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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进贡


“祖母,我们回去吧。”

  “道长怎么说?”祖母万分焦急的看着自家的小孙女。

  “祖母放心吧,道长说了,我命中的劫已过,以后的日子会平安顺遂的。”

  “那就好,那就好。”祖母慈爱的拍了拍苏言溪的手,开心的拉着她往外走。

  每每回程的路途都比来时走的更快些,祖母也比来时路上更活跃了些,内心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怎么前面那么热闹?小姐,我去前面看看。”华霏见马车堵在那里久久不能往前,连忙上前去看看。

  “怎么回事?”

  华霏一脸吃惊的回来回禀,“小姐,前面有一个大汉竟然在路边卖妻!”

  “哎,我们女子的命啊.....”祖母听后连连感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命运充满惋惜。

  苏言溪倒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正常在街边卖儿卖女的,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吧,这是为何?”

  华霏怜惜道,“因为那妇人貌美,大汉要二十两银子,这才有这么多人围在那里看。”二十两可是平民百姓辛苦奋斗十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拿出来的存款啊,所以围在那里的一边是看看热闹,一边再看看这样的女子最后会被谁家公子老爷买回去。

  “你带我去看看。”苏言溪说着就要下车去前面看看,祖母连忙让边上的韩嬷嬷跟着,生怕宝贝孙女有什么意外。

  韩嬷嬷帮着拨开围观的人群,人群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贵人来一般,识趣的退到一边。大家都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公子要来英雄救美,结果一看竟然是个姑娘。

  苏言溪走上前看见那个女子面黄肌瘦,身上破布褴褛,就那样局促地跪在一张破草席上,那草席上用毛笔写着硕大的二十两三个字。那姑娘头发上簪着棵野草,她紧紧的用双臂抱紧自己,让自己勉强遮蔽身子不算太过失礼。

  她边上站着一个男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虽然浑身上下穿着不算华贵,但是布料比那女子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苏言溪出声,“为何要卖她?”

  那男子对她的女子身份一样的失望,以为堵在这山脚下定会有什么达官贵人能看见这个赔钱货卖个好价钱呢。“生不出孩子,老母病重,家里养不起了。”

  “要这么多钱,可不好卖啊。”苏言溪看看那二十两的三个字,想必这个男人也是读过几日书的。

  听到她这样感慨,一直羞愧低着头的女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苏言溪看着她,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可不嘛,赔钱货,再卖不出去我老母可就没钱吃药了。”男子说到这里终于露出来些难过的神色。

  “卖几天了?”

  “已经三天了,我看隔壁村的老牛牵出去不到半日就卖掉了,就她这个赔钱货,卖了三天了还没有人要。”说话间都掩盖不住他的嫌弃,在他眼里这个女人跟隔壁村的老牛没什么区别。

  苏言溪又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她的表情已经麻木,对这个丈夫说出来的任何话语都感受不到一丝情绪,头又低了回去。“既然如此,我也不忍心你母亲久病无医,我就勉为其难的将她买下,你出个诚心的价格。”

  事情的峰回路转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要买,脸上的讨好再也掩盖不住,却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么个人回去干嘛?”

  “你倒是蛮关心她的嘛,你既然打算卖了,又何必管我买回去干嘛?”苏言溪说的一脸无所谓,好像真的就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那是,毕竟还有一场夫妻情份在,若她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也算是我积德了。”苏言溪见他说的诚恳,但是内心是不是这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本人知道。

  “我家兄长卧床不起三个月了,恐时日无多,我觉得将这女子领回去冲冲喜也不是不行。”

  “既然如此,也是她的福分。二十两一口价,少一分不卖。”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姐穿着不俗,怎么样都是可以出得起这个钱的人,便紧咬着二十两不松口。

  “既然你也不是诚心卖,那就算了。”说着苏言溪抬脚就要走,恍惚间余光看见地上跪着的女子向自己投来祈求的眼神,难道嫁给濒死之人就已经是可以拯救她的希望了吗?

  眼看着自己这三天唯一的买主就要走,他也顾不得离家前母亲的嘱托,立刻喊下苏言溪:“小姐等等,这个银子还可以商量,小姐愿意出多少钱?”

