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凝猛地出声喝问：“你胡说八道什么！”

  大夫被沈嘉凝忽然的尖叫吓了一跳，手中装着汤药的碗晃了晃，一些黑褐色的汤汁洒了出来。

  他叹息道：“不信你摸摸他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了。”

  沈嘉凝顿时红眼，一下抓住高子清的脉搏紧紧按压，确是一片死寂。

  她嘶声看向大夫，厉声道：“我不会摸脉，你分明就是骗我！”

  大夫道：“你若是不信，去听听他的心跳，听心跳你总会听了吧。”

  他说着抬着碗背过身去。

  白夜抓住沈嘉凝的胳膊，无声安慰，张嫂和大妞二妞也在旁劝慰：“公主，你节哀。”

  沈嘉凝恍若未闻，一下从大夫手中抢过药碗，颤抖着坐到床上，将高子清扶到了自己的胸口靠着，眼泪从眼睛中滚落，一下一下打在他的额头，顺着他乌黑的眼圈往下滚落。

  她颤抖着舀起一勺药贴到高子清黑色的嘴唇上，笑着说：“子清，张嘴，把解药喝了，你就好了。”

  勺柄扬起，黑色药汁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全洒在了他黑色的衣领上。

  沈嘉凝不甘心，又舀了一勺喂上去：“子清，从前都是你喂我喝药，你看我什么时候不喝？我第一次喂你喝药，你就不张嘴是吗？你张嘴啊！”

  张嫂来抢沈嘉凝的碗，哽咽道：“公主，人已经死了，他的四肢都凉了，怎么还会喝药呢？”

  沈嘉凝一把推开她的手，将碗抢了回来，依旧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高子清，你忘了吗，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说过你要娶我的，现在绣娘连嫁衣都还没有绣好，你就忘记你说的话了吗？”

  药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衣领已经湿了一大片。

  少年的头歪向一边，沈嘉凝又将他的头扶了起来，低头含了一口药，往他嘴里喂。

  他牙关打开，药被灌了进去，沈嘉凝一抬头，那药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沈嘉凝手一抖，整只碗都掉了下去，药汁全洒在了地上，碗和勺都摔成了两瓣。

  她一下扑到他他的胸口，紧紧压着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她抓住他的手，也感受不到那始终温柔的掌心，她将耳朵凑到他的唇畔，也听不到他清亮温柔的声音再唤她一声姐姐。

  沈嘉凝崩溃大哭，哽咽着大声道：“高子清，你说过你要当孩子爹爹，现在孩子生下来了，你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吗？”

  白夜望着沈嘉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这时，从院子中传来岁安凄厉的哭声。

  乳娘抱着孩子出来，走到白夜身边，道：“孩子今夜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个不停，再哭恐怕会呼吸衰竭啊！”

  白夜慌忙将孩子接了过来，抱到高子清的身边。

  沈嘉凝直起身子，将孩子接过来放到高子清的腋窝下，哭道：“高子清，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岁安，求求你看他一眼！”

  孩子凄厉的哭声震得旁边的人鼓膜都要炸开。

  沈嘉凝又伸手将高子清冰凉的手拉过来，轻轻碰了碰岁安的脸。

  “嘉凝，你不要这样。”白夜无奈安慰。

  沈嘉凝摇头，紧紧盯着高子清的乌青的眼圈，望着他浓密的睫毛在空气中一动不动。

  大妞忽然惊叫一声：“他手动了！”

  沈嘉凝闻言心头一跳，止住哭声看向那只靠在岁安脸上的手。

  果然，高子清的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孩子的哭声随之小了下来。

  大夫慌忙站过来，将高子清胸口的衣服扒开，用手贴了上去，旋即惊愕万分道：“快，胸口回暖了，快重新倒一碗药来！”

  二妞慌忙转头就去。

  沈嘉凝惊讶回头看向同样惊讶万分的白夜。

  白夜归纳岁安给接了回去，大夫对沈嘉凝道：“公主，你赶快叫住他，不要让他走。”

  沈嘉凝慌忙点头，拉住高子清的手放到胸口紧紧握住。

  “子清，我在，孩子也在，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花了那么多时间照顾我和孩子，你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我们！”

  白夜也道：“高子清，我不希望嘉凝因为你出任何事情，你也不会那么狠心让她伤心对吧？”

  大夫道：“对，就是这样，他脉搏回来了。”

  说着，他慌忙取出银针，刺激着高子清身上的穴位。

  不久，大妞抬着药回来，沈嘉凝如同方才那般一勺一勺药喂给他，虽然他这次只喝了一点点，但好在喝了下去。

  在大夫和沈嘉凝等人的努力下，高子清冰冷的身体奇迹一般渐渐回暖，而他乌黑的眼圈和嘴唇，也渐渐褪去颜色。

  第二天一早，少年人终于恢复了最初的清秀的模样。

  沈嘉凝一宿没有睡，一直到天亮时，才靠在他床边闭上了双眼。

  白夜拿来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准备将她抱回屋中，但一碰到她手，她便惊醒过来，望着昏迷的高子清道：“他怎么样了？”

  白夜道：“他已经没事了，可你这样下去你会有事的。”

  沈嘉凝回头看了一眼白夜，蹙眉低声道：“对不起，白夜。”

  “你为何与我说对不起？”他眼中笑意缱绻，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法陪在你身边，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

  沈嘉凝咬了咬嘴唇，靠在他手掌中，内心五味杂陈。

  “白夜，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要你们任何人离开。”

  白夜轻声道：“你既然不知道，那就等高子清醒过来再做决定。不过，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沈嘉凝悄声叹息，伸手揉了揉肿胀的双眼。

  白夜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柔声道：“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我看着他，他醒了我就叫你。”

  沈嘉凝没有回答，却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便深深睡了过去。

  白夜将她轻轻抱了起来，送回了屋子中，去询问张嫂，可有什么婆子会护理刚刚生产的孕妇的。

  她前两天才生了孩子丢了半条命，昨天一整天又跟着帮忙挑拣药材，夜间又痛哭忧心，若是不想办法好好调理，定然会留病根的。

  张嫂想了想，便给白夜介绍了一个尤其擅长这一块的女人。

  只是如今战乱，不知那女人还在否。

  当天早上，白夜便去寻那女人，结果很不幸，那女人因为战乱而死。

  白夜无奈，只能请教着乳娘等人，时时照顾沈嘉凝，不让她再出门去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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