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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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觉得最近有点晦气。
本来被抓来的楚人已经因为楚地的清剿行动被吓得老实安分下来了,短时间内不敢再作妖。剩下还有点蠢蠢[yu]动小心思的魏人也因为隔壁燕人过于配合,生怕自己被比下去[ri]子更难过,也开始学会乖巧。
[ri]子眼看着能安生一些,突然从咸阳来了个使者。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乍一听很合理,中心思想就是要处置他。
赵高:?
他这是碍了谁的眼了?他不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陈县替太子殿下处理六国旧贵吗?
说真的,这个活既不能在朝中崭露头角、也没太多实权,并不算很体面的事情。对宦官来讲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朝中大臣应该是瞧不上眼的才对。
所以按道理说,不该有人眼红他赵高,非要处之而后快。
赵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太子身边出现了新的宦官,想要取他而代之。可他一直防备着这一点,私底下给来往咸阳传讯的士兵塞了不少好处,确信没有得到过任何类似的消息。
那就不是宦官作乱,应该有别的缘故。
该不会是被放出去的六国旧贵族怀恨在心,一朝翻身小人得志,就要找他报仇吧?
虽然这里是赵高经营数年的大本营,可他毕竟只是一介宦官。来人是咸阳那边的使者,陈县的人没有谁敢包庇他赵高,就这么任由赵高被关押了。
未免夜长梦多,王绾让使者直接在陈县处决了这个宦官,不用押送回咸阳了。所以使者没着急走,而是像模像样地搞起了审讯。
赵高在陈县肯定是不干净的。
有权有势不贪一点,那他赵高为什么要努力往上爬?就为了享受权利带来的众人追捧吗?
这个职位的俸禄待遇虽说也不算差吧,但每天看着那些王侯吃香喝辣,哪里能不心动呢。寻个由头克扣下来,不就成赵高自己享受的东西了?
是以王绾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搜集到了一定数量的证据,可以将人看押。之后再审讯盘问外加进一步调查,必然能够将赵高锤死。
后一[bo]派去救人的使者抵达陈县之时,赵高已经被折腾过一轮了。往[ri]里把自己打理得十分齐整的赵管事如今发丝披散,形容狼狈,看人的目光[yin]恻恻的。
在他隔壁,关押的就是他的兄弟赵成。赵成还要更凄惨一些,审讯用刑时被伤了一条腿,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可能会跛。
来人赶紧把他们二人放了出来,表示一切都是误会。
赵高却知道并不是什么误会。
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过去了,赵高被放了出来,依然做着他的管事。可是谁都知道,局势已经变了。
之前那[bo]人调查出来的证据并没有被销毁掉,而是被后一[bo]使者带走了,不知送去了何处。
证据还在,就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赵高心里有个猜测,他想,后一[bo]人应该是太子殿下派来救他的。太子命人
拿走了证物,表面上看好像是替他拿去销毁,实际上可能会留下来作为挟制他赵高的把柄。
不过关于这一点,赵高倒是不担心。
有把柄在手的人用起来更放心,太子殿下愿意留着他的把柄,说明有重用他的计划。而且这次来救他也能佐证这一点,否则任由他被人处死就好了,何必费劲拉拔?
那么现在的问题在于,是谁派来的第一[bo]人?
六国旧贵吗?不太像。
能越过太子先对他下手,让太子的人只能慢一步过来救人的,肯定不会是才刚刚在朝中有立足之地的旧贵们。
——除非是韩国的张平父子俩,如今朝中只有他们权势最盛。
可赵高了解张良,不会是他。
之前关押韩国贵族的时候,张平几次生病都是赵高帮忙找的大夫。当时他想的是结个善缘,因为他看出张良并非池中之物了。
张良很在意他的父亲,所以即便他不会把赵高当恩人看待,也好歹会承这个情,不主动报复关押过他们的赵高。
因此不会是六国旧贵动的手,只会是朝中大权在握的官员。
赵高自认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对那些高官来讲,他身上唯一能吸引仇恨的点,恐怕只有“太子的臣属”这一项了。
他的兄弟赵成皱眉:
“所以是党争导致兄长被盯上了?”
赵成不由得[yin]谋论起来。
兄长是入了太子麾下,才被人视为眼中钉的。或许都不配做眼中钉,幕后黑手可能只是想给太子找个不痛快,于是随便挑了他兄长下手。
这么算下来,太子也不干净。要不是太子,兄长能遭受这些吗?
