。

　　林嘉若目送着他出了西华门，低头眨也不眨地看着手中攥紧的圣旨，直看到眼睛发酸，猛然抬头，朝紫宸殿狂奔而去。

　　这个时辰，林时生正在蓬莱殿陪爱妃幼子用膳，林嘉若突闯紫宸殿的消息传来，他立即丢了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紫宸殿。

　　殿内，素衣乌发的少女背对着殿门而立，他进殿时带来的一阵冷风掀动了她的发丝，她猛然转身，面色如雪，双眸蕴火。

　　林时生抬了抬手，杜知恩慌忙将殿门关上。

　　林嘉若扬起左手，黄绫圣旨铺展而下：“这是什么？！”她一双明眸看不出是痛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

　　看到圣旨的一刹那，林时生目光急剧收缩，牙根处挤出恨不欲其生的三个字：“谢、幼、卿！”

　　林嘉若又问了一遍：“陛下，这是什么？”

　　林时生突然怒吼咆哮：“把谢幼卿给我抓来！”

　　林嘉若冷冷一笑，双手握住圣旨一端，猛一用力，将圣旨撕成了两半。

　　“我已经让人护送谢幼卿出宫了！”她笑意冰冷，目光中带着嘲讽和挑衅。

　　林时生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开口时，每一字都带着陌生的狠意：“林嘉若！你好！你好得很！”

　　林嘉若自嘲一笑，道：“怎么？陛下似乎很不想看到我好？”

　　她眸光微颤，有一瞬间，露了半分的脆弱，却如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突然浇熄了他满腔的怒意。

　　林时生沉默了许久，神色渐渐黯下，到最后，只剩了满眼叹息。

　　“我已经为愿之圈定剑南道，日后封在益州，东面有致之照应，西面有你娘护着，没有人能为难到他……你要是不放心，我把山南西道圈出来给你——”

　　“废太子诏书未出，陛下已经想好我和愿之的流放之地了？”林嘉若冷笑着打断了他。

　　“阿若！”他含怒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只怕说什么都是惘然。

　　他的沉默，看在林嘉若眼里，却成了心虚。

　　她不由得又冷笑一声，道：“那日陛下说愿之身边的人会威胁到承之，难道承之身边的人就会放过愿之？”

　　林时生沉沉地看着她，缓缓道：“若不能两全，我只能选择其一！”

　　女孩儿的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地熄灭了，最后一簇火苗消失后，她眸色深沉如夜，再不复往日的明净清澈。

　　“所以，你选择放弃了我和愿之……”

　　林时生忍下心头刀割般的疼痛，轻声道：“阿若，你还是秦国公主！”

　　林嘉若扯了扯嘴角，同样轻声道：“若我还是秦国公主，也是一样有可能威胁到承之呢！陛下何不斩草除根？”

　　林时生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她笑了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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