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生石中不过几个时辰，就好像过了几十年那样漫长。

  萧程风全都想起来了。

  那一瞬间，所有复杂的情感像是汇聚的海水灌入了胸腔中，让他难受不已。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个困在极乐宗囚牢中的废人，还是这一世和薛凝经历了无数千难万险的萧程风。

  或者说，两个都是他，只不过，这两个他终于在时空的交汇中融合了。

  他一时无法接受，以至于当他看到薛凝的那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心底生出了一丝和上辈子一样的恐惧和抵触。

  他凝视着薛凝，表情一阵哀伤。

  “你什么都记得，是不是？”

  面对他的质问，薛凝脸色晦暗，嘴唇颤抖了两下，挤出一个字，“是。”

  萧程风却自嘲地一笑。

  她什么都记得，在她的眼里，我到底是她的师叔，还是那个囚笼里的贱奴？

  这些日子，她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乖巧听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是不是一直都在暗地里嘲讽着自己，憎恨着自己？

  可笑的是，他还是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萧程风突然有一种被人戏弄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汹涌如潮水的情绪，脚步沉重地越过了薛凝，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萧程风！”

  心脏狠狠地揪扯着，薛凝想要追上去，可是看到萧程风那冷峻的背影，一时没了勇气。

  北阴叹息道：“本尊倒是没想到，你与他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薛凝深深地闭上了眼，心里百转千回，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放弃他吧，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北阴再次提醒道。

  薛凝沉默良久才开口，语气嘲讽：“这就是帝尊你希望看到的是吗？”

  北阴表情平静：“三生石已经预示了一切，不是吗？”

  提到三生石，薛凝心中堵塞，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一阵不甘心。

  不过是一块儿石头而已，她凭什么要让一块石头来决定她的命运？

  是，上辈子，她被猪油蒙了心，被林子清欺骗伤害了他。

  可是，这辈子她对他是真心的！

  尤其是在知道轮回血咒之后，她就更加不会放开他了！

  既然错了一次，那这一次，为什么还要错过呢？

  想到这里，薛凝鼓起了勇气，迈步朝萧程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沿着忘川一路往前走，萧程风的脑子里始终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就像是变成了真正的游魂一般。

  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酆都罗山下的一处山峦之上。

  大片的曼珠沙华蔓延过山峦，似血色的浪潮，汹涌起伏，又似恶魔的温柔，妖娆危险。

  两株异常高大的桃树耸立在红色的花丛之中，碧绿鲜活的叶片伸展在天空之下，摇曳生姿，粉嫩柔软的花瓣随风飘动，和眼前这阴暗的冥界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冥界的男女最喜幽会之地，也是风景最美的地方。

  萧程风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稍微一运动，心脉就一阵难受。

  将手靠在了桃树上，萧程风喘了两口气，脸色苍白。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因为那些让人恐惧的回忆。

  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衣服擦过花叶的声音。

  “萧程风！”

  是薛凝。

  萧程风的手指在树干上用力地一抓，沉下脸去。

  “既然我全都记起来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萧程风语气冰冷。

  薛凝站在原地，脸色一僵，好半天才开口：“我只是担心你。”

  萧程风突然很想笑。

  担心我？

  她恨不得杀了我，怎么还会担心我？

  一想到她亲手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此刻她表现出来的所有温柔在萧程风的眼里，都像是在演戏。

  “我没事。”萧程风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看到他撑着树干似乎很难受，薛凝才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扶你回去。”

  萧程风将手从她的手心里扯了出来，语气带着一丝疏离。

  “我自己走。”

  手心落了空，薛凝的心也跟着泛起凉意，她知道，萧程风是在抗拒她。

  上辈子，她对他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恨？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薛凝突然开口。

  萧程风的脚步一顿，好半天才低沉地开口，“那你呢，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他们本就是相互怨恨着对方，即便是重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完，萧程风便迈步离开。

  察觉到他要走，薛凝着急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萧程风！”

  可是萧程风却没有停下来。

  薛凝憋在心里的话无处发泄，冲上去将人扯了回来，按在了树干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萧程风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