后续太子救下兄长,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想凭这个施恩于他们,他赵成是不认的。
赵高瞪了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兄弟一眼:
“你小声点!”
赵成有些不忿,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兄长,你说太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但他故意没有第一时间来救我们,而是等到最危急的关头,就是为了叫我们感激他。”
还有那些证据,第一[bo]人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太子的人才来。顺理成章地拿走了全部证据,一条没漏,实在是巧合得过分了。
赵成越想越觉得太子就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变得一瘸一拐的腿,他心中更恨了。
虽然傍上太子之后兄弟俩的[ri]子天翻地覆,已经从底层谁都能欺辱的卑贱宦官,变成了在陈县一手遮天的权宦。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升米恩斗米仇,且不记恩只记仇。
赵成不觉得太子提拔他们是有恩于他,他觉得那是自己凭努力换来的优厚待遇。就算没有太子,以他们兄弟的本事难道找不到其他出路吗?
赵高这次却没有反驳赵成的猜测,他看了一眼弟弟的腿,只说:
“你是因为腿伤才如此偏激的,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可他心里其实已经接受赵成的推测。()
眼见赵成还要[kou]出恶言,赵高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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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者就是这样的,从不管下面人的死活。他们肯用我们,就觉得对我们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待他[ri]我们爬上高处,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自然随我们处置。”
赵高眼里闪过一丝野望。
太子又如何?六国那么多被权臣宦官耍得团团转的国君,只要给他机会,别说太子了,就算太子继位成了秦王,他也有法子报复回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消除一些隐患。
赵高说道:
“这次之事虽不是六国旧贵出手,我们却也要防备以后他们可能会做出的报复。之前对待这些人还是太友善了些,得想个法子叫他们彻底乖顺下来,即便[ri]后翻身,也不敢对我们下手。”
重新当回管事的赵高这两天工作展开得其实不太顺利。
因为他下过一次狱,哪怕后续被放出来了,被关押的旧贵们还是觉得他赵高从此有了弱点。
之前好不容易形成的安分局面毁于一旦。
这群人认不清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还敢借此生乱。殊不知即便赵高倒台了,他们也捞不到好处,换个人来也不一定比赵高好上多少。
赵高连太子都记恨,哪里会放过他们?
所以他决定要狠狠整治一番如今浮躁起来的风气,让他们醒醒脑子。
赵成点头,一切听兄长的安排。
赵高想了想又道:
“还是得想办法查到这次是哪边出手对付我们的,动不了罪魁祸首也要动他几个爪牙,免得谁都觉得我们好欺负。”
太子要报复,出手的人他也不会放过。
和兄弟谈完之后,赵高警惕地检查了一下屋内屋外。确定没有人偷听的痕迹,这才放心。
他的野心可不能提前暴露,否则太子会先一步处决他。
章台宫。
扶苏翻看了一下王绾的下属收集来的证词,觉得这老头其实也挺有用的。可惜他的政治理念实在和大一统后的秦朝不太相合,注定要被李斯挤下去了。
而且新生代的能人数不胜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王绾比成可有可无的存在。倒不如叫这位老臣早些致仕,回家养老还能留下一份体面。
第二[bo]去解救赵高的人,实则是秦王政派去的,与太子关系不大。但他们过去的时机倒是和赵成猜测的不差,故意卡了个点。
扶苏尚且不知自己替父亲背了个锅,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的。
着人将证词妥善收好。
扶苏对父亲说道:
“赵高此人睚眦必报,王绾怕是有难了。”
当初蒙毅只是秉公执法要处决赵高,赵高被父亲赦免后却为此记恨蒙毅。若非他事败被杀,要是当真事成,肯定第一个就得报复蒙家兄弟。
扶苏还记得那时候探子从赵高处探听来的兄弟二人对话,话
() 语里充满了愤世嫉俗,似乎看谁都不顺眼。
这一世扶苏倒是没派人去盯着赵高,反正不盯着他也知道赵高兄弟会说什么。
扶苏的提醒,秦王政没太放在心上。
秦王不觉得小小一介宦官能生出多大的是非来,对付相国,就凭他?
