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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高考那段时间闻依像换一个人,没了以前的青[chun]活力,整个人闷闷的,也不爱说话。

  最后一次模拟考,她成绩并不理想,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掉了十几个名次。

  闻依家离附中不算远,和他家、附中三角分布,两家之间隔着一个大公园,他晚上或者周末做不出题出门跑步跑到公园另一头时会看见那条巷子巷头。

  出成绩那天晚上秦南山第一次在公园碰见闻依,穿着校服背书包的女孩坐在石凳上,头垂低,膝盖上的双手捏得紧紧。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会后慢慢靠近,来到跟前,女孩抬起头,那双向来自信要强的眼通红。

  秦南山心里微惊,木在原地。

  闻依吸吸鼻子,明明一脸难过却还是挤出笑容:“你怎么在这?”

  秦南山往后指,声音轻轻:“我住那边教师公寓。”

  “对噢,我都给忘了。”说完又低下头去,三四分钟才重新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秦南山不知该说什么,点点头,继续向前跑了几步,心里却始终有跟线牵着,他停下,折返,坐到她旁边。

  他们不算[shu],除了高一开学那“一周”朋友没说过几句话,其余全是班长与普通同学的正常[jiao]涉。

  他这会坐下来,完全没预想过下一步动作,他不善[jiao]际,更不懂得安慰难过的女孩子,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谁也没说话坐了十几分钟。

  公园里散步跳广场舞的人群很多,喧闹繁华,却打不破俩人之间寂静氛围。

  过不知多久,闻依先开[kou],“你饿吗?”

  他不饿,“有一点。”

  “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烧烤,我请你吃,你陪我吧。”

  “好。”

  女孩站起,凉爽夏风扬起校服裙摆,她用手压了压,秦南山急忙跟上。

  烧烤摊热闹,烤炉前烟气弥漫,烧烤味又香又浓,闻依心情好像好些,她点好串,朝他微微笑:“我和乔恩她们经常来这里吃,味道很好,等会你试试。”

  “好。”

  他们没什么可聊,平时话多的女孩也不再找话题,专心吃烧烤,等吃完几串烤[rou],女孩脸上的笑容变多,眉眼弯成月初的月亮,“是吧,我没骗你,真的好吃。”

  “是。”

  “秦南山,你话好少啊,你只会说一个字吗?”

  秦南山微怔,“没有......”

  他想了会才生涩安慰,“模拟考成绩不代表高考成绩,你别难过。”

  闻依笑了笑,没再继续说,吃完最后上的蔬菜,似乎满血恢复,“哇哦,真满足,谢谢你陪我吃东西,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噢。”

  她去结账,结完账回头来热情洋溢朝他挥手告别,再接着抓着书包带跑开。

  他在露天烧烤桌上继续坐了几分钟,笑意慢半拍露出。

  ......

  秦南山确实要出门,在中山

  一路的是两个小师弟,叫他出去聚聚。

  他博导陈老是A大乃至全国赫赫有名的数学教授,随眼缘收徒,在他之后只收了这两个,现在一个读博,一个刚留校工作,三人关系较常人亲近些。

  秦南山不喜社[jiao],但知道自己在圈子里扮演什么样的角[se],像吴老师、庄悦这样想搭上项目的不尽其数,他不愿意[lang]费时间拒绝,能帮的尽量帮,因此在[jiao]际圈里虽然不招人喜欢,却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至于真心多少不得而知,好在他也不需要他们的真心。两个师弟对他崇拜过头,又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倒是比别人多了些真情实感。

  中山一路不远,秦南山到时才发现桌上还有个女生,师弟成玉宇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旁边刘陶笑:“师兄,也是没办法才叫你,我一个电灯泡瓦数太高。”

  秦南山颔首,在空位坐下。

  刘陶:“嫂子怎么不出来?”

