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小只，南枝将元陌手边的书都收在了地桌上。

  强迫他睡一会儿恢复元气。

  自己就坐在地桌边上看书。

  听着南枝沉静的呼吸声，元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只是，没有安神汤保护，他又一次噩梦缠身。

  梦里……

  被野狗驱逐的他，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腿，费力地往前爬。

  饥寒交迫，他只能野草果腹；

  雷雨交加，他任由泥泞满身……

  天亮了，又黑了。

  他终于寻得了一处破庙！

  看到了希望的他，不管剥落的指甲，不顾满身的血污。

  朝着漆黑的破庙奋力！

  然而，他不知……

  这个破庙，才是真正的地狱……

  拼尽全力爬进破庙的他，还不容喘息，就被破庙里的一群乞丐围住了！

  他们嘲弄着他，朝他吐口水；

  踢他早已经血流肉烂的双腿！

  看他竟还敢反抗，他们大笑。

  癫狂地绑住他的双腿，将他倒吊在了破庙的房梁上……

  他们逼他求饶！

  往他脸上撒尿……

  无助，愤怒。

  更多的是宁死不屈的决心！

  情绪翻涌，元陌深陷梦魇，呓语呢喃：

  “……不，我绝不，求饶……”

  南枝正在看医书，闻言起身来到床边。

  一见元陌满头大汗，连忙轻声叫醒他。

  “元陌……元陌？”

  元陌这才幽幽转醒。

  眉头还紧紧地皱着。

  眼中杀气不加掩饰。

  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南枝拿着手帕，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

  “怎么又做噩梦了？”

  元陌咽唾液润喉。

  心中也起了疑窦。

  一次是噩梦；

  两次是巧合；

  可是三次了！

  他的噩梦……

  能接得上。

  而且，这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不像寻常梦魇，更像是……

  亲身经历！

  而且，这梦境的时间，与现实中完全对得上！

  差别只在于……

  他抬眼看向南枝。

  若她没有顶替南氏出现在他身边……

  那，南氏就会如同梦中所现，同王二赖私奔；

  他会被扔出元家，被野狗撕咬，被乞丐凌辱！

  梦里发生的，都会变成现实！

  他暗暗捏紧拳头，压低了浓眉。

  再一次庆幸南枝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敢想……

  若他真的经历了梦中的一切，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南枝治好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腿……

  “来，喝点温水。”

  南枝不知他面色凝重地在想些什么。

  只道他还沉浸在噩梦中，尚未回神。

  轻轻托起他的头，将温度刚好的水喂给他。

  元陌喝了一口。

  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柔和。

  他很想对她说声谢谢。

  可他觉得，比起她为他做的……

  一句谢谢，分量实在太轻了！

  远远不够表达他的胸中情感。

  便只能无声地看着她……

  南枝不知他想了这么多。

  满脑子都是晚上吃什么。

  拿着水杯，微微俯身，眯着眼看向窗外的落日。

  不着妆容依旧艳丽的小脸，猝不及防闯进夕阳。

  金色余晖洒落在白里透红的皮肤上，衬得南枝就像是一尊镀过金身的神女像……

  柔和慈悲，娇美俏皮。

  元陌不知不觉看呆了……

  “晚上想吃什么？”

  南枝的询问落了空，她好奇地回过头。

  目光相撞，元陌仓惶闪躲，略显慌乱。

  “想什么呢？晚上想吃点什么？”

  南枝追问道。

  元陌心虚地垂了垂鸦睫，喉咙中低声呼噜着：

  “都可以。”

  南枝转了转手中的水杯，略略思索。

  “那就……吃红烧肉吧！”

  元陌不知道红烧肉是什么，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目光紧紧追随着南枝的身影，待身影消失。

  他悄悄捂住红烫的耳朵……

  南枝刚来到厨房，还没来得及放下水杯，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她出门来看，竟然是那日同乘的屠夫——刘大能！

  他怎么来了？

  南枝不明所以，但还是过来开门。

  “刘大哥？”

  刘大能在刘老太的怂恿下，本已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一见到这张娇媚的小脸时，还是登时便红了方形脸。

  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完全了——

  “那个，我，我娘让我给你送块肉……嗯，今日集上多的……是好肉！”

  南枝懵登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刘大能红着脸举着一挂五花肉，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刘大能见她接了，如释重负，转身就要跑！

  南枝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不对，连忙出声叫住他。

  “哎？刘大哥！”

  刘大能已经从脸红到了耳根，停了脚步，却连头也不敢转过来。

  南枝无法，只能追了几步，走到他面前。

  从怀里取出一两碎银子，拿给刘大能。

  “刘大哥，你惦记元陌来看望他，我和元陌很感激，但我们不能白要你的肉！”

  刘大能愕然。

  不是啊！

  他不是来看元陌的！

  是他娘说，元大郎肯定治不好，让他和南枝多多走动，他才来的！

  他是来找她的！

  南枝又何尝不懂？

  哪有看望病人，却不进屋的？

  但她既然接了肉，就必须为这块肉找个合适的由头！

  看刘大能愣在原地，有口难言的样子。

  她不再多说，将银子塞进了他手里。

  “我替元陌谢过刘大哥了，元陌身体也好多了，过几天我带着他亲自上门道谢！”

  什么？

  元大郎能出屋了？

  娘不是说，他都快死了吗？

  刘大能看着南枝离开，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

  刘老太一见儿子空手回来，兴高采烈迎了出来！

  可刘大能却没搭理她，耷拉着脑袋转身回了屋。

  刘老太懵了，急忙快步跟上，追问着。

  “咋回事？肉没收？”

  刘大能白了她一眼，将碎银子拍在桌上。

  “哎呀！娘，你听谁说元大郎快死了啊？南枝说他都能出屋了！”

  “啥？不能啊！我昨天和李秀芬打听的啊……李秀芬亲口说，那人瘦得就剩一把骨头，马上就要不行了！”

  “嗨呀，以后可别再让我干这种事儿了！”

  刘老太听见这话，狠狠拍了刘大能的脑袋。

  “不干？不干你想打光棍让刘家绝后啊！那南枝是多好的姑娘啊，傻小子……”

  刘大能不想再听她啰嗦，兀自起身回了卧房。

  刘老太剜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

  口说无凭，明天她得亲自去打探一下情况！

  南枝这边刚将一挂猪肉拎进屋，就听见了元陌唤她。

  “是刘大能？”

  南枝也不隐瞒，将前几日同乘的事说给了元陌。

  元陌听闻并未多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时，却一口也没动南枝的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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