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痴进宫之后，见到了顺治，也见到了孝庄。

  幸好他这几年参研佛法，看破世事，否则，真要痴狂了。

  既然他如今不再是帝王，而是和尚，那便到寺庙中来，做真正的行痴。

  再次见到沈绛，他是激动的，却又是恐惧的。

  明明是最爱的人，却相见不相识。

  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是咫尺天涯。

  表妹却认出了他！

  “我早知那不是你，”沈绛叹息，“我的表哥待我赤诚，哪怕是看我眼神都满含爱意，而他……他不是。”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是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里的，他也是福临，只是早早将皇后废黜，唯爱董鄂氏。”

  行痴面上一阵厌恶，又将沈绛搂紧了些。

  沈绛抬起头，仰望他的面容，忽而笑了。

  “怎么？”行痴低头。

  此时月光刚好洒在他背后，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愈发衬的他眉目温和，悲天悯人。

  沈绛微微笑道：“表哥好似神明。”她握住他的袈裟一角，慢慢将其退下，声音沙哑，“愈是如此，我愈是要将表哥拉下神坛。”

  行痴的呼吸声渐渐重了，他的确钻研佛法，在外是受人敬仰的高僧，可是在表妹面前，他的一切信念土崩瓦解。

  狭窄的卧榻上，二人抵死缠绵，行痴捂住沈绛的嘴，轻喘道：“神佛在上，我们竟在此……”

  沈绛吻住他的唇舌，声音娇媚：“表哥，你就是我的佛。”

  只一句，便是天崩地裂也阻止不了。

  次日吃早饭时，玄烨觉得额涅好像不太一样，比起从前更加容光焕发。

  侍奉的宫人也暗暗称奇，总觉得自家娘娘仿佛风情万种似的。

  沈绛哼着歌吃着早饭，心情十分美妙。

  接下来的三个月，她几乎夜夜与行痴相会，若是白天在寺中相遇，二人也会眉目传情。

  可惜他们在外避痘已经半年，该回宫了。

  回宫前夕，沈绛和行痴互诉衷肠，她对表哥说道：“先前不知道表哥还活着，所以无欲无求。现在知道了，我便不想在宫中蹉跎半生了。表哥，我已去信给阿玛，请他将我接回本部，表哥可愿意随我同去？”

  行痴亲亲她娇艳欲滴的唇，道：“世上只有一个行痴，表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绛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笑道：“今夜之后，我愿为表哥诞下佛子。”

  行痴一笑而过，只以为她是在玩笑，殊不知沈绛可自行安排怀孕时机，确实在今晚受孕成功了。

  沈绛带着玄烨回宫了，其实除了孝庄，最挂念玄烨的是佟佳氏。

  这些日子以来，佟佳氏每日都会到慈宁宫等候，今日，总算把三阿哥给盼回来了。

  沈绛能理解佟佳氏的心情，给太后请安过后，她摸摸玄烨的头，示意他去和佟佳氏亲近一下。

  佟佳氏激动的眼泪汪汪，抱着玄烨不撒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摸摸他的脸，然后感激的对沈绛说：“多谢静妃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忘不忘的沈绛并不在意，她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了。

  孝庄先让佟佳氏带着三阿哥去景仁宫坐坐，屏退宫人之后，她告诉沈绛：“害了两个阿哥的人找到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孝庄还能找到幕后真凶。

  “是谁？”

  “是娜木钟。”

  沈绛一愣：“竟然是她。”

  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娜木钟一直以为博果尔的死是顺治和董鄂氏害得，她失去了儿子，所以也要让顺治和董鄂氏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

  “她只想毒死四阿哥，却不想乳母们的饮食都是统一安排的，让五阿哥也遭受了池鱼之殃。”

  沈绛哼了声，说：“她有本事就直面皇上和董鄂氏，对无辜的稚儿下手算什么！幸好五阿哥福大命大，要是连累了五阿哥，我可饶不了她！”

  孝庄叹道：“皇帝知道后雷霆震怒，本要处死她，可她到底是先帝的贵妃，便把她幽禁在襄亲王府了。”