  苏言溪走到那女子面前,忽视她身上的污秽,抬起她的下巴用心打量了一会后,对那个男子说,“就这种姿色,十五两不能再多了,若是不卖你就再去寻其他买家吧。”

  边上一直在看热闹的妇人在边上起哄:

  “十五两已经很多了,很多人辛苦一辈子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还不赶紧拿着银子去给老母亲看病,切莫耽误了。”

  “赶紧同意吧,万一这个小姐后悔了,下一个说不定都出不了这么多钱。”

  就这样大家都在帮忙劝着,那个男子也觉得大家说的很有道理,立马答应了。

  苏言溪立刻递去一个眼神,华霏走上前拿出钱袋子,只是放在大汉面前给他瞧着。

  他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却见人家小姐迟迟不给他,一时不明白是何意思。“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地上跪着的女子眼神也是同样的热切,恳求地想,“这小姐看着不像是不好说话的,要是自己被买回去伺候病危的公子那是最好,若是以后公子走了,自己还能求求这个小姐给自己一条生路。反正总比被那些富商买回去随意玩弄的好,求求老天爷让这位小姐把自己带走吧。”

  苏言溪笑意盈盈的说,“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规矩,你将这个卖身契签了,再拿钱走。”

  华霏把银两收好,又奉命将卖身契递到他面前,那人见钱眼开,急切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言溪见他爽快,自己也干脆的给了钱领了人走。

  苏言溪临走前感激的看了看之前一直帮她说话的人,点头致谢,大家都明白,要是让这个女子卖给那些奇怪的男人,还不如跟这位小姐走。

  “买回来了?”祖母看着苏言溪回来,好奇的问,其实在苏言溪走出去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这个小孙女定然是会将那个姑娘带回来的。

  “是的。”

  “那就好,也是个苦命孩子。等回去之后好好安顿吧,到时候要走要留,由她自己看。”

  “是,孙女明白。”

  经过了这一路,那女子已经明白买了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见苏言溪刚下马车就直接在门口跪下,“谢过苏小姐。”

  苏言溪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跪在那边的姑娘,她还是没想清楚自己在何处见过她。

  “先起来吧,让华霏先带你去洗漱。”苏言溪转头对着华霏说,“然后去我院子里等我吧,我先去下祖母那里。”

  华霏一脸的不情愿,但是自家小姐交代也没办法,搞得那姑娘跟在她后面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是那里得罪了这位姑娘。

  “华姑娘。”华霏自己生闷气,在前面走的飞快,壹箬在后面追的费力,一时没看清楚地上的台阶就摔在了地上。

  华霏这才转过身,责怪道:“都多大人了,走路不看路吗?”说着伸手就过来扶着她,结果没注意看见她袖子里藏着的伤痕,触目惊心。

  “你这是怎么了?”

  “你今天看见的那个男人打的。”壹箬说的毫不在意,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壹箬将华霏往别的地方推了推,“华姑娘,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脏。”

  “走,我带你去洗澡。”华霏没有听她的话,依旧固执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好了,我以后依旧是小姐最喜爱的侍女,你不能跟我抢。”

  “好,不抢,以后都听华姑娘的。”

  苏言溪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壹箬坐在回廊上,华霏正在给她上药,“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坐?”

  “小姐,壹箬想在这里等小姐回来。”华霏连忙站起来,壹箬站在那拘谨的手足无措。

  壹箬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苏言溪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又看了看她洗净后清晰的面庞,她这才想起来,这位故人是谁。

  幸好,这次是我先找到了你,壹箬。

  “先随我进来吧。”华霏立刻收拾了药箱,示意壹箬跟上。

  苏言溪示意两个人先坐下,华霏主动的给小姐倒了杯茶,“壹箬,我想华霏也跟你说了,我府里就我一个人,没有什么兄长。”

  壹箬也是个聪明姑娘,自然明白苏言溪这样的开头是什么意思,马上跪下,“求小姐留下我吧,哪怕是在府里做一个粗使丫鬟都可以,我什么活都会做的。求小姐看在我早已无处可去的份上,收留我吧。”

  “你可识字?识得多少?”

  “回小姐,基本上都认得的,幼时父亲教过。”

  原来她是识字的,难怪。

  “我见你闺名不俗,怎落得这样的田地?”

