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被支配的家长
攸安从王绾嘴里得知他的举动,十分赞同,作为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过来人,听着是很不人道,但他们可不值得这样的“同情”。
大秦一群权贵们回家发现自家熊孩子居然没有上蹿下跳,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苦读,虽然脸上都是痛苦的情绪,但如此大的转变叫他们欣慰,总算是懂点事了。
攸安听到扶苏说起自家弟弟妹妹懂事许多,这几日回到宫中便苦读,感谢学室老师们的教导,她冷哼几声。
扶苏瞧见她的眼神总觉得不舒服,难道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吗?
三日时间一过,考核如期而至,一群小年轻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先成为小白鼠,本来就紧张还被肃穆的考核氛围吓得脸色都不好,可想而知发挥有多差,反正一个个出来时如批考丧,只不过是为了两日后的自己。
成绩出来的就是如此之快,反正离开时都被叮嘱到时候必须要长辈来,父亲母亲都无所谓。
一个个苦着脸思考能不能请自家大母来参加,不管是阿父还是阿母来,他们都能预料到之后的狂风暴雨。
老实乖巧的孩子先和长辈打招呼,他们万万没想到学室居然还折腾出这么多花样,但瞧着孩子忐忑的模样,一口答应会去,只要长辈不是什么不着调的人,在古代都不可能不重视和孩子师长的沟通。
还有些负隅顽抗的,直接等到最后一日才告知,有些脾气暴躁开门见山问道:“你心虚什么?考核不过关难道还要你老子我去挨训?”
听听这说话的语气,可见家风彪悍。
孩子不喜欢读书但脑子转得灵活,先找个庇佑才开口,“阿父,老师们不会骂你们的,但如果考核不过关的话,会要和你们多说几句话。”
他阿父眼睛都要瞪出来,好家伙,他小时候都没有这待遇,没想到生个儿子倒是体验一遍。
“你”
护犊子的女人坐不住了,直接吼回去,“你什么你?过去你在外征战,没有和阿郎相处的时间,我体谅你,可现在大秦安定下来,还是一日日不着家,一年到头你有多少和阿郎相处的时间,有什么资格在这吼他?”
男人面对夫人的指责,气焰一下子灭了,声音都软下来,“我明白夫人在家中辛苦,日后会注意和这崽,阿郎的相处,只不过读书乃重中之重,若是无法走文臣,他就得走我的老路,夫人难道不牵挂吗?”
本来还在偷笑找到靠山的小子立马意识到不对,万万没想到他阿父如此狡诈,就瞧见他阿母眼神变了。
父母爱子,总归要落到平安上,武将这条路的辛苦艰涩,不提前途,就说安全,肯定还是希望走得稳当些。
女人拎着小子的耳朵,把人扯得直嚷嚷,“你最好是好好读书,如此好的机会,我们家不要求你攀附权贵,只要求你珍惜机会,若是你不给你阿父阿母脸面,就别怪我们也不给你了。”
语气饱含威胁,小子欲哭无泪,问题是他真读不进去啊。
此番场景不单单只有一家,还要去告假,大秦虽然没有明确的休假制度,但不代表人家没假,嬴政看到那么多人告假,突然萌生好奇,他可没时间管自家儿女读书问题,朝堂的政务都不够操心,但体贴的给朝臣放了假,他还需要问问到底谁去。
毕竟儿女们都没找他。
被选中的倒霉蛋自然是扶苏公子,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当是以往那般和教兄弟姊妹的师长们说两句即可,攸安听到后拿出生平最好的演技,但心里已经笑开花,绝对不能叫扶苏察觉到她幸灾乐祸的心态规避开家长会。
看不到嬴政开家长会已经很遗憾,若是看扶苏热闹的机会也失去,那她会是天底下最不开心的神使。
本来此事和攸安没任何关系,但她或许是在院子里待的腻烦了,又或许就是纯粹的想亲临现场吃瓜,难得招呼衣安排她要去学室,不用大张旗鼓,寻常装扮即可。
衣倒是欣然安排,除了腿脚不方便以及被罢免在家之人,她从未见过像是神使这般窝在家中的人,冬日里还能用寒冷作为借口,可这都要到夏日还是成天待在府中,她都担心人要蔫了。
学室外面可真是集齐了非常多的权贵,男男女女都有,许多都是熟人,平日里都会交际,互相热络的说着话,身边的孩子倒是无奈的站在那。
“你家小郎此次考核成绩多少啊?”多少父母绕不过的话题啊。
问话的妇人未曾见到旁边被问小子刷的一下子白了的脸色,被问的妇人同样疑惑,狐疑的看向身边的儿子,“成绩?”
