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眼前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夜幕降临，凛冽的寒风席卷走庄园外部所有的暖源，秉承着降温裹挟而来的朦胧雾霭铺撒于周围。乌鸦蜷缩着脑袋将身体尽量靠在枝头旁暂避雨水，浑圆的眼珠滚动。

  艾米丽眺望着远处黯淡的黑漆路灯，暖煦煦的光芒下映衬出的是雨丝密密麻麻的轮廓线。冷飓晚风渗入心肺，掺杂着雨水打入土壤后特有的潮湿气味，她不由自主的搓动手臂呼出一口热气。

  湿哒哒的——这场雨好像随时会停止，又好似会持续整晚……

  雨水洗刷着花园前黑漆的蜂箱，里头居住的蜜蜂安静的躲在洞口。庄园的气候总是这样，下雨的时候必定伴随着袅袅雾气，像隐居深山的老林，宛如覆盖内芯杀戮残酷游戏的神秘面纱。

  调香师仰望着晦暗的夜空，烟灰色的云翳在顶部驰骋飘动。这天气可真是变化无常，她百无聊赖的叹气，伸手把晾在阳台的衣物收起。

  就是可怜了她刚洗的衣裳……

  将没完全晾干的衣物抱在怀中，薇拉在转身的瞬间余光瞥到楼底的鹅卵石道路上似是有道身影迅捷的跑过，她微微皱眉眯眸，注视着那军绿色的背影熟练的翻越墙垣直至消失，动作即便在湿滑的雨天里也尤为干脆利落。

  他们求生者里身手好且穿这种颜色外套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萨贝达。

  今天她感觉身体抱恙，便没有去排位，毕竟她可不想因为强撑而被抬进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务室中。

  现在的时间粗略来判断是排位刚刚结束的时候……

  虽说现在的雨有变小的趋势，但天气也是格外寒风侵肌的，对方大晚上冒雨穿着单薄、喘息未定的冲出门去做什么？

  雾霭被卷起，远处的景象愈发模云雾迷蒙渺渺茫茫，仿佛吞噬画景的灰色噩兽。空气中满是令人不舒适的泛潮气息。

  薇拉神思恍惚数秒，像是想到什么般饶有兴致的回房感叹出声。拥雾翻波，这种天气便是适合兴风作浪的时候。

  ……

  排位结束时间是在傍晚九点，要是赶上末班车结束可能会更晚一些。裘克的信件里没有提及晚上几点赴约，但他有种怪异的直觉——可能是在排位结束后的那段时间里。

  因为他们在榕树下初次见面时，就是在游戏结束后。萨贝达心思缜密的分析着。

  因速度原因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连帽衫，渗凉的寒意顺着头部、背脊与服饰的接触面透进，手臂的绷带也被浸湿。布料紧贴在身上，这种全身湿透还被飒簌寒风吹拂的状态异常折磨，可萨贝达却并不在乎这种冷意。

  他急不可耐的奔跑着，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路面的尽头时才停下。

  幽蓝双眸半阖，萨贝达咂舌。他迅速转向以脚掌发力蹬起，用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弹跳力跳上左手边较低的山坡，熟稔的沿着山路攀爬，拨开杂草丛生的树枝和灌木，抄着印象中的近道前往目的地。

  通向山顶的山路坑坑洼洼、蜿蜒曲折，雨水润湿了地面的泥土和石块，啪嗒啪嗒的雨点声打在头顶的叶片上，鞋底踩着的位置时不时便会打滑，让本就坎坷的道路平添了风险。稍有不慎若是坠落山坡，运气好还能爬回去，运气不好摔断腿掉进阴沟里，那就只能等死了……