扶苏心道父亲上辈子就是因为看轻了赵高,才叫对方有机可乘,能借助胡亥兴风作[lang]。
不过扶苏也不[yu]打击父亲,只道:
“他这人惯会狐假虎威,大约会借助太子一党的势力动手。()”
一听会牵连爱子,秦王立刻慎重起来。
王绾和太子本就有矛盾,要是再让赵高找到机会出手,只会结仇更深。到时候万一两派争斗起来,朝局也会变得动[dang]。
更何况,秦王政本身也不愿意爱子身上沾染这些糟心事。
他当即说道:
陈县那边本就该戒严,不许旁人随意出入。王绾手伸得太长,是该惩治一翻。再将守卫换一批过去,内外送信之人也替换掉,杜绝县内官吏结[jiao]外朝的可能。()”
秦王政决定用物理隔绝的方式,斩断赵高往外伸的爪子。
至于处罚王绾,主要是为了安抚太子一党。王绾无故招惹太子的臣属,不处罚的话会打了太子的脸,也会叫太子一党心生不忿。
正好秦王政也想叫王绾以后谨言慎行,那便一并处置了。
扶苏笑着向父亲道谢:
“还是父亲疼我。”
王绾最后被罚了闭门思过三个月,但即便是闭门思过,也得干活。只不过干活的地方从衙署换到了自家,而且早朝不必上了。
这处罚要是给公子公主们,他们能笑出声来。既能睡懒觉又能在家里待着有人伺候,简直不要太爽。
可王绾却很难受,毕竟他不像公子公主们一般胸无大志。
身为相国却被罚在家办公,且不说会不会丢面子,这也不方便啊!
很多事情需要和下属[jiao]接的,在衙内走两步就能找到人了,现在却要去王相公家中才行。
秦王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王绾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有些职务就被[jiao]接出去了,由旁人代为打理。而他王绾,只要负责处理剩下的一小半事务就好了。
代理国相是谁呢?
当然是太子一党的李斯了。
一来李斯能力足够,二来李斯有大量的功绩在身,三来他是太子党、王上要补偿太子,所以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李斯做梦都能笑醒,他就知道这次王绾肯定要栽!
虽然现在他李斯还只是个代理的右相,但问题不大。三个月的代理呢,做得好很可能一举替代王绾,成功转正。
他猜王绾现在在家中肯定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好啊!
等三个月后出来,王上看他一脸憔悴,肯定觉得他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不就衬托得他李斯很中用了吗?正好可以取代王
() 绾。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句也很适合用在王绾身上呢。
李斯美滋滋地去上职了。
冯去疾看不过眼:
“你收敛一点,不要太得意。”
李斯被他点醒,赶紧揉了揉脸。现在还不能飘,不然不等取代王绾,他得先被王上削一顿。
“多谢冯兄提醒。”
李斯拱手。
冯去疾有点无奈。
两个同僚,王绾想一出是一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李斯也没好到哪里去,时不时就要飘一下,好在还能听劝。
冯去疾真的搞不懂他们两个。
王绾的脑回路他就不聊了,李斯这家伙也很怪。恭谨谦卑的时候能谦卑到泥里,飘起来又飘得叫人没眼看,实在矛盾。
桥松和他有同样的疑惑:
“李相公真奇怪。”
虽然李斯还没有正式接替王绾,可大家都知道那是迟早的事情。为了恭维他,有些人就开始喊他李相公,桥松不知怎么也学了去。
扶苏懒得纠正儿子的叫法,因为他知道齐国撑不了两天了。齐国一灭,王绾就会跳出来说分封,所以李斯注定能在三个月后成功转正。
他听着太孙的疑惑,反问:
“李斯怎么奇怪了?”
桥松说:
“他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十分谦卑,但是到了别人跟前却很耀武扬威。”
扶苏撑着侧脸看他:
“臣下大多如此,像你蒙卿那般对上对下都很恭谨礼遇的,才是少数。”
桥松懂了:
“蒙卿是君子作风,其他人是小人得志!”
蒙毅:……我觉得太孙在捧杀我,并掌握了证据。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蒙毅还怎么和同僚们处好关系?怕是要被一群人记恨上了。
蒙毅赶紧起身告罪:
“太孙谬赞了,毅愧不敢当!”
