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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杨谚的笑脸


周晓白坐在刘丹玉身边,另一边坐的是张海洋,自从陈亦君去厨房请卢园之后,她就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早晨刘丹玉一来就开始辅导她俄语,一直没有空闲,杨谚来的时候她刚想下去接,刘丹玉就说她还有一篇课文没翻译完,不能半途而废。

    转而代替她去接了杨谚,随后她又想去厨房和杨谚打声招呼,但都被刘丹玉一一阻挡化解。

    终于能见到杨谚了,周晓白颇有些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到真经的感觉。

    刘丹玉手段高明,周晓白丝毫没感觉到是她故意阻拦自己和杨谚见面,只是感觉今天巧合太多了一些。

    陈亦君在前面领路,卢园差半步跟着,而李祝和杨谚就完全跟在卢园身后了。

    周镇南见了率先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周晓白和张海洋都装模作样的端起了装着果汁的杯子。

    卢园接过陈亦君递来的酒杯,先敬道:“感谢大家伙抬爱。”

    多的话他也不说,直接一饮而尽,众人也都连连客气,共同敬了卢园一杯。

    “多谢卢师傅掌厨了,又吃了一个肚儿圆儿。”石爱国也在席间,拍着自己的肚子笑道。

    “大家不用客气,都坐吧坐吧。”卢园忙让大家都坐下。

    “今天算是大家有福,以后再想让卢师傅来私家掌勺,首都饭店可不放人了。”周镇南也不是过度拘礼的人,说着就坐下了。

    卢园回道:“是啊,其实我也想在私家做的,要是单位里可是一直闲不住,我这老骨头都受不住。”

    “为啥不能来私家了。”石爱国一直在部队里,消息不甚灵通。

    “去年首都饭店新建的西楼这不投入使用了嘛,人手不够,卢师傅可是行政总厨,哪能走得开。”刘丹玉解释道。

    旋即问道:“卢师傅,这两位是您的高徒吧?老周之前还跟我夸过呢,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啊。”

    果然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下午还在门口跟我盘道来着,杨谚暗暗腹诽道。

    卢园倒也没犹豫,毕竟把他们领出来就是为了见世面的。

    他先把李祝拉到身前道:“这是我的四徒弟李祝,今天的芙蓉鸡片就是他做的,我已经预备让他出师了,以后谁家做席缺厨子了,还希望大家给个机会,让他去帮忙打个下手。

    紧接着又把杨谚推到身前道:“这是我的关门弟子,今天也做了几道菜,学艺不精,大家还得多多包涵。”

    这是卢园第一次亲口承认,杨谚是他的关门弟子,也就意味着他是卢园的最后一个徒弟,在大师兄已经不在的情况下,几乎就成为卢园盖章认定的衣钵传承人了。

    石爱国打岔道:“卢师傅,您就别谦虚了,名师出高徒,上次小伍做的那个,那叫什么菜来着,我还念念不忘呢。”

    周晓白抢答道:“是火焰菠萝咕咾肉,酸酸甜甜的,还有种酒香味。”

    杨谚此时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把目光移到周晓白身上,小丫头顾盼巧兮,似乎是想起了火焰菠萝咕咾肉的味道,神情略带回味。

    刘丹玉其实从杨谚出来,就一直关注的周晓白的神情,看到她从期待到跃跃欲试,再到刚才的出言抢答,最后洋洋自得求夸奖。

    刘丹玉眼神眯了眯,深感棘手,这小妮子到底意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不对劲啊。

    另一边的石爱国附和着周晓白,连连点头道:“啊,对对对,您瞧我这脑子,那道菜我吃的最多了,名字却没记住。”

    杨谚只得再次露出腼腆的笑容,果然还是《乡土中国》说得对,表情、动作,在面对面的情境中,有时比声音更容易传情达意呢。

    人们从杨谚的笑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周镇南、石爱国读到的是谦虚。

    陈亦君读到的是内向,这样的男生到底是怎么把小白的魂勾走的?

    周晓白读到的是拘束,明明那天吃饭还风趣幽默、妙语连珠的,今天这样一定是因为环境陌生,感觉到了拘束,以后一定要多多邀请他来家里玩。

    嗯,是为了开解杨谚被拘束的内心~\(≧▽≦)/~

    刘丹玉读到的是困难,如果面对试探的提问,他都摆出这样的表情,自己可就无能为力了。

    张海洋读到的是疑惑,之前在图书馆不是一個挺傲气外向的人么,现在怎么就腼腆了呢,难不成他是长了两张脸?

    “大家先吃着,我们就不打扰了。”对于卢园来说,出来露一脸就已经足够了,这次还介绍了自己徒弟,已经属于有些过分了了。

    众人与他客气了一阵,也就让师徒仨又回了厨房。

    “师父,真的要我出师了么。”刚才也是卢园第一次吐明要让李祝出徒。

    卢园拿起筷子继续扒饭,淡淡的回了个“嗯”。

    先前有预感是一回事,现在被肯定了又是另一回事,李祝感觉自己的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1919年夏秋之交时,华北已有旱情出现,等到1920年春秋两季更加酷烈。

    旱灾最严重的正是京畿、直隶、豫西、豫北一带,炎风烈日,赤地无垠,秋禾颗粒未收,北洋政府内务部赈务处统计,各省受灾县份多达三百四十个。

    李祝就是豫南人,1919年他刚出生的冬天,米价是每斤十五枚铜板,转年春夏之交,小麦已经涨到每斤八十文,柴草每斤二十文。

    到了九月份小麦已涨至每斤二百文,柴草每斤六十文。

    李祝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家里为了供应他,四个闺女卖了仨,当时都“计岁给价”,凡十五到二十岁少女,每岁一元,十五岁以下每口三到五元,他四姐家里也想卖掉,但根本没有人愿意买四岁的小丫头片子。

    1920年入秋之后,“有发现疫疬之处,死亡枕藉,逃生无所”,河南有8县流行霍乱等时疫,李家开始了逃难。

    先是李祝四姐被饿死了,然后是受到直皖战争余波影响,他爹被抓了壮丁。

    娘俩千辛万苦逃难到了北平城,以讨饭为生,最后在那个冬天,娘被冻死了,而李祝在讨饭路上冻晕在卢园门前。

    和那个时代的国人一样,李祝拥有一个漫长且充满血泪的故事,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潦草仓促的过完自己暂短的一生,庆幸的是他遇到了卢园,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传授他技艺,更给了他一个家,为徒二十余年,他终于能出师了。

    对他来讲,出师代表了师傅对他的认可,而这才是李祝最在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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