  沈绛点点头：“只要她以后别作恶就好。”接着，她说起自己要离宫的事。

  孝庄惊讶的问：“你虽然不是皇后了，可依旧是皇帝的妃子，为何要离宫？”

  沈绛苦笑道：“姑母真的忍心让我一辈子在皇宫里守活寡吗？我明明还有大好人生，却要虚度在这四面高墙之下！姑母，我真的好想念科尔沁，我想回到草原去！将来哪怕是死了，我的骨灰也要洒在科尔沁的土壤上。”

  孝庄怔忡许久，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沈绛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便没有强求，反正过些日子吴克善会来，到时候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一个月后，吴克善抵达京城。

  他一来就向顺治发难，怪顺治废黜了自己的女儿，破坏了大清和蒙古之间的联系。

  顺治忍着怒气，指了指后宫说：“后宫里多的是蒙古贵女，朕的身上也有一半的蒙古血统，怎么算破坏呢？难道舅舅非要让后宫都充满了蒙古女子，让朕的继承人也是蒙古人所生吗？那大清还算什么大清，北京也不必叫北京，改叫元大都吧！”

  吴克善愣住，既然讲理讲不通，他就不讲了，直接说：“我不管！但是我的女儿不能在大清后宫受苦，如果皇上不能善待她，我就要把她接回本部去！我们科尔沁有的是巴图鲁想要娶她为妻。”

  顺治冷哼一声：“哼，求之不得！”

  虽然大清后宫没有妃嫔离宫的先例，但也不是不行，何况现在顺治和沈绛相看两厌，顺治巴不得沈绛赶紧滚蛋。

  在沈绛离宫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孩子的疫苗都打全了，包括天花疫苗。

  五阿哥年纪小，还不到时候，沈绛就把东西留给了陈氏。

  “若董鄂氏出痘，速速将五阿哥抱过来，用此药可救命。”

  陈氏知道沈绛只用了半个月不到就让三阿哥痊愈，连忙把这救命的东西揣在了怀里。

  后来，董鄂氏果然出痘了，陈氏用沈绛留给她的药救了五阿哥，谁也没告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沈绛拜别了孝庄，和几个孩子依依惜别，然后便果决的登上马车，随吴克善返回本部。

  路上，她把行痴接上了。

  吴克善皱眉：“你怎么还带着个和尚？”

  沈绛淡淡道：“阿玛慎言，他不是普通的和尚，他是我的佛。”

  吴克善别扭的看了行痴几眼，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个普通和尚嘛！但是女儿刚刚离宫，心情肯定不好，就不多说了。

  这一路都十分顺利，到达本部之后，沈绛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草木和土壤的气息。

  “我喜欢这里。”沈绛微笑着说，“我要在这里建功立业、开疆辟土。为我们的孩子，拿下这片江山。”

  行痴刚开始含笑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就愣住了，盯着沈绛问：“你、你刚才说什么孩子？”

  沈绛看着他，笑道：“表哥，我已经有了身孕。”

  行痴难掩激动，又暗暗担心，道：“舅舅若是问起，该如何是好？”

  沈绛笑道：“这孩子是大清天子的，没什么不好。”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克善，吴克善跌足大恨，说道：“你早说怀了皇上的孩子，就不用出宫了！”

  “这孩子不是宫里那个皇帝的。”

  “你不是说是大清天子的吗？”

  “是大清天子，但不是他。”

  吴克善糊涂了，这特么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不管他怎么糊涂，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沈绛诞下了一个男孩儿。

  沈绛为他取名——铁木真。

  她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出了月子之后，她把孩子交给行痴，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在周边扫荡，把那些与科尔沁有争端的部落一一打散收编。

  至顺治十七年八月，科尔沁统一蒙古各部。

  大清对此颇有微词，几次派人来训斥，都被吴克善挡了回去。

  “静妃娘娘为大清天子生下了儿子，这是娘娘在为铁木真阿哥筹谋前路，爱新觉罗的家事，你们不要多管！”

