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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谁说我不嫁了


姜贲赶到时,在门口遇见内侍总管李温舟。

    听说雍国国君赵政还在后院,安国公主殿下这会儿在卧房更衣。

    姜贲越过人群,也不管院内众人惊讶的目光,直奔卧房而去。

    “姐姐。”

    他在外面唤,听到里面应了一声,声音中气十足。

    这声音怎么都不像是在静卧养胎。

    那就是想悔婚了。

    赵政此时被晾在后院,想必姐姐还是不肯嫁。

    一瞬间很多想法从姜贲心头掠过。

    没爹的孩子是比较惨,但是有他在,一个舅舅半个爹,这个好办。

    不过怀着身孕回齐国,或许会被人耻笑。所以在路上就得给孩子挑个名义上的爹,回去就把婚事办了。

    这倒容易,找个好拿捏的权贵,只让他当爹,不准他碰姐姐。

    可是姐姐这么美,天天一个屋檐下的,万一忍不住……

    那就等孩子出生,卸磨杀驴把他赶走。

    姜贲很满意地笑了笑,不过眼下的难题似乎是怎么从雍国逃出去。

    “姐姐你会装死吗?”

    他在门外问。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本宫好好的,为什么要装死?”

    姜禾的声音有些惊讶,还有些哭笑不得。

    姜贲搓着手,着急起来。

    “姐姐你装晕,我让陈南星过来给你瞧瞧,就说药石罔效。然后在棺材下面打几个洞,假装下葬,把你偷出去。咱们就逃回齐国了。”

    里面半晌没音儿,也不知道姜禾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别怕,”姜贲劝道,“弟弟支持你的任何决定。那个赵政……的确有点太凶了,身体还不行。不嫁就不嫁,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咱齐国的男人那么多,姐姐回去,随便挑。”

    “谁说我不嫁了?”

    屋门被人打开。

    秋日霞光从天际落下,光芒万丈中,他看到门内站着一个人。裙裳曳地倾国倾城,惊呆了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姜贲。

    “姐姐!”他忍不住叹道。

    凤冠之上珠翠灼目,绣着雀鸟花纹的翟衣礼服庄重优雅;黻领内螓首微抬,绶带下身姿挺拔;容貌可闭日月,神情可慑春风;一举一动,风华绝代。

    姐姐好美。

    姜贲几乎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到哪儿去。

    这是要嫁了?可是这样的姐姐嫁给赵政,怎么都觉得亏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便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阿禾……”

    那声音显然也在震惊于姐姐的美丽,只是那声音是?

    姜贲立在原地汗毛倒竖。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赵政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对着姜禾抬手。

    “陛下……您刚才,一直在这里吗?”

    姜贲声音颤抖问道。

    “没有。”赵政薄唇轻抿。

    姜贲差点吓死过去,此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赵政又道:“从你说要阿禾装死,给她再找个更好的,孤才在的。”

    姜贲觉得他的魂魄已经离体而出,正站在空中嘲笑自己。他木然地对着赵政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姜贲……”赵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着姜贲,欲言又止。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姜贲整个身子都矮下去,灰头土脸,像是要钻进泥里。

    “谢谢你一路随行维护。”赵政道,“你姐姐,孤带走了。”

    他向前几步,牵住了姜禾的手。

    “马车呢?”

    “孤是走来的。”

    “那就委屈陛下,跟本宫挤一挤。”

    “跟阿禾挤在一起,与有荣焉。”

    ……

    雍国国君和王后的声音渐渐远去,姜贲却仍然僵立在门口。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扭头找人,见宗郡正眼含热泪看着姜禾的背影。

    “你过来!”他招呼着宗郡,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们国君,刚才是……谢谢我?”

    “是,”宗郡抬袖抹了抹泪,躬身道,“陛下感谢每一个维护过公主殿下的人,自然也感谢公子。”

    “谁要他谢?”

    姜贲撇着嘴,他觉得自己的魂魄总算回来,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那是我姐,我不维护,谁维护?赶紧的!送嫁妆了!”