问话之人显然没想到闹出这么一桩事,倒是叫她做了那挑拨人家母子的“小人”,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还没开,宽阔的广场上便是一群鬼哭狼嚎,有些脾气上来的阿父阿母看到成绩,哪怕不知道代表什么,但瞧着自家崽子心虚的模样也明白肯定不尽如意。
一个人挨揍被围观可能会尴尬,如果一群人的话…还是挺丢人。
不少没被当场收拾的接收到自家阿父阿母威胁的眼神,都害怕的不行,煎熬得恨不得立马挨了这顿揍,起码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项梁偏头看向项籍和项薇,项薇不避不闪回答道:“叔父,此次我的成绩乃甲上。”
一听就很有底气,项梁都不用问代表什么,都明白肯定是很好。
再看看往日桀骜的大侄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突然胸口不舒服,他知晓项籍不爱读书识字,但到底是有多差,叫往日能梗着脖子和他叫板的大侄子心虚?
项梁此刻就跟开炸弹前一般忐忑,脸色沉沉的走进教室,一改往日,坐到项薇的座位上。
显然,等会儿若是项籍太过丢脸,他是要“六亲不认”。
项籍他们算是学室最大的一批学子,直接由王绾亲自主持,见到他许多人更加觉得正色,在场不少家长都被他训过,余威犹在。
家长们困惑,怎么坐在这感觉比以往在王相面前还要矮人一头。
他们还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很多年,哪怕儿女从学室毕业,见到师长那种融入骨子里的恐惧犹在。
“诸位家长好,此次是学室第一次考核后的第一场家长会,相信诸位都很是不解,我等学室的老师同样也是第一次,皆在摸索,所以诸位不用绷得太紧。”
显然,这番话并没有叫人放轻松,有些人坐得那叫一个板正,惹得后面稍微矮些的妇人忍不住提醒放矮些,他们都瞧不见。
王绾也不强求,说实话他也没好到哪去,明白学室算是给日后学宫打基础,试行一番后便要为大秦铺路,容不得任何出错。
“诸位学子的成绩,家长们都看到了吗?”
王绾一看下面那精彩的脸色,心中稍微平复些,没有比自己讲过的知识被学生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更加气人。
“先和家长们介绍下学室的成绩评定,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为上中下,其中甲上为最优,丙下暂为末。”
好家伙,项梁此刻为了族内小辈成绩高兴,但又有种不妙的直觉,阿籍到底是个什么等级?
他心里已经开始做好最坏的准备。
其他家长知晓自家子女成绩也是有喜有怒,但还有一小撮连成绩都不知道,只能如坐针毡,只觉得时间流逝太过缓慢。
王绾拿起纸,瞧着上面的名字脸色好看许多,“此次考核,表现甚好的有赢子君、项薇、公子高,皆为甲上。其中赢子君于秦律一科更是表现优异,项薇于文策一科表现极佳,公子高各科较为平衡。”
扶苏万万没想到自家弟弟如此优秀,脸上都带出满意来,有种老父亲的欣慰。
此刻项梁更是与有荣焉,都忘记这是他最厌恶的大秦。
但显然家里孩子多了,总有一个会给予你暴击。
“学子考核重要但并不能代表全部,诸位也需要衡量,毕竟往日也不是所有人都喜爱读书。”王绾到底是心软,哪怕是被气,到底是不忍心他们被家长太过逼迫。
此话一出,有些人脸色讪讪,明明是儿女的成绩,怎么自己在这心虚啊?
“本来不该提出来,但有些孩子的教育确实需要诸位长辈关注。”王绾忍不住道,实在是有些答案离谱到他没法冷静,天知道批阅时气晕几次老师,有些日子都还没缓过来,“项籍的长辈是哪位?”