  “太晚,她准备休息,我坐一会也得回去了。”

  闻依的消息正好发过来,他先叫来服务员点单,点完三人眼[se]暧昧,成玉宇大喊:“这哪是出来见我们,分明是来给嫂子买夜宵!”

  秦南山提唇浅笑,没应话。

  刘陶感慨,“这结了婚有家庭就是不一样,不像我这种孤家寡人,一个人来去如风,没人惦记没人管。”

  女孩笑道:“想要人管着还不容易,赶紧找一个。”

  “哈哈哈算了。”刘陶嘻哈拿着杯子当话筒,“师兄,采访一下,结婚什么感受,给我们未婚人士传授点经验。”

  秦南山无法立即给出答案,沉默一会,用一个成语归纳:“翻天覆地。”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深夜出门,而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

  早上一睁眼身边多出来一个人,卫生间全是她的洗漱用品,空气里常常飘着甜甜腻腻的果香味,阳台上令人不敢直视的[xing]感内衣,客厅里她吃一半发软的薯片......太多太多。

  以前休息时他通常在次卧一待待一天,现在一天得出门七八回,这个[chun]节,他从来没有从头到尾完整看过一篇论文。

  可能是翻天覆地这个词自带贬义,刘陶压低声音,“啊?嫂子这么可怕?”

  秦南山笑:“没有,她不可怕,只是我们两个人生活方式不一样。”

  刘陶:“那怎么一起生活?”

  秦南山也觉得神奇,明明改变许多,可这十来天眨眼也就过去了,他的生活与节奏都在发生巨大改变,然而无法想象的是,他似乎已经潜移默化接受这种改变。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两个月至三个月不等,而他只用半个月不到时间,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

  刘陶没等到回答,小声猜测道:“嫂子这种[jing]致人设,是不是特别娇气难搞?”

  “不至于,她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不娇气,也不会麻烦人。”

  刘陶摇头,不太信,“那我问你,在家里谁做饭?”

  “一般我做。”

  “谁洗碗?”

  “......”秦南山不太理解,洗个碗而已,讨论谁洗不洗没有多大意义。

  “谁打扫卫生?”

  “......”

  刘陶见他答不上来话,得出结论,“所以嫂子跟咱们这种学术底层人员不一样,得伺候着。”

  旁边女孩不同意了,“婚姻是爱情的延续,有谁规定结了婚就非得女方做饭洗碗洗衣服,刘陶,你太大男子主义了吧?”

  成玉宇支持女朋友言论:“就是就是,以后结婚我做饭我洗碗。”

  刘陶大喊冤枉,“我只是想证明师兄[xing]格好,咱们系里提起师兄谁不赞一句?我在夸嫂子有福气呢,是吧,师兄?”

  秦南山无声笑,这么多年说他[xing]格好的真没几个,认为他[xing]格怪异的倒是不少,上学时还有不少孩子叫他怪物,像闻依这种讨人喜欢的个[xing]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闻依生活方式是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模式,奇怪的是他,孤僻固执,没有情趣。

  但是做出适应并不是多难一件事,她的习惯并不令人不喜。

  他说:“夫妻关系并不要求谁一定要为谁付出,我们依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这些小事没有她我也一样会做,而即便真的要为她做什么也是我责任范围之内。”

  “我更希望在这段关系里她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而不是成为困住她的枷锁牢笼。”秦南山面容温和,“我不是多好的一个人,跟我在一起其实委屈她了。”

  刘陶接不下话,三人同时沉默。

  服务员送过来点的烧烤,秦南山告别离开。

  ......

