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温言奇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恭喜道贺的声音，可见理解都是一致的。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调整作了县长，普罗大众都认为是高升，而不是平调。连王力都专门打了电话，虽说他远在省委办公厅，但长林的消息却一点也瞒不住，温言奇纳闷，王力却说相伟书记前几天到明都，一起吃了饭，就已经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自从温言奇介绍了王力和张相伟认识，两人自此就搭上了火，也难怪了。

  苏梅倒是没打电话，只是发了短信，内容只有一个“！”，温言奇想也没想，顺手回了两个“！”，像是特务接头似得。一连几天都有人想摆桌子，温言奇一概谢绝。和肖建吃饭惹的乱子，让温言奇心有余悸，这个时候再勾肩搭背的出出进进，保不准又说出什么话来。

  自己的副县长、代县长任命公示期还没有过，只得仍代理着党办主任的职务，而孙立却已经赴政办正式上任，当天就约了温言奇，希望和温言奇聊聊。

  温言奇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认识的早，又同在一个办公室混了些日子，孙立自是和别人不一样，更何况温言奇要去孙立的云州，孙立要去温言奇的办公室。

  孙立没有带酒，更没有叫其他人，坐下就对温言奇解释：“温主任，知道你也不擅酒，我也不好这个，咱俩就以茶代酒，感谢几个月来对我的支持！”

  温言奇忙说，“支持是应该的，论经验，论资历，论年龄，你都比我强。我也只是做了顺水推舟的事，毕竟只是个处分而已，现在工作难做，谁还能保证不犯错误，不挨板子？当初市委将你放在党办，现在看来就是有意保你的，等过段时间把前面的副字去掉，又是一个新局面。”

  孙立没有喝茶，轻轻的放下了杯子，轻声笑笑。“你说的对，世事难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遇上了坦然面对就行了，其实，做不做官的，现在看来真不重要了。不瞒你说，章书记对我的态度，我是知道的，相伟书记也替我也说了很多话，这样我就知足的很了。来党办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大度的人，工作能力也强，还想着能和你合作干几年，谁知你要去云州，我又去了政办……”，说到这，孙立摇摇头，“真是没想到”。

  孙立的这句没想到，何尝不是温言奇的心里话？千回百转的，一个事故拿了孙立的帽子，谁成想倒给了温言奇出头的机会？

  可这些话却是说不出的，丧事当喜事办或者喜事变成丧事还不是一瞬间的念想？

  温言奇还是接着孙立的话说：“原本我推荐你留在党办的，可是，你也知道，毕竟刚出了那么档子事，章书记也是考虑低调一些。”

  孙立点点头说：“我知道，章书记考虑的周全，若是其他领导，遇见我这样免职的干部，不知道扔到哪里了，说起来我也是幸运，够可以了！”

  “温主任吃菜啊，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几个。”说着，又给温言奇夹了菜。

  “云州什么时候去？哦，对了，公示还有几天的……”孙立拍了拍脑门。沉默了一会，又说：“云州不好干……”

  温言奇不做声，也不问，孙立在云州免的职，说不好干那是当然，可话说回来，谁又会说自己的事好做？这个圈子里的人，忙不忙的不都得说几句忙？承认自己是混日子，怎么可能？在厅里的时候，有一次，两个收发互相发牢骚，文件太多，忙不过来，这个要编号，那个要登记，还得分门别类的派发给处室，头都大了……，温言奇进来听了几耳朵，也不作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继续码字，两个收发见了，也就闭了嘴。一个厅而已，本就是党政一体，可收发却要分个党委口和机关口，这两娘们怕是疯了，在秘书室唠叨自己忙？温言奇见谁都比自己清闲，事实似乎也是如此。谁忙还能忙的过温言奇？

  温言奇不问怎么个不好干，由着孙立自己讲。

  “别人都以为云州有矿，财政宽裕，比其他几个县市好干些，实际情况却不太一样。”