项梁笑容一收,板着脸站起来,平日里不是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可此次尤为煎熬。
王绾自然清楚项籍的身份,不过毫无区别对待,只是就事论事,“项籍天赋异禀,不管是天资还是本人都要走武将一途,我自然赞成和支持孩子早早就有明确的目标,课业上也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完美。但是,”
项梁的心都提起来,他大侄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王绾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在律法一科,项籍的回答十分糟糕,不管是什么罪,到他手下通通砍了。”
“……”项籍一张脸快绷不住,眼睛里都要冒火了。
“而且在他擅长的军事科目上表现确实优秀,但他永远都只选择正面对战,勇气可嘉少年意气,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此种行事的隐患。”
项梁算是真正听进去了,将门出身,哪里能不明白自家侄子的缺陷。
“至于其他只要不是和军事挂钩的,项籍基本上都是草草作答,若是家长关心,可之后到我这看看他的答卷。”
项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多谢老师。”
其他人没有立场笑话,因为王绾基本上都是一个个点出来,有算学一塌糊涂的,有连写字都不过关的,有一个是一个都蔫头耷脑的,丢脸还是一方面,被王绾点出来的那些隐患才叫他们揪心。
“扶苏公子。”
随着被点的人越多,扶苏也跟着紧张,高成绩好,但他还有弟弟妹妹啊。
扶苏温和站起来,不像是公子倒就像是一个兄长,中间不少家长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项梁更是如此,转瞬又垂下眼。
王绾对扶苏也未有优待,“本来诸位公子和公主课业哪怕不是皆为前列也没关系,但唯有律法一科,几位公子基本都能将案断成冤假错案,此事叫老夫很是担忧。此后还需要公子留下来和律法的老师聊一聊。”
扶苏都有些绷不住,冤假错案?
基本上?
刚刚的喜悦褪尽,心中有股羞耻在蔓延,但还是保持住风范,“多谢老师关注,扶苏等会儿便好好了解。”
攸安挤在外面一群等待着被教训的学子中间,听出来扶苏声音中隐隐的咬牙切齿,笑得无声又张扬。
等到王绾将全部学生差不多点完,便离开教台交给各科的老师,大秦的权贵们无师自通的开始围上来询问。
扶苏也瞧见了自家弟弟妹妹的大作,嘴边的冷意藏不住,使用特权将试卷拿走,准备拿回去给他父王看看。
项梁也看到了自家侄子那连试卷上都透露着嚣张的字,被纸震惊了一回,又被项籍的答案震惊一回,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爆发状态。
很多家长都是如此,气势汹汹的往外找自家小崽子去了,再不出气他们就要被笑死,有些等不及的已经梅开二度,哭嚎声此起彼伏,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项籍都有些心虚,往日闯祸便甘愿认罚,但此次老不自在,等看到项梁出来不声不语,更加心惊胆颤。
他实在忍不住,“叔父,若是你要出气,揍我一顿就好,别自己憋着。”
项梁听着他的傻话,长长的叹了一声,阿籍确实叫他担忧,可更加忧虑的是纸,叫他产生深深的恐惧。
“揍你我还嫌手疼,你不爱读书,可行军打仗也不是光靠这一股莽劲就可。”想到他无论什么情况都是带着人冲杀答案,那股眼前一黑的感觉又回来了,“小薇很厉害,表现优秀,倒是叫叔父我长脸,日后继续保持,或许日后家中…”
项薇的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叔父放心,项薇时刻都记得,自己是项家的人。”
项梁瞧着还没明白的项籍,心中可惜。
扶苏捏着试卷的手都在用力,瞧着面前一连串的兄弟姊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带着人往章台宫去,他被气得想通了,说到底不是他当爹,总归还得叫父王知道。
可小的开始害怕了,“阿兄,能不能不去阿父那?”
说话时嘴都在打颤,扶苏不笑的时候气势逼人,“你们觉得能瞒得过父王?还是想要再加一个欺瞒的罪?”
一群人搭下脑袋,步履沉重,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
嬴政瞧见长子身后跟着一群孩子进来,还未询问学室的他还不了解始末,只是感觉长子情绪太过激动。
扶苏吐出一口浊气,将试卷交给寺人,“父王,这些都是学室的师长们给弟弟妹妹批阅的卷题,其中有些地方还需要父王亲自过目,扶苏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风风火火的离开,留下一群没了兄长魁梧身躯挡着的鹌鹑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嬴政都没反应过来今日长子怎么如此气燥,伸手瞧了眼试卷,慢慢的看起来,越看脸越黑,殿内的气压都变低。
他看完后见到挤在一块的儿女更加愤怒,“去,寻一根藤条来。”
平和又诡异的语气透露出爆发前的宁静,寺人自然快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保命,天啊,他连呼吸都不敢了。
下面的鹌鹑们显然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求情也不敢。
嬴政什么都没说,反正就是一顿抽,公子高倒是幸免遇难,还难得得了句夸奖。
今日的咸阳到处都是凄厉的啼哭声,药油也是飘散在空气中,嬴政收拾完一群孩子,再看看试卷额角都在抽动,突然想到还少收拾了一个——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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