  既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她又何必在自己面前演戏？

  薛凝二话不说，捧住了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就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触碰到萧程风嘴唇的那一刻，男人的心脏顿时触电一般，疯狂地跳动起来，整个人恍如被惊雷击中，大脑空空如也。

  温热的触感就像是一种迷醉的酒，让他乱了心神，眼里的惊讶渐渐被一股柔情所填满。

  上辈子所受的伤痛仿佛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抚慰了一般。

  放在身侧的手指阵阵发颤，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搂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唇只不过是浅尝辄止，可是他的理智却被这一吻给击垮，忍不住咬住了她的唇瓣，激烈地回吻着。

  仿佛那一刻，什么恩怨情仇，什么世俗礼教，什么身份有别都不重要了。

  这一刻，他只想狠狠地拥住她，用力地撬开她的唇瓣，与之缠绵。

  就如他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那样。

  湿热的唇舌相互吮吸，交缠着，宛如干柴烈火般在两人的脑中点燃，无法停歇。

  察觉到萧程风动了情，薛凝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吻绵长而深情，仿佛天荒地老一般，忘却了一切。

  冷风吹起两人的发丝，桃花飘零，在曼珠花海的映衬下，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直到薛凝险些窒息，发出了一声难受的呻吟，萧程风的意识才终于回来。

  那一刻，一阵懊悔和惶恐涌上心头。

  萧程风，你可知道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你怎么配做她的师叔？

  他突然松手，推开了薛凝，离开了薛凝的唇。

  四目相对间，气氛暧昧，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你。”他本想问薛凝为何要吻他？

  薛凝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萧程风，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漫过萧程风的心海。

  萧程风瞳孔倏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刚才说什么？

  她喜欢我？

  怎么可能？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萧程风不由自嘲的冷笑。

  她喜欢的是林子清，他再清楚不过了。

  林子清假死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刚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忘了吧。”萧程风不敢再和薛凝对视，慌张地快步离开。

  “萧程风！”薛凝立即追了上去，捉住了他的手腕，“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你喜欢的是你师尊。”萧程风冷声道。

  薛凝眼神颤动，手指一僵，心里漫上一股酸楚之意。

  他竟然还觉得，我喜欢的是林子清？

  “还有，我是你师叔，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完，便甩掉了薛凝的手，想要走。

  “那你喜欢我吗？”薛凝突然开口质问。

  萧程风心脏仿佛被人握紧，无法动弹。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薛凝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问。

  萧程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咬牙道：“你是我的师侄，我不能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

  薛凝冷笑：“既然如此，刚才又为何要吻我？”

  萧程风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一阵天旋地转，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就当那个吻是一个意外。”萧程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不敢承认。

  “意外？好。”薛凝说着，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幅画像，正是萧程风在青玄殿闲来无事画的那张。

  “那这张画，也是意外吗？”薛凝将画展开，看向萧程风质问道。

  萧程风听后呼吸一窒，猛然转身，看着薛凝手里的画，眼里的慌张无处遁形。

  他都把这张画给忘了！没想到薛凝竟然没有扔，还带在身上！

  薛凝拿着画一步一步地走近，双眸里闪动着凌厉的光。

  “萧程风，你要怎么解释？”薛凝将画摆在了他的面前。

  “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要画我的画像？”薛凝盯着他，不放过他眼里任何一缕情绪。

  萧程风面色沉重地盯着薛凝手里的画，好半天才开口。

  “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是承认了？

  薛凝一时情绪激动，刚要开口追问。

  萧程风却抬起手指，放出一道灵气撞在了画像之上。

  “萧程风，你！”画像顿时燃烧起来，薛凝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拍上面的火。

  萧程风看着那画像一点一滴地化成灰烬，心中一痛，无情地转身。

  薛凝好不容易把火灭掉，抬头时，面前的萧程风已经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薛凝看着手里那张烧得只剩一半的画像，心疼不已。

  这是他亲手为我画的，现在却又被他亲手烧掉了。

  喜欢我，就让他那么难以接受吗？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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