  话传回顺治耳中，顺治气的够呛，他虽然厌恶沈绛，但绝不允许沈绛给自己戴绿帽！

  但是沈绛远在蒙古，他鞭长莫及，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偏在这个时候，董鄂氏病了。

  陈氏一听说董鄂氏发病，连夜求孝庄让自己抱走五阿哥，这才救了五阿哥一命。

  董鄂氏出痘之后，有太医谏言，当初静妃陪三阿哥离宫避痘，没用太医的药，半个月不到就痊愈了，说不定静妃那里还有药。

  顺治也想起来，废后曾说过她有起死回生的药，看来，那药不止一颗！

  他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科尔沁取药，却无功而返。

  使者回来禀道：“静妃娘娘说，她要与皇上缔结盟书，大清与蒙古永不相犯。她在蒙古做什么，大清不得过问。同理，大清做什么，只要不越线，他们也不会过问。”

  顺治怒道：“难道她想去国自治吗？”

  孝庄得知此事，匆匆赶来，说道：“布木巴的野心太大了，她为自己的儿子取名铁木真！还有那个叫行痴的和尚，布木巴在外征战时，他就在帐内制衡！布木巴的亲兄弟们，竟都要受他掣肘！”

  不知为何，她在说起行痴和尚时，心里总有种异样之感。

  孝庄又道：“如今，科尔沁已在草原称霸，布木巴要的恐怕不只是一个蒙古国！千万不可答应，不能让她再扩张了！”

  顺治却犹豫了一下，道：“可是若不答应，她就不会救董鄂氏……”

  孝庄简直难以置信，瞪大眼说：“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在沉迷儿女私情？”

  顺治咬了咬牙，道：“去签盟书吧！”

  孝庄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她绝望的看了儿子一眼。

  不中用了，这个儿子已经不中用了！

  幸好，她还有孙儿。

  大清与蒙古结盟，沈绛把药给了使者，似笑非笑的说：“告诉他，这是最后一颗药，再有得天花的人，可就没救了。”

  顺治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拿到药就给董鄂氏服下，董鄂氏也因此好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在顺治十八年四月底，顺治自己也出痘了。

  孝庄派人去找沈绛取药，沈绛言明无药。

  孝庄长叹一声，终究是他们母子负了布木巴。

  “若你知道自己也会出痘，那颗最后的救命药，你是留给自己，还是给董鄂氏？”病榻前，有人低声问顺治。

  顺治已经口不能言，所以，没人知道答案。

  顺治十八年五月初，爱新觉罗福临驾崩，皇贵妃董鄂氏殉葬，爱新觉罗玄烨登基为帝，四大臣辅政。

  康熙登基之后，科尔沁的版图还在扩张，沿着当年成吉思汗的脚步，往北、西、东三路进发。

  康熙亲政后，亲自前往科尔沁拜见沈绛。

  母子二人再次相见，有温馨，也有隔阂。

  “我和我的子孙们都会遵守诺言，不会进犯大清，请你放心吧！”沈绛和康熙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烤肉一边说道。“只不过，以后不要拿女孩儿来和亲了。少跟我说什么公主享受了皇家奉养就要承担皇室责任这种屁话！皇子们受的奉养更多，要和亲，就让皇子们来吧！”

  康熙失笑：“是，听额涅的。”

  沈绛兴奋的拉着他去看自己的版图，指着图说：“我要拿下整个欧罗巴！该杀的杀该灭的灭，我要让这帮洋鬼子在百年之后再也不敢踏上我大清的领土！”

  康熙双目炯炯，他的额涅，终究是心向大清的。

  此后，康熙每年都会来一次蒙古，但很多时候沈绛带兵出征去了。他只能见到那位行痴和尚。

  行痴依旧是和尚的打扮，他面容清俊，双目沉静。

  康熙觉得违和，因为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帝王气！

  “回去吧，做一个好皇帝，善待你的子民。”行痴送别康熙，像往常一样，站在山丘的高处，遥望远方的夕阳。

  烟尘滚滚，他的表妹身披落日余晖，向他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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