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达厌恶这种生活，他虽服从军令但也拒绝被他人任意的差遣。他原本跟同伴都满怀夙愿打算给家乡做些什么，但当初那不平等的环境注定了他们的希冀会化作泡影。

  他早就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了，没那么多美好天真的幻想。

  因此他选择在一切结束的末尾适时离开了那个地方。战争无法彻底结束，擅自逃脱的行为丑陋而令人唾弃，可手染鲜血的他又何谈彻底摆脱呢？

  他手上不仅有贪婪的、获利者的血，还有敌军和战友的鲜血，他不过是个背负着更多人的罪孽和希望苟延残喘的肉体凡胎罢了。

  死去的战友都把希望寄托于他、他也还没兑现诺言回到尼泊尔。

  不过他早就漂泊异乡迷失航向……

  他曾经在无数个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襟又被晚风拂去。从当初的浑浑噩噩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既然无法摆脱便也只能接受现实。

  战争给萨贝达带来的副作用太多：身上无法消退的疤痕、紊乱易躁的精神、多疑冷戾的脾性。他无法信任任何的新旧环境，哪怕是现在与自己共处已久的所谓“同伴”，至今他的床头都习惯性的藏有贴身的弯刀以防突发事故。

  就连窗外掠过的乌鸦拍打翎羽的细微动静都会导致他赫然惊醒，条件反射的伸手攥住枕下刀柄。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不过曾经恶劣的症状到了庄园里倒是有所好转，甚至在他的心中都有了一个特例。

  那个红发小丑是特殊的、史无前例，如肆意滋长的罂粟花——占据他的全部思绪。有生之年萨贝达从未奢望过得到什么，可现如今他也产生了不少庸俗的愿望，而这些愿望或多或少都掺杂着裘克的影子。

  雇佣兵想得入神，艾米丽反倒是缄默良久。她在想：在那种逼仄的环境中别说是把一个能说是精神病人的家伙关在里面，就算是正常人也忍受不了。

  这种行为无疑是让萨贝达慢性死亡，但对方为何再次痊愈仍旧是个谜团，“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恢复了呢？”

  这回轮到萨贝达沉默了。

  他低着头颅，但艾米丽依旧看清了对方的面部表情。那双本该狠戾冰凉的瞳眸逐步融化，如冰川消融般溢透出柔和的颜色，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物般展露出一抹浅尝辄止的笑。

  眼神是藏不住事情的，一个人即便面容上什么都没有表露，看似平静如波但瞳孔里微弱的情绪变动都是惊涛骇浪的。艾米丽自然也没有错过萨贝达那种连周遭气场都跟随着变味的情绪。

  缓步坐回办公椅上，艾米丽也没有选择操之过急，静观默察的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良久过后，医生看见了雇佣兵脸颊上浅薄的笑意，不再是以前自己看见的那种牵扯脸部肌肉刻意露出的僵硬笑容，也不是嘲讽的冷笑……

  默不作声的捏住了手中的钢笔，她看见佣兵抬头看向了窗外倾洒进屋内的夕阳，暖橘色的光芒照亮了兜帽下的阴影——那是真真切切的微笑。

  微风吹动窗纱，如丝绸般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反射出外头夕阳的亮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熠熠生辉。

  萨贝达凝视着窗外的光芒：光束很温暖，亦如那晚的拥抱一样。

  原本紧绷的骨节缓慢放松垂在腿侧，萨贝达突然感觉肩背上都轻松了不少。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嗓音回荡在房间中时还掺杂着难以觉察的温柔。

  “因为……有光撒进来了啊。”

  ——

  时间流逝得很快。在双方阵营休憩了一个星期后，才正式迎来了殿堂级颁布人选的那天。

  仪式在宴会大厅举行，该说不该说庄园主真的很会出奇怪的方式来公布这些残酷的决策。宴会大厅有一个小二楼的平台，登上台阶便可上二楼，监管者们都会待在那个二楼的平台上倚靠着栏杆打量着下边熙熙攘攘的求生者们。

  规则也很简单：成功晋升殿堂级的求生者们只需要走上台阶到达第二层，监管者则相反，没有登上殿堂级的屠夫需要走下阶梯到达第一层。对求生者来说倒是对他们实力的肯定，宣示着他们足以跟监管者比肩，而对于监管者来说与求生者为伍则像是一种羞辱。

  仪式感不足，但侮辱性极强。

  “哟，萨贝达，你没事了？”威廉抱着橄榄球环顾四周，在看见萨贝达时他还有些诧异，但还是挺激动的。

  毕竟他还真以为这家伙要错过这次的公布仪式了，错过倒也没啥就是要等下次，虽然感觉对萨贝达来说挺简单的，但是特别麻烦以及耗时间。

  “嗯。”雇佣兵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冷淡态度敷衍着对方。他站立在原地微微仰头，锐利的视线如鹰隼般穿透人群望向二楼栏杆处的各种身影。他似乎在寻找什么，眼神不断的扫视，直到余光瞥到夜莺小姐凭空出现在楼梯口时才收回了目光。

  夜莺小姐是始终如一的旁观者姿态，手持一封火漆信件凝视着他们，而当远处午时的钟声敲响时，两方阵营都默契的噤了声。从一开始的吵吵嚷嚷转为鸦雀无声，毕竟他们都知道不应该轻易惹怒一个能够支配他们生命的危险人物。

  那位女士看向他们，慢条斯理的撕开信封上盖着的火漆，将折叠的纸张展开，倒有些心急的求生者见状不由得发出细微的咒骂声催促。

  “现在我来宣布殿堂级的人选，念到名字的求生者能够晋级，念到监管者的名字则为降级或是排行不变，即便是排行不变也视为竞选失败，仍然要下楼。我会依次按照顺序念出，请耐心等待。”

  “首先是，机械师、先知、厂长……”

  率先被念到名字的特蕾西有些受宠若惊的伸手捂住自己微张的唇瓣，不过她的出场率确实是最高的，能力也很出众。而伊莱倒是坦然，脸上仍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容，似乎对这些结果早有预料，便拍了拍特蕾西的肩膀与她一同踏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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