  到家,客厅电视亮着光,声音微小,沙发上一人一狗,像是睡着。

  秦南山把她吃剩的芒果干用夹子夹好,放到茶几二层,去开了窗,通风。

  再折返回沙发把人叫醒,闻依揉揉双眼,懵着醒过来,鹿眼左右滑动。

  他低眸看表,十一点半,“困了就回去睡觉。”

  “不要,想吃。”闻依已经闻到烧烤香,[bi]着自己清醒。

  秦南山去倒了两杯水,再回来把夏天赶走,坐到沙发一边。

  “我不想喝水,冰箱里是不是有汽水,我要喝汽水。”

  他只好又去拿了瓶可乐过来,闻依盘上腿,先喝了[kou]可乐,随即开始享受美味,专心不已。

  秦南山已不是当年找不到话题的小男生,等她吃得差不多,不经意问:“这份工作给到你的压力很大?”

  闻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chou]过纸巾擦了擦嘴,“还好,现在没有以前大。”

  “既然不是医药专业,当初怎么选了这个行业?”

  闻依抱起双腿,自己也回忆起来,是啊,当初怎么入了这行?

  客厅内光线温暖,又有烧烤饮料,再加一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人,闻依缓缓开[kou]:“你知道的,我没有父亲,我大学以前的生活费全

  靠我妈一个人工作挣,大学毕业那会我妈身体里长了个瘤,良[xing],但太大了,得做手术,手术费不多,五六万,可当时五六万是我们家全部积蓄。”

  “那段时间我天天跑医院,跑得多了经常看见个漂亮[jing]致的姐姐从医生诊室里出来,后来聊过一回,知道她是医药代表,她说一个月可以挣三四万,多的时候五六万。”

  “我本科不是什么能赚大钱的专业,我问她我可不可以做,她上下打量我,说可以,于是等我妈出了院我就投简历,一开始进的是家小药企实习,小药企上不了台面的事太多,我实习完走了。”

  “后来不知走什么狗屎运,面上纽安,之后一做就是六年。”闻依轻轻笑:“没什么高大上的原因,我就是想挣钱,不然我一个月拿几千,根本付不起我妈吃药复查以及支撑这个小家继续生活。”

  闻依看他,“是不是特别不齿?不像你们心存高远,前途光明。”

  秦南山望过来的视线真挚,“闻依,不必轻视这份工作,一个数学家说过,从实用的观点来判断,一个人的数学生涯价值等于零,比起我,你们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闻依低头笑:“卖药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你为什么一做做六年?”

  闻依愣了会,转而浅笑:“你如果想说服我需要自己提出论点论据,而不是让我自证。”

  秦南山也笑,视线落在茶几上剩了一点的烧烤上,“还吃不吃?”

  “不吃了。”

  他弯腰收拾,边说:“很多新公式新推理论文上写得明明白白,但每一个学数学的人拿到论文还是会自己算一遍,自己的体验永远比别人给出的论证要深刻。”

  闻依心情轻松了些,举着下巴看他忙活,“秦南山,我发现你很会说话。”

  闻依渐渐觉得他像一座山,坚如磐石,永远向上矗立,沉稳而又宁静,山上时不时飞出来些珍稀鸟类,让人惊喜。

  “采[ju]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爸妈是不是有先见之明,给他取了南山二字?

  秦南山好笑睨她,“没你会说。”

  他收拾好,顺手拎了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起放到门[kou]。

  从门外进来,一屋子烧烤味越加明显,他皱皱眉,把厨房的窗户也开了。

  俩人重新整理躺床上已经过十二点,闻依说:“那我努力再争取争取。”

  秦南山不知她说什么,也没问,直白鼓励:“嗯,你加油。”

  “万一我失业了,你会养我吗?”

  她总喜欢在睡前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秦南山无奈应:“我不养你谁养你?”

  闻依感慨摸肚子,“真是托了宝宝的福啊。”

  “没有宝宝我也养你。”

  灯关了,只余窗外莹白月光穿透黑暗,在他脸上投出如山[yin]影。

  ......