  “回小姐,奴婢幼时家中也算殷实,只可惜后来父亲突发意外而亡,家中弟弟年幼不能担起门庭,让族中众人抢走了家产。母亲不堪打击,带着我们回了娘家,可惜外祖也不待见我们。我奉舅母之命嫁给了她家的外甥,只求舅母能善待我的母亲和幼弟,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苏言溪没想到她的身世是这般坎坷,不禁想到她上一世的境遇。

  上一世见到壹箬,是边衿桦带她进的府,他说是皇叔送来的扬州瘦马,自己不好驳了皇叔的面子才勉强将她带回。那时,自己因为边衿桦要将自己的欣儿送出去和亲,正在跟他冷战,只是将她随意的安置在偏院里,两个人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联络,就这样相安无事。

  后来自己不管怎么求边衿桦去陛下面前斡旋都没有用,那个男人像是铁了心一般。自己明白,父亲被困在边关九死一生,是否能够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而那个男人就是拿捏着这一点,欺负她此后定无娘家可依,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自己让华霏偷偷联系父亲的旧部下,求他们在护送郡主和亲的路上制造些混乱,能让郡主趁乱逃跑,只是边衿桦像是知道苏言溪的打算一样,直接将她软禁,不管是苏言溪还是华霏都不能踏出院门一步。

  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来没有来往的壹箬走到她的院门前,说她自然有办法将消息传给郡主,要是自己有话要带给郡主的话,她会代为传达。

  要信吗?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苏言溪信了,现在的情况再差能差到哪里呢?何况她一个宠妃何苦再来针对这个名义上的恭王妃呢?苏言溪写了简短的家书跟欣儿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安排,让她安心准备去和亲,降低她父王的戒心。苏言溪现在还记得,自己犹豫着将这封家书递给壹箬的时候,壹箬笑的温柔,“王妃放心,我一青楼女子,大字不识一个,不会泄漏出去的。”

  现在她可以肯定壹箬看了自己写给欣儿的信,因为最后欣儿出嫁的时候,虽然自己安排的那场混乱如约而至,但是算错的是边衿桦防她至此,没有用原先安排好的苏家旧部将去送。

  混乱中欣儿还是逃掉了,为何呢?因为壹箬乔装做了她的贴身丫鬟,陪她出嫁,混乱间也是壹箬将欣儿藏在了路过的草堆里,让欣儿逃过一劫。自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欣儿走了第二天,边衿桦几乎疯狂的踢开了我的院门,质问我把壹箬藏在了哪里,说我好算计。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边衿桦彻底厌恶了自己。

  五天后,才有消息传来,原来,壹箬真的替欣儿远嫁到抚邺国。我的欣儿呢?自从死前自己都没有见过,边衿桦找过,但是无果,自己相信欣儿定然在世间的哪个地方活的很好。

  不管怎么说,壹箬对她,都算是有救命之恩。

  苏言溪惋叹着她灰暗无光的人生,希望这一辈子她能真心的为自己笑一回。“既然你现在已经来了我们府上,定然没有那些乌糟事再让你烦心。你识字,那就跟着钱先生学着处理账本吧,我到时候让他给你两个铺子看。”

  “小姐,这,我怕我干不好。”壹箬受宠若惊,她只以为自己会留在苏府做一个粗使丫鬟,谁能想到竟然能直接去看铺子了。

  “慢慢来吧,用心就好,要是你不喜欢到时候再来跟我说。”

  “是,明白了,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壹箬笃定。

  华霏见苏言溪这样的安排,十分欢喜,自己还是小姐身边独一无二的侍女。

  就这样,壹箬算是安心的在苏府留了下来。每日跟着钱华砚后面学着怎么看账本,只是钱华砚以为这是苏言溪特地找人来管环采阁的,其实苏言溪只是想随便让壹箬看两个铺子,这中间的乌龙还是后事,暂时摁下不谈。

  苏言溪又来找父亲,看之前自己同他说的事情,他打算如何处理。

  “父亲。”苏言溪刚一进门,边看见在书桌旁愁眉苦脸的苏遡。

  “是,果然如你所说。”看样子是查出来些证据了。

  “父亲打算如何?”