  温言奇仍是不作声，给孙立续了茶。

  孙立说：“我也只是干了几年，了解的也不一定全面，若是愿意听，我就说说。”

  对于云州，温言奇多少知道些，可和孙立相比，必定差得远，但听不听的也不在今天，况且一家之言，不见得就是实际情况。孙立今天眼看是要掏心窝子，温言奇也就由了他去，便说：“孙主任谦虚了，你若是了解不全面，那我就是一张白纸了！”。

  “呵呵，白纸好，白纸好作画。云州是有些矿，拿煤矿来说，现在开采的多半都是十几年前批的。规模小，风险大。而也就是这些矿多少供着云州财政，连续几任都不再考虑其他东西。所以提起云州，就绕不开矿，提起了矿，就离不开云州。都说财政宽裕，其实云州的优势和其他县市，尤其文州比的话，差距已经非常小了，如果再考虑的人口少的原因，那已经远低于文州，更不能和云安比。”

  “我到云州这几年，也想着干些事情，可是……一言难尽。你知道，小地方嘛，谁和谁都认识，不是沾亲带故，也能拉上朋友关系，不好弄。”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孙立又问。

  温言奇就说：“你说，我俩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那我就直说了，你去了，慢慢就会了解，县委和县政府的关系有时候很棘手。当然了，你可能会说，其实大部分的县委和政府多多少少都有矛盾，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嗯……这么说吧，杨兆文书记很强势，本身在云州工作的时间也长，我已经是配合杨兆文书记的第二个县长了，你是第三个。”。

  孙立比划着三的手势。

  温言奇笑笑。

  “铁打的县委书记，流水的县长，对吧？”孙立表现的无可奈何。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肯定，没有缘由，否定，没有理由。也不能做人未到，话已至的事。温言奇更不打算表态了，自己了解孙立不假，云州究竟怎样一个状态，孙立是一个说法，换个人可能又是另外一个说法。

  孙立顿了顿，又说：“政办主任韩云辉能力还是可以的，人也聪明，本来想推荐到副县长的岗位上，可惜没来得及……”

  对于云州的事，温言奇只听不说，或者呵呵一笑，孙立渐渐也就收了口，都是经过历练的人，一眼即懂。俩人又扯了会其他，孙立便很正式的伸出了手说：“预祝一切顺利。”。

  温言奇也伸出手，却说：“以后若有问题，还要多请教你哩。”

  临别，又向孙立拱了拱手，颇带几分江湖气。

  “走吧！”，公示期限刚到，一大早张相伟便叫了温言奇。

  “张书记送我？”温言奇诧异，按常理县市长都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到会宣布，没想到张相伟会亲自送自己。

  张相伟玩笑道：“是啊，再不走，还赖在这，苏梅往哪里摆？”

  “是是是，赶紧给苏主任腾位置。”，温言奇忙点头，市委副书记亲自送县长，都给了温言奇莫大的面子。

  云州早已布置好了会场，张相伟径直走向中间位置坐下。杨兆文，李辉坐在一旁，单独给温言奇留了位置。这样的会议，无非就是老套而已。张相伟夸夸云州的工作，又挑了几个问题，拔高拔高温言奇的能力，温言奇再表个态，正式流程也就走完了。

  会后，用了便饭，张相伟就回了长林。

  温言奇独自留在了云州，脑袋一时还有些恍惚。

  “温县长！”，温言奇早已习惯被人叫做温主任，冷不丁的叫个温县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是杨兆文叫自己，忙应了声：杨书记。

  杨兆文不容置疑的说：“先休息一天，让韩云辉把宿舍安顿好！”。

  温言奇忙说：“行，听杨书记的。”

  杨兆文点点头，几缕头发顺着额头滑来滑去……

  “那我就先走，剩下的事让韩云辉办。韩云辉！”杨兆文扭头叫了一声。

  一个瘦高个小跑过来。

  “杨书记，温县长！”韩云辉答应道。

  “你怎么回事，让县长等你！”杨兆文作势说道。

  韩云辉不好意思的笑笑。温言奇看得真，韩云辉一直在几米外候着，自己哪来等不到的问题？

  杨兆文又转过身对温言奇介绍，“这是政办主任韩云辉。”

