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早起来，大家伙发现天变了。

  难得地黑云压顶，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里竟然带有一些潮湿的味道。

  几家人除了最小的孩子，纷纷都往庄上大场地上聚。

  “哥，这可是要下雨了？昨日还没什么症状，老天爷这是可怜咱们这些人了？”云老头只觉得心口怦怦跳。

  庄上暂时是有水，可再清河道，大山上都已经淌不下大水来了，又浅又细的水流仿佛随时都能断了源头。

  如此下去，怕也过不了三个月。

  更何况春种再不下雨就结束了，也就意味着今年又没了收成，如果今日能下，最好是连下几天，土地都湿透了，这样还来得及种，无非是收成少些。

  明睿看着又惊又喜的家人，心里叹息，到底雨还是来了，这场雨带给大家伙的不仅仅是惊喜，还会有惊吓。

  “大伯，可能真的要下雨了，我看各家赶紧多抱些干柴进去，或者用油布好好盖上，人一天不吃饭不行啊，旱了这么久，雨说不定也会多下点。”

  他不能再多说了。

  云根生兄弟都眉一皱，明睿说的在理，久旱多久涝，但愿不会这样。

  “大家伙都听明睿的，柴火多收拾点，万一雨打湿了，妇人如何做饭？屋顶也检查一遍，老二，你跟明强也回去准备准备，万事谨慎。”

  云老头带着儿子就往正院赶。

  王大山追上来：“二堂叔，我帮你跟强堂兄吧，咱家是新宅子，人又多，我不用回去。”

  云老头笑着点点头，这孩子实诚，自腿好后，想方设法地帮着他们做些事，没事就在庄上修修补补。

  其实他家做事的人更多，明睿手里那么多人，但他没拒绝，他们几家都给了王大山不少粮食，七七八八日用品也是几家凑的。

  不让他帮些忙，老实人总觉得自己心里过不去。

  明睿让高武带人把库房里的油补都拿出来，正屋屋顶结实，但一些余屋最好就盖了油布，再有石头压上，包括后院的棚子和鸡圈。

  前些天，殷家、吴家还有四方镖局拉走了家里所有的存货，两个月之内是不打算再制了，平时制香的大棚刚好堆柴火。

  快一年没下雨，各家的柴基本都堆在外面，因为没必要放屋里，这下子天变了，大家伙都忙起来，但更多的是欢喜。

  庄门紧闭，庄上的人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快乐疯了，终于要有水了，有水就意味着能种地，就意味着有活路了。

  城门口年前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但衙门再也不能插进各村了，勉强插进去也没田没地。

  只好动员城里的人再施些粥，饿不死就行了，真正体弱挨不过的人，城外的无主荒山也给你埋。

  朝廷已经尽全力支撑北境，这是靖国的头等大事，自然不可能再有粮食来援助这些难民。

  但这件事衙门还得保密，否则人心惶惶，那就是衙门大人的错了。

  这会城门口许多人都跪了下来，感谢老天爷给了他们活路，一天是能得到好心人施的粥，有时候一日两餐，有时候勉强只能小半分饱，时间久了，身体都的垮，如果再有一次风寒上身，那就离死不远了。

  黄泉路上无老少。

  死有时候也不可怕，怕的是自己没了，家里有老老少少怎么办？难道都死？

  庆州府衙，黄知府忙招衙门大人议事，真的下雨了，城门口这些人得让人返家，返家得给人粮食和路费。

  旱灾一年，去年就没有收田亩税，其他税也没收，又是救助又是衙门正常开支，库银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么这些费用和粮食，还得招人捐，关键是这半年来，好心的富户都捐了不少，还有些人家已经去了京城或者南方。

  这就更有些难了。

  黄知府想想自己卡在这里已经三年，旱灾也算表现出色，没出大事，这节骨眼上，怎么也要把这事落实完美了。

  回春堂里的古家父子也长叹一口气，但愿老天爷真的下雨，且多下点，药庄人来报，庄上储备水不多了，平常药是不管了，但已经长了两年的珍贵药材不能不管，真的枯了，那就太可惜了。

  “望州，这雨可能还不小，你带人各处查查，出水口清理一下，我先回庄上去，家里都是女人，我不放心。”

  “爹，您回去吧，路上注意点，如果雨大了，我晚上就住这了。”

  古大夫点点头，儿子和他平时总有一个人隔三岔五住这里，说不定晚上就有紧急病人，不能全指望坐堂大夫。

  昨晚有事，父子俩都没有回去。

  这边，庄上各家刚做好准备，天更黑了，仿佛天空都要压下来。

  云明清跟着云老头后面：“二堂伯，您说这雨应该不会太大吧？这天气看着吓人，也不知道老家有没有下雨，按说我的信应该早带到了吧？”

  信是睿堂兄找人带的，不然这个时候根本无人给带什么信。

  云老头看看这个族侄，这个孩子很得他喜欢，读书勤奋不说，知道自己借住人家里，暂时又不能抄书赚钱，抽空就帮着收拾他们俩的房间，晚上还帮着管景轩、景安读书。

  “地都裂了，雨大点也无事，我们这里下雨，老家也不会差，粮食不缺，山水也不会轻易干，无事的，你安安心心读书，明睿说，你明年乡试还得回青州考？”

  云明清叹气：“二堂叔，乡试不回去不行，不过睿堂兄说他会安排好的，会帮我找好镖局或者商队，这几个月我经常跟睿堂兄还有王先生请教学问，感觉好了许多。”

  云老头笑：“这点倒真的是，你睿堂兄心还是很细的，呦，下雨点了，明强，下雨了。”

  明强笑着出来：“哎哟，真的下了，爹，如果不是还有些冷，我真想好好在雨里淋淋，都快忘记淋雨的滋味了，爹，古伯也回来了。”

  景安、景轩带着云甜也跑出来。

  景安道：“爷爷，今落雨可是大喜事，让娘今晚多做些肉吃？鸡蛋也多煮些？”

  云老头笑骂：“都十一岁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你婶子囤点好东西全进了你们家几个人的嘴。”

  明强笑起来，弟弟两口子下半年要进京，去年下半年两家就在一起吃的，走之前是不打算分开吃了。

  弟妹囤的许多好肉食，可不都是进了自家几个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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