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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你说的不算。


卫生室门大开着,可门口和屋里都没人。

梁旗在门口站了一会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陶姜?”

他边走边叫。

房里正收拾东西的陶姜浑身一僵,想偏头回应,却又实在没脸。

梁旗已经看到她,也看到了她手里叠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瘦瘦小小的一只,面对床低着头彷徨委屈又无助,让他不自禁就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心再次被扯了一下。

梁旗站在原地没动,抬手摸了下鼻尖,开口,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道,“要不要跟我说说?”

陶姜颤了一下,忍了好久的泪瞬间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全落在了手里的衣服上。

不一会,哭声渐大,充斥整个卫生室,也充满了梁旗的耳朵。

他想做点什么。

上前?

亦或者别的。

纠结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天都没抽的烟,塞进嘴里点燃。

烟味伴随着可怜兮兮的哭声浸润整个卫生室后,他才彻底想清楚,将烟扯下丢在地板上,抬脚摁灭,上了前。

“别哭了。”

他径直走进房里,这是他第一次踏进的地方,以往他连卫生室的门都很少进的。

陶姜听到他的话,却根本停不下来,她真的太需要发泄了。

梁旗好像有点懂,站在旁边不再说话。

许是过了几分钟,又或者过了十几分钟,陶姜的抽噎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梁旗面无表情的脸这才开始转暖,语气放得更柔,“和我说说吧。”

陶姜已经忘了该不该,能不能,侧身就是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抓着,俨然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嘶哑着嗓子,“我想回去了,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救不了人,我谁也救不了。”

说着,说着,她又哭出来,“我真的太没用了。”

梁旗任她抓着手,抓疼了也没吭一声。

等她抽抽搭搭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可我听说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嘛?”

“我”

陶姜张了嘴,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梁旗,抬了另一只手,毫不避讳的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边继续,“我刚来的时候已经找在场的村民求证过了,他们都说你做得很好,邓长城命该如此,不怪你。”

“可是,可是”陶姜还是觉得难受,很难受。

她不能释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手里没了,眼睁睁的没了。

明明,明明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

刚刚,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自己哪个步骤没做到位,亦或者哪个步骤错了,才会没将人救回来。

“没有可是。”

梁旗抬手放在她的肩上,稍稍用力便把她按到床边坐下,自己则在她跟前席地而坐,大长腿一曲一直,自然随意。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而且,叔伯们都说,他在你被叫来之前就挨了一会了。蛇毒剧烈,不比其他的病痛,不是缺医少药的你想救就真的能救下的。”

他妈和妹妹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陶姜并不是没有用尽全力,她尽力了,可实在能力有限,能用的药也有限。

这都是命。

没什么好说的。

陶姜有所触动,却仍旧没释然,捂着脸呜咽,“可那是一条人命呀,梁旗!”

她终于体会另一个陶姜的绝望,因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拼命想救的人就这样死去。

“我知道。”

梁旗看着她,一字一句强调,“可你已经救下很多人了,陶姜。”

“如果不是你,这个村子,会有更多的人因各种病死去。”

“有的可能只是因为一场发热,有的是因为咳嗽了几声,有的是不小心磕到了头,还有的可能只是摔了一脚,亦或者,只是跟人拌了几句嘴,回去之后就倒地没了,我今年二十二了,这些都是在你没来村里之前见过的。”

“可你来了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发高热也不一定会死人,咳嗽即便治不好,也不会咳死人了。”

“磕到头,摔断脚,只要及时找你,也不会就丢掉命。”

“拌嘴后上不来气,找你,也还能有救。”

他从来说过这么多话,絮絮叨叨的,啰嗦的像换了个人,说完这些,他也没刻意等回答,指了指自己的头继续,“你再看看我的伤。”

“什么?”

陶姜从失神间找回些许意识。

梁旗不说话,额头朝她靠了靠。

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有的地方还开始长出新肉。

她看着,好像懂梁旗的意思了。

而梁旗也是这么说的,“你治好我的伤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这个伤可能会好,只是不会好的这么快。但它更可能不会好,因为天气炎热,加上我的处理不当,它会发炎流脓,然后像你说的那样感染,最后危及我的命,对不对?”

陶姜又有点被说服,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救了我,我可以这么说吧?”梁旗顺势问。

陶姜看着他炙热的眼神,那个嗯字根本说不出来,低头避开视线,自在了些,她才说,“不是这样算的。”

“那你告诉我怎么算?”梁旗这次的耐心格外足,嘴一张又继续举例,“那就说说我爸,野菌子中毒,危险程度是不是能跟蛇毒一比了?”

“不要跟我否认,两者你都是第一次遇到,我知道的。你都有拼了命的努力去救,是不是?虽然邓长城没了,但你救下了我爸,在我这,就绝不会全盘否定你的付出,你的努力。”

“你是医生,重情重义是没错的,但你得看淡,因为你不是神,只是人。陶姜,你只是一个比常人懂多一点医术的人而已!”

逐字逐句,言辞恳切的话语如泡在刺骨的冰水时冻僵的心突然遇到一股暖流,冰水被感化,渐渐放下棱角,与暖流融为一体,冻僵的心也一点点被上升的水温所捂热,再次跃动起来。

低着头的陶姜禁不住热泪盈眶,无力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蜷缩成一团,她嗫嚅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值得,也不能让你这样的。”

梁旗抬手托高她的下巴,看着泪眼朦胧的她,吐字清楚的表示,“你说的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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