  看似危机四伏，可对于萨贝达而言，从前的生存环境是比这还崎岖险峻的野外，相比较之下以前他还要躲避敌人的枪炮，现在只用往上攀爬就行，倒是省心。

  反正就算把他抛到热带雨林里搞荒野求生，他其实都没什么问题。

  因此，佣兵对于行走这种趔趄山道是异常轻车熟路的，动作行云流水，要换做常人可能会被雨后泥泞的滑坡鼓捣得寸步难行。

  浪费了十多分钟，萨贝达终于抵达巨树之下。他额角有些发汗，以单手支撑树干边缘，粗喘着进行短暂休憩。

  运动产生的热度很快被寒冷所反噬，同样冷静的还有自己的大脑。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过来，裘克根本没在信中说明是今晚几点赴约，前面那些想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揣测。而且现在这天气也是个不确定因素，说不定对方会因为恶劣的雨天而不来赴约。

  如果是这样的话萨贝达其实也能理解，现在的温度已经逼近5℃，路上人烟都已绝迹，求生者都不乐意现在出门。

  雨水滴落在阔叶植物上发出啪嗒声，风在耳廓旁呼啸、卷起他鬓角湿透的几绺碎发，无所事事时各类动静就被鼓膜刻意放大。

  萨贝达环顾四周，无意识的指节蜷曲。视线向下先是观察地面的草垛，这里并没有显眼的脚印，那就彰显着一个事实——除了自己，目前还没有人来过这里。

  雇佣兵讨厌雨天，因为不仅影响视野，还会让他浑身湿漉。尤其是现在这种大雨滂沱的状态是他最厌烦的。

  寒风再次吹拂，凉嗖嗖的。萨贝达就这样宛如雕塑杵在山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冻得有些僵硬了。

  他会来的……

  不知是否是种自我安慰，萨贝达垂首细若蚊鸣的囔囔。

  枯黄的叶片被遗落于丘壑，树梢下军绿色的身影与地面墨色的低影融为一体，孤寂单薄。这幅图像就如同茕茕孑立的鬃狼站立于峭壁之巅，远眺着彼岸渺茫灰蒙的风景，任由雨水打湿粗糙的毛发与斑驳的身躯。

  站在原地等待良久，周围除去雨声外满是死寂和飘落的枯叶。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刻钟。萨贝达向前伸手，慢慢腾腾的摊开手掌，感受着滴打在自己掌心的雨滴。

  方才高强度的游戏以及奔跑已经耗尽了佣兵的大部分体力，冷静下来后便是令人发颤的沁凉。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利刃要将萨贝达割得遍体鳞伤，血液都快被凝固滞涩。他抿唇活动自己冻僵的指尖，垂颔、湛蓝瞳孔里泛起少许罕见的落魄。

  好吧，还真是自作多情，他也有误判的时候……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刚才较大的雨都开始转小，摆动的树冠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昧，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萨贝达缓缓阖眸攥紧双拳，与情绪同样下坠的是他固结成岩的心脏。

  说白了他从未信任过任何人，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于一个信中的约定。

  不知过了多久，萨贝达对于现在的时间观念模糊了起来，他小幅度晃动自己有些发疼的头颅，心想或许裘克已经忘记了这件事，那自己也没必要这么等待下去了吧。

  会显得他很蠢。

  萨贝达自嘲的嗤笑，抹去脸颊上沾染的雨水，他转过身缓慢倚靠在树干上，被压制住的狰狞戾气又有了逸动的趋势……

  须臾之间，一阵具有穿透力的嘹亮咒骂刺破佣兵的思绪。

  “哈…哈……妈的，萨贝达你是不是傻逼啊？”

  背后倏然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佣兵的沉寂，随之而来的谩骂让萨贝达怔愣，后者不敢置信的缓慢扭头，瞳孔微微颤动，他看见的是同样浑身被雨水浸湿的裘克。

  对方半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喘息着瞪向佣兵，很显然也是匆匆忙忙跑来的，平复呼吸后裘克满不在乎的抹了把自己脸颊上的水渍，把鬓角碍事的碎发撩至脑后遂拖沓着腿部靠近萨贝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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