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完半身人之后，天空的西边已经出现了暮色和发黄的浮云。

    今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女夜魔保证自己会信守诺言，离开古勒塔，甚至于她说这一趟旅行之后，她只想回到多尔·阿格拉在那里宅十个年头。

    安东看着在暗淡天光下愈发闪亮的她的眸子，暂时相信了她。

    然后，安东转身向山下斯特拉顿农庄的方向回去，女夜魔选择送他这一段路。

    在山林中的小路上，女夜魔绕着猎魔人，仔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安东问：“你闻到什么了？”

    女夜魔换上一个莫测的神情，问：“猎魔人，你是不是疑惑过，我为什么没有留你过夜？”

    安东摇头，说：“我没想过这个。和世人的传说不同，我们猎魔人没那么……”

    女夜魔明白了，佯怒说：“这对于我们女夜魔，可是严重的侮辱。”

    她笑笑，又说：“事实上，我没有做出这样的提议，是因为我不喜欢猎魔人。”

    安东戏剧化地皱了皱眉：“我可以把这理解为，现在是你在侮辱我们猎魔人吗？”

    女夜魔无所谓地说：“我从来不喜欢猎魔人的味道……你们散发着死亡和药水的味道，就像是在人间行走的死神。”

    “但是，安东，你不一样。离你这么近之后，我可以闻到你猎魔人气味下，另一种味道。那么温暖、那么清新，就像是春天的橡树！很好闻。”

    安东疑惑地想了想，不知道女夜魔为什么会这样说。在他所有的记忆中，自己都和其他猎魔人一样，也许除了法印强大一些。

    除非……自己醒来之前遇到的事情。

    安东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对女夜魔开玩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我有一颗年轻的心脏。”

    女夜魔却郑重其事地点头：“有可能。”

    安东对她话里之前说到的一些事很感兴趣，问道：“你还见过其他猎魔人？”

    女夜魔点头：“当然！在多尔·阿格拉，我遇到过好几次呢！这也是我之前可以闻到你气味的原因，因为我见过你的同类。”

    安东问：“他们是怎样的人？”

    女夜魔回想了一下，回答：“他们都脸色冷冷的，凶神恶煞的，一张嘴就是‘掏钱’！或者‘是不是你杀的？’，还有‘那只狮鹫跑哪里去了？’他们可没有你有趣。”

    安东笑笑，又问：“他们没想杀你？就冲你对他们这不算友好的评价？”

    女夜魔摇头：“没有。他们嘴里念叨着什么规矩、什么教条的，然后就走了。”

    安东说：“你看，我们猎魔人没你想的那么糟。”

    女夜魔挑挑眉：“哼，我可不相信男人说的话。他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不行。仔细想想吧，你们是非常浅薄的生物。”

    安东笑了笑，没有选择争辩。

    太阳已经落了一半了，林子里暗了下来，安东可以看到女夜魔纹身上奇异的光彩闪动。

    应该是纹身时颜料里有魔法的缘故，安东想。

    女夜魔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低声说：“嘘！有矮人在林子外面等我们！是不是卡莱布的哥哥？”

    安东从树梢中往外望了一眼。是蒂格。他手里的火把，在暗下来的田野中非常清楚醒目。

    安东向女夜魔点点头。

    女夜魔眨了眨眼——她的眼影也在发光。女夜魔说：“猎魔人，我有最后一个提议。你把卡莱布的哥哥们揍一顿，你就可以爬上我的毯子，怎么样？想不想？”

    安东拒绝了：“他们是我的雇主。没听说过有猎魔人打雇主的。”

    女夜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损失。”

    在告别之前，安东最后和她提醒了一句：“说真的，离开吧。对于异类，矮人和半身人还算友好，人类就未必了，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存在……”

    “所以，赶紧离开吧。去更东的地方。回到多尔·阿格拉的山林中也不错。记住别去科德温，我就是从那边来的。那边更糟糕。”

    “好吧，猎魔人，感谢你的建议。”女夜魔凑到安东旁边，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柔软、湿润的吻。

    安东可以感到她的嘴角上翘。她说：“我会离开的。只要我和卡莱布最后告一次别。”

    安东正要抗议，矮人蒂格的声音打断了他：“猎魔人大师？是你不？我就说，我在这边的林子里，看到了有人在！原来是你啊。”

    安东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矮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反光。安东想起来，在笔记里读到过，矮人也有夜视能力，只比猎魔人差一些。

    安东转身向四周看去，刚刚还在身边的女夜魔此刻已经在暮色中无迹可寻。

    猎魔人随口应付着蒂格的问题，说自己已经跟女夜魔谈好，她愿意‘放过’卡莱布，但这几天最好还是把年轻矮人看紧一些。

    寒暄之后，两人继续向农庄的方向走去。

    这天夜里，矮人们挽留猎魔人留下吃饭过夜，猎魔人也担心女夜魔会来‘拜访’，于是留下和他们一起住了一夜。

    矮人们自己烟熏的火腿味道不错，搭配着从玛哈坎带来的麦酒，可以说是很好的晚餐。

    这顿饭让餐后的年轻猎魔人，在二楼的客房里难得地打了一个盹。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走到楼下关着卡莱布的房间，无奈地发现看守蒂格正在呼呼大睡，而被关禁闭的年轻矮人已经不见踪影。

    趁着二哥的疏忽，卡莱布撬开了窗子，跳到了外面，现在已经无影无踪。

    安东感觉自己猜到他去哪了。当芬德利闻讯赶来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安东知道两个年长矮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东和忧心忡忡的两个矮人，等到卡莱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卡莱布衣冠不整、精神萎靡，似乎喝了酒还没完全醒。

    除此之外，他没有大碍，甚至于立即就躺在地板上，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真相很明显：女夜魔实现了自己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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