    他说着向前跑去,腰间刀币扬起。

    那是第一次见面时,姐姐嘱咐他,一定要佩戴着的东西。

    虽然身体已至强弩之末,但是大婚的仪式,赵政一样都不准人精简。

    祭拜神灵,向天地宗亲表达敬意;入同牢席,象征捆绑命运不离不弃;食用五谷,表示尊社重稷爱民如子;饮合卺酒,夫妻同心以安天下。

    隆重却不失热闹的仪式后,寝殿内终于只留下君后两人。

    姜禾抬起头,看到赵政满含柔情的笑容。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笑,是在上一次大婚的夜里,他从她身上搜出五花八门的武器,忍不住笑了。

    被捆绑在床上睡不安稳的夜里,姜禾都希望眼前这个人立刻消失,永远都不再出现。

    可后来……

    后来他们用计对付长安君,对付韦氏父女,姜禾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想要他死。

    可他偏偏,看顾和保护着她。

    在她身中迷情之毒时,他送上手臂,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在宴请六国使团后,他因为她跑去魏国使馆,耽误了解毒。

    当他口吐鲜血扑入自己怀中,她心里只想着:不要死,不要死。

    别人都说赵政是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人,那可能是因为,他把自己全部的温良和柔情,都给了她。

    就连她狠心离开,他都送出了事关性命的宗郡,和最信任的郎中令军。

    再后来她找到父亲又失去父亲,在魏国和齐国间流连,蓦然回首,他永远站在他们相遇的地方,等她回去。

    在济河的游船里,她说要权力,他给;她说要做门客,他准;甚至就连玉玺,他都坦然交到她手里。

    只是——

    只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想要他活着。

    “陛下,”姜禾柔声道,“你好点了吗?”

    赵政点头,却没有说话。

    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忽然转过身,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大口的鲜血从指缝中落下,弄脏了地面。

    “陛下!”

    姜禾起身跪在赵政面前,用丝帕擦拭他唇角的鲜血,擦干净他的手指。

    “不妨事,”赵政道,“这几日都是这样。”

    他含笑任姜禾为他擦手,神情平静。

    只是话未说完,更多的鲜血却从他喉咙中涌出,似乎没完没了,无止无尽。

    “御医!”

    姜禾起身向外跑去,可是赵政却拽住了她的衣袖,摇头道:“行针祛毒实在难受得很,动辄两个时辰,也太久。你我好不容易有今日。就让孤安安静静地,陪你一夜吧。”

    成串的泪珠从姜禾双眼落下,她忍下难过,点头道:“好。”

    为他摘冕冠,为他脱纁裳,为他卸下革带,把佩剑放床尾。

    为她摘凤冠,为她褪翟衣,为她梳顺了长发,抱起解霓裳。

    龙凤枕只有一个,却很长。

    赵政把姜禾拉进自己怀中,下巴轻抵她的黑发。

    “别担心,”他的神情万分不舍,语气却很轻松,“孤好好着呢,今日孤醒得也久。”

    原以为连大婚的吉礼都无法完成,他就要体力不支昏睡下去。

    可如今他做完了一切,甚至还能同她聊天。

    “可你吐了好多血。”姜禾的声音有些绝望。

    难道那些药反而更加伤身吗?

    赵政没有说话。

    姜禾偷偷擦干了泪水,仍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是睡了吗?

    她抬起头,看到赵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手从姜禾腰部离开,轻轻抬起来,放在眼前,凝眉看着,唇角微动,眼中如浪花拍打礁石,情绪激越。

    “阿禾……”赵政道,“是孤的手热了,还是你的身子太凉?”

    赵政的手!

    自从残毒引起心脉迟缓,他的手脚就算放进锦被里暖着,也如冬雪般冰凉。

    姜禾猛然起身,握住了赵政的手。

    他的手是热的!

    温热如春日拂面的风,如冬日藏进怀里的袖炉。

    丢掉他的手,姜禾去解他的衣服。她的动作粗暴又着急,直到解得他不着寸缕,她才俯身低头,耳朵贴住了他的胸口。

    “咚咚,咚咚,咚咚……”

    姜禾熟悉他的心跳。

    只是这么迅速有力的,却不够熟悉。

    “御医!”

    她再次起身,不顾赵政的阻拦,一面穿衣一面跑到殿门口。

    她不懂诊脉,不懂医理。

    陛下有没有好些,还得那些大夫来断。

    今日双喜盈门,他们为什么都在哭呢?

    御医哭,内侍哭,近臣哭,闻讯赶来的太后也哭。

    姜禾觉得他们哭得没有必要,不过太后哭着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送给了姜禾。

    姜禾觉得这玉镯不错,水润清透,值不少钱。

    如果还能褪下些别的,姜禾允许她多哭一会儿,多感谢一会儿。

    不像那些御医和近臣,就知道给她磕头。

    磕头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银子。

    人群散去,姜禾把手镯收进妆奁,回头看坐在床头静默不语的赵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搞出大动静,让他有些累。

    “好啦,我错了。”

    姜禾走过去撒娇,忧愁尽消。

    赵政把她揽住,抱在膝头。

    他清俊的眉间添了些温润,忽然道:“孤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岳父大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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