  “我要是不按照你所说,才是真的弃多年兄弟情谊不顾。”很好,看样子父亲不想第一次同他说时那般震惊,他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苏言溪释然,“好,既然爹爹心里有主意了,我就放心了。离陛下的宴会也没两天了,这件事情爹爹抓紧办吧,到时候就能知道藏在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了。”

  两个狐狸就这件事情终于达成一致,只看最后是谁能掉到他们挖的陷阱里。

  第二日,苏言溪还没有睡醒,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迷迷糊糊的从帘子缝里钻出来个脑袋。

  华霏就走上前帮她将帘子掀开,开心的同苏言溪说,“廊国之前同我们打了好几年的仗,今早派使臣来给我们陛下称臣纳贡了。小姐,我们将军这么多年的仗没白打,以后廊国再也不敢犯我们边境了。”

  看着华霏说着说着就要哭了,苏言溪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乖,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廊国的这次归属足够百姓们锣鼓喧天的庆贺好久,谁家还没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呢?哪怕家国大义之下,也没有人愿意将他们送到生死难料的边关。对普通老百姓们来说,疆土和平是君王贤明的重要评判标准,一时间百姓人人称颂苏将军英勇无敌,但苏言溪醒后,很快坊间开始赞颂陛下的治国有方,任人唯贤。

  风向调转的不可谓不快。

  廊国使臣来访,陛下不胜欢喜,这可是他登基数年以来,第一次别国使者来访。

  “参见陛下。”太和殿上,廊国使臣带来的各色贡品满满的堆了一屋子,可见诚意。

  皇上环视着下面堆的满满当当的丝绸、特产、瓷器,心里面乐开了花,但面上依旧不显不露,装的一脸高深的模样。

  皇上威严的声音传来,“平身吧,使者远道而来,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多谢陛下。”使臣依旧恭敬的行礼,不敢有一丝懈怠,“这位是我国的文宣王,此次特地代陛下来大宣朝见。”

  文宣王从使臣身后走出来,不同于使臣一脸苦大仇深,文宣王像是来此处游玩般,脸上一直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两边照例按照礼制走着流程,快要结束的时候,皇上邀请他们来参加后日晚上的宴会,说到这里,一直作壁上观的文宣王才算来了精神。

  “既如此,便谢过陛下的盛情。小王在廊国时便一直听闻苏将军盛名,上次有缘在战场上一见,一直让我记忆犹新。”

  “哦?不知道文宣王所说的记忆犹新是指什么?”

  像是终于被戳破心思,文宣王笑的都腼腆了几分,“小王上次去阳关,只得远远的瞧了一眼站在城楼上的少女,后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原来是苏将军独女,唤做苏言溪。不知道陛下能否成全小王不远万里的诚心,让小王见上一面?”

  边上的使臣听完这话,全是震惊,他就说为什么一直不通政务的文宣王如此反常的求陛下要来大宣朝见,他竟然是为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还是苏将军独女!那个将廊国打的落花流水的苏遡将军的独女!他脑子里是有包吗!哪怕机智如蔺相如,也定不会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吧!廊国要完啊!

  皇上内心的震惊丝毫不比这个使臣少,他也算是见过一些风浪,很快调整好情绪,打趣道“这有何难,到时候一起宣召她进宫便是了。”

  夏如海心惊胆战的跟在疾步前行的陛下身后,不敢出声,果然陛下一到御书房就开始发火了。

  “大胆,廊国什么意思?妄图娶我骠骑大将军独女,他们觉得这样就能同我大宣抗衡吗?”

  “陛下息怒,二人只是一面之缘,相信苏言溪都不知道这文宣王是谁。何况苏将军的夫人是那样离世的,不管怎么样,苏家丫头都会嫁给外族的。”

  是了,想到苏夫人之死,皇上突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苏家姑娘都不会嫁给外族,这注定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妄想了。

  皇上苦苦思索,片刻后嘱咐夏如海,“罢了,你到时候去宣旨吧,就邀各位大臣家眷一同进宫同庆吧。”

  “是,奴才明白。”找些其他女子过来分散一下这位文宣王的注意力,看他到底图的是苏遡手里的兵权,还是苏言溪的美色。若是美色,偌大的大宣,还能找不到一个比苏言溪美的吗?

  其实是有点难的,但是注定婚姻同容貌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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