  韩云辉忙伸出双手与温言奇握了。

  杨兆文又说：“那你们说吧！”，和温言奇打了声招呼，独自上车离去。

  见杨兆文的车驶去，韩云辉侧了身对温言奇说：“温县长，我带你去宿舍吧”。

  温言奇点点头，韩云辉犹豫的拉开了前车门，又偷偷看看温言奇。温言奇一步上去，心里却好笑。韩云辉怕是吃不准自己坐前面还是坐后面。一般情况领导都是坐后面，可明安的情况却是省领导，市领导坐后面，县领导喜欢坐前面，尤其县里多配越野车，坐前面视野开阔。可偏偏温言奇又是明都省厅，长林市委下来的干部，韩云辉才会有些犹豫。温言奇倒是前后无所谓。原来在省厅办公室或者市委办公室，没有配专车，自己出门多半也是陪着领导，章书记喜欢坐前面，温言奇就习惯了坐后面，来到县里也就入乡随俗，坐了副驾驶。

  韩云辉上了后面，屁股却只坐一半，手始终拉着扶手，身体前倾着。

  云州县城小，车又少，屁股还没坐稳当就到了。

  韩云辉提前下了车往副驾驶绕过去，温言奇却自己推开车门。问道：“就在这里吗？”

  韩云辉说：“原本县长的宿舍是个平房小院，和县委宿舍离得也近，但是时间有点久，前面空了些日子，办公室就计划着重新装修一下，这里是县武装部的楼房，三楼一个屋子不错，采光也好。温县长你看，先在这里将就一段时间，待平房装好了再搬过去行不行？”。

  温言奇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住这里，一个人住平房麻烦，楼房省事些！”

  “这个房子小些……”，韩云辉不好意思的说道。

  温言奇边走边说：“不碍事，小了打扫起来方便，太大了我干不完！”

  韩云辉抢先一步拉开了门，“县长工作忙，这些小事，平常让办公室的人来打扫就行了”。

  韩云辉的小，其实也不小，温言奇溜达着看了看，应该有一百平米了，办公室还是细心，家电齐全，家具全新，可能是新粉刷了不久，气味儿有些大。温言奇吸了吸鼻子，韩云辉见状赶紧打开窗户。歉意的说：“刷了有些日子了，还是有味儿……不过都是环保漆，平常都开窗通风的，今天天气不好就关了。”

  温言奇笑笑，忙说：“没事，没事，通通风就好了。”温言奇自己作秘书起家，又接连干过办公室副主任，主任，知道伺候人不是件容易事，越小心越犯错，越犯错越紧张。底下人其实都不容易，这些小事不值当上心。又有心聊些其他的，让韩云辉放松些。

  “韩主任今年有四十吗？”

  “温县长说笑了，四十四了！”

  “哦，韩主任看着不像四十岁的人，倒显得比我年轻些。”

  “我记得温县长四十一岁吧？”

  温言奇点点头。又问：“韩主任就是云州本地人吗？嫂子在哪里工作？”

  韩云辉听得温言奇称呼嫂子，就觉得有些惶恐。忙说：“就是云州本地人，爱人在云州一中工作。”

  “哦，那你还是方便，不用吃食堂。”温言奇笑笑。

  “温县长说的是，食堂偶尔吃吃还可以，吃多了腻。”

  “那我吃腻的时候，去你家蹭蹭饭也是可以吧？”温言奇玩笑道。

  “那当然好，就怕温县长吃不惯。”

  “嗨！什么吃不惯吃得惯的，家常饭是最好吃的，我吃了几年食堂了，想起来都没胃口。”

  “那好，那好，县长以后方便的时候就到我家去吃！”

  韩云辉这才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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