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已经半条腿跨进了棺材，脑子几乎不会转动了。

  但听有人愿意救她，她满是死灰的双眼中迸射出两道光彩，全身也聚集了一些力气，开心地问：“真的吗？”

  莲儿咬了咬牙：“真的，你跟我去寝殿。”

  侍女点了点头，抓住莲儿的手费力地下了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扶着她费力地回到了寝殿。

  沈嘉凝在殿中，手杵着后腰不安地走来走去。

  寝殿门打开的一瞬间，黑暗中便有沉重难闻的死亡气息蔓延进来。

  她走过去与莲儿一起扶住那侍女，关了门，走到了床边。

  侍女跌到沈嘉凝的床上，看见沈嘉凝，嘴角蔓延出一个感激的笑，低声虚弱道：“多谢……多谢公主……”

  沈嘉凝望着侍女的模样，鼻头一酸，不忍地背过身去。

  莲儿赶忙将侍女的鞋脱了扶上床，拉被子给她盖上，笑道：“你先等着我，我去给你抬药来。”

  侍女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双眼睛艰难地望着床边站立着的沈嘉凝。

  沈嘉凝缓缓走到了榻边，从盒子中掏出了三张人皮面具。

  莲儿走过来，低声安慰了沈嘉凝一句，动手倒了一碗人参鸡汤，端到侍女身边。

  她又将侍女扶了起来，小声道：“药来了。”

  侍女呼吸微促，艰难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漂着油沫的汤，嗅到一股浓烈的香味。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强扯着嘴角表示感谢。

  张嘴喝了一整碗鸡汤，她并未发觉什么，莲儿又扶着她睡到了床上，“闭上眼睛睡一觉，一觉醒来你的病就好了。”

  侍女闻言闭上眼睛，靠到了枕头上。

  困意袭来，她怀着一腔期许，渐渐失去意识。

  半夜时分，外面的凉风猛烈地吹动着，将死亡气息携卷着吹到了整个王宫中。

  黑夜中还时不时传来宫人们压抑的哭泣声。

  莲儿去探了那侍女的鼻息三次后，她终于断了气。

  “公主，时间到了。”

  她走过来提醒沈嘉凝。

  沈嘉凝手中紧紧攥着三张人皮面具，指尖泛白。

  闻言她回过神来，将与自己样貌相同的那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了莲儿，莲儿接过走到了床边，将之贴到了那侍女脸上。

  沈嘉凝站起身来，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给死去的侍女穿上，随后她也穿上了侍女的衣服。

  天亮的时候，两人都戴上了完全陌生的人皮面具，等待着收尸体的太监来昭阳宫。

  朝阳初升，温暖晨曦从晨雾中漫出，照到了宫殿内的青石地板上。

  宫人们蒙着脸，压抑着哭声将三具尸体抬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透过窗纸，沈嘉凝和莲儿悄然往外窥视。

  很快，收尸的太监进了昭阳宫的大门。

  三四个太监的身影中，有一个身影格外熟悉。

  沈嘉凝赶忙对莲儿道：“他来了。”

  莲儿扶着沈嘉凝假装倒在地上，开门朝着外面大喊：“来人！”

  宫人们齐齐转过头来。

  大家一下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沈嘉凝，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无心注意戴着人皮面具陌生的莲儿。

  莲儿指着沈嘉凝，用帕子遮住口鼻，道：“把她抬走！”

  两个太监想上前来，高子清却快一步挤上前来，走到门口，假装询问怎么回事。

  莲儿道：“昨晚公主传她来伺候，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就死了，赶紧抬出去，动作轻一些，公主还在休息呢！”

  另一个太监看向内殿，见“公主”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关切询问：“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来给公主把把脉？”

  莲儿道：“公主现在没事，请大夫来也没什么用，反而将众多病人身上的瘟疫传给公主岂不弄巧成拙？还是先把这个侍女送出去吧。”

  高子清在旁附和：“说得有道理。”

  于是和那太监一起抬着假装死了的沈嘉凝往外走。

  莲儿将寝殿门关上，跟在高子清身边。

  那太监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莲儿拉着沈嘉凝的手，叹息道：“这侍女与公主关系要好，公主让奴婢送送她。”

  高子清便夸公主有情有义，和那太监一起将沈嘉凝抬到了担架上，盖上白布，再抬着担架往昭阳宫外走。

  莲儿一直跟在沈嘉凝和高子清身边，转过无数个巷子，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看过去，却见是脸色苍白的上官炁带着一堆侍卫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抬尸体的太监们纷纷抬着担架让到了一边。

  高子清的真容，上官炁并没有见过，倒是不怕被他认出来。

  男人从他的身边走过，脚步微微虚浮。

  高子清有些惊讶，到现在，上官炁竟然还能这样自由行走。

  不过这毒药毒性强度取决于个人的身体状况。

  若是中毒之人身体康健，那么毒发的过程会很慢。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上官滔这么早就死了的缘故。

  因为他当初被野熊抓伤，伤没有好全，加上年纪大，一中毒后，没两天便毒发了。

  高子清猜想现在上官熙定然比上官炁的状况严重，甚至于他可能已经死在了去补木陵的途中，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回来罢了。

  正想着，已经走过去了的上官炁忽然停下脚步，掉转过头来，看着被白布蒙着的担架上的尸体。

  站在旁边的莲儿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看见上官炁的双腿顿住，不由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扣在腹部。

  幸亏当初高子清也给她戴了人皮面具，否则现在她定然已经暴露了。

  上官炁走过来，停在了沈嘉凝身边。

  沈嘉凝闭着眼感受到了身上的布一下被人扯开了，她慌忙屏住呼吸，装出一副死人的模样。

  上官炁的眼神在沈嘉凝的脸上扫来扫去，又扫向她的胸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这女子纹丝不动，脸色发灰。

  他盯着看了半晌，视线挪向站在旁边的莲儿，又打量起她来。

  三人顿时捏了一把汗。

  上官炁看到莲儿紧紧扣在腹部的双手，觉得那手有些眼熟，很像莲儿的。

  他视线上移动到她脸上，却又发现人“不是”莲儿。

  然而莲儿过于紧张，双眼不由自主偷偷觑了上官炁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上官炁觉得更加熟悉。

  当初他看上莲儿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可这人面容又这般陌生。

  上官炁眯着眼，手伸向莲儿的脸。

  高子清，沈嘉凝以及莲儿后背都浸出了一层冷汗，心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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