  这两天晚上闻依没睡好,早上差点睡过头,秦南山负责送她上班,她好抓紧时间用路上二十

  多分钟化妆吃早餐。

  下午六点,秦南山抵达她公司楼下接人,发过去消息,那边回复:【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会。】

  今天天气不好,中午过后开始下雨,眼下窗外还淅淅沥沥雨帘不断,秦南山略一思忖,拿过后排的雨伞下车。早上她慌慌张张,并未带伞。

  纽安大厦楼下只一家咖啡厅,他想着闻依可能与人在工作,在门外等。

  等了几分钟,雨势渐大,不得已进去。

  咖啡厅内人不少,秦南山张望几眼,顺利看见坐在窗边一对男女,闻依面向大门,垂首,手里搅拌着眼前咖啡,看起来情绪不佳,她对面男人只看见一个西装革履背影。

  他本想往另一侧,可视线还未移开,闻依先望来,目光在空气中[jiao]接,男人回头,秦南山认出,是那天吃火锅遇见那个,她的领导。

  不好再走,秦南山朝俩人走去,站桌子旁,先与男人颔首示意,随后看着闻依温声道:“下雨来给你送伞,你们继续谈,我到旁边。”

  “不用,我们结束了。”魏元站起来,整理身上西装,严肃说:“闻依,你好好想想。”

  说完离开,闻依目光追去,直至男人身影消失在咖啡店门[kou]。

  秦南山:“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闻依手里依旧漫无目的的搅着早已凉透的咖啡,她转头看向窗外磅礴大雨,“坐会吧,雨太大。”

  秦南山在她对面坐下,闻依抿出道笑意:“喝点什么?”又立即想起,“噢对,你不喝咖啡。为什么不喝咖啡?过敏吗?”

  秦南山摇头:“不是,我咖啡·因代谢能力较差,喝一点也能通宵清醒,也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我以前也不爱喝,都是锻炼出来的。”闻依解释:“别误会啊,我现在没喝,魏元给点的。”

  她抬头看他,“魏元,你见过的,我前男友。”

  秦南山心底诧异,明白她此前说的,因为工作原因而删不掉联系方式的前男友。

  放在桌面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闻依这会想找人说说话,正好他在对面,不挑对象了,她自顾往下说:“成功人士每天早上标配,一杯纯美式,我刚入职时想不明白,那苦不辣叽的玩意有什么好喝,现在也依然觉得那味道不好,不过后来随大流,好似上班时手里没一杯美式算不上都市打工人。”

  “魏元就爱这一[kou],且这人极其挑剔,一定要手磨,哪个国家的豆子,哪个牌子的水都要讲究。我当时年轻,奉献[jing]神可嘉,为了他勤学苦练,把咖啡当成水喝。”

  秦南山双手收至桌下,温润柔和的眉眼半敛,“你很爱他?”

  闻依闻言无声轻笑,“不知道,但现在只觉得曾经付出像一场笑话。”

  魏元今天来找她,是想劝她主动留下,说她如今这种情况在他手里她[ri]子会好过许多,等以后生活稳定会再给她机会。

  闻依倒也没了什么愤慨之情,只是怎么说曾经也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可在真正利益面前,感情不值一谈,分手多年的感情更是垃圾不如。

  虽说人[xing]本是如此,不应当深究,但要转换角[se],闻依未必会有男人那样冷血,她恍惚想,莫不是怀孕使母[xing]光辉灿烂,人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窗外雨势渐歇,转为蒙蒙细雨,天依旧[yin]沉。

  秦南山看她,轻声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不重要了。”闻依调整心情,嘴角勾出笑意,“走吧,不然等会雨又下大。”

  秦南山阖眸,拿起雨伞跟她出去。

  一路上无人再说话,车内空调声与车外雨刮器来回刷动声[jiao]织不停。

  车子之外的世界,又是湿漉漉一片。

  到达小区楼下,秦南山停好车,却呆在驾驶位不动,眉心微沉。

  闻依扭头,提醒:“到了。”

  他回过神,熄了火,拿过伞下车,撑开,绕到她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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