扶苏也被儿子的语出惊人噎了一下,他屈指敲在小混蛋的脑袋上,告诉他不要胡说八道。
这一下可没有收着力道,桥松立刻疼得眼泪巴巴。
他捂着脑袋吸鼻子:
“父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扶苏懒得理他,只偏头去看史官。
自从上回史官关键时刻刷了一下存在感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个透明人了。
事不过三,秦王和太子总不可能永远把他给忘掉。现在他的存在感有时候比蒙毅还强,发生什么事后,两位君上甚至包括蒙毅在内,都会第一时间去看他。
史官:看我干嘛?我又不会乱写!
史官很不高兴,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遭到了质疑。每次被看都会傲娇地把起居册送过来给君上过目,证明自己写的确实没有问题。
不过三人看他其实并不是担心他乱写,主要就是个条件反[she]。
所以送了两回起居册之后,
秦王政就制止了这种行为。没有必要,他也没空检查这个。
倒是太孙桥松对于史官记录了什么很感兴趣,可惜因为记载中关于太孙的黑历史太多,史官一般都会捂着不给太孙看,避免自己被太孙记恨。
这次被扶苏的视线盯上,史官已经脱敏了。就当没人看他,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他算是发现了,有的时候君上看他其实是为了用“看()”这个动作提醒其他人史官还在、你悠着点囍[(()”。
比如现在。
扶苏看向史官,就是为了告诉儿子,史官在呢,你刚刚说的话会被记录下来。后人查阅史册会看到这一条,到时候你就会被他们嫌弃[kou]无遮拦。
因此作为大秦太孙,桥松你就该学会控制自己,不要什么话都秃噜出去。
桥松蔫了吧唧地点点头,保持着捂住脑袋的动作不肯松手。
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
他在等祖父批完手头的奏折看过来,看到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片刻后,秦王政放下笔,侧头看来。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桥松那显眼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他并没有去关心孙子,毕竟孙子是因为嘴贱才挨打的。
秦王反而冲儿子说道:
“寡人记得你上回装疼也是这么捂着脑袋的,桥松倒是把你那架势学了个十成十。”
扶苏眨了眨眼:
“我才没有装疼,父亲确实打疼我了。”
秦王政充耳不闻,只去问孙子有没有学到教训。
犯了错挨了打就装可怜,扶苏的这个坏毛病可不能让孙子学去。所以秦王政狠下心没有安慰桥松,而是板起脸教育了一番。
桥松对于这样的区别待遇很不服气,他辩解自己没有装疼,自己和父亲还是不一样的。
秦王政却说:
“寡人知道你父亲下手很重,但那是你先犯了错。寡人现在和你说的是犯错之后即便挨打也不该呼痛卖惨,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他这是在纠正孙子的坏习惯。
桥松委屈得不行:
“那为什么父亲这么做的时候,祖父你却从来不教育他呢?”
父亲能做他却不能做,甚至父亲都是假装的,他好歹是真疼呢。说犯错,父亲难道就没有犯错吗?
秦王政眼神飘忽了一瞬:
“你父亲……他已经长大了,寡人管不了他。但他这样是不对的,你是个好孩子,不该跟着他学坏。难道你想长大之后变成他这样的坏人吗?”
桥松:好、好像是这个道理?
小孩子见识少好骗,桥松完全没发现他祖父这是在为自己的偏心狡辩。他接受了这个说法,还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自己分明之前就下过决心不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可为什么总是不知不觉就学了父亲的做派呢?幸好祖父及时点醒了他,否则他就要走上歪路了。
桥松拖着杌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他爹远一点。
() 一定是因为坐得太近才被污染的!
糊弄完孙子之后(),秦王政暗中警告了儿子一眼。让他以后收敛点⒏()_[((),不要总在孩子面前没个正型。
小孩子最容易跟着大人有样学样,扶苏的传染[xing]太强,简直防不胜防。
扶苏不痛不[yang]地忽略了父亲的警告。
让他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那不可能。他上辈子也没把桥松教坏啊,父亲就是瞎[cao]心。
殊不知上一世桥松是被他爹欺负狠了,起了逆反心理。
他爹怎么做人,他就彻底反过来。他爹是个笑面虎、他就要当死人脸,他爹懒散不羁、他就端正守礼讲规矩。
坚决不和亲爹一个样,这才没学坏。
——最终荣获“大秦教导主任”这一外号,那就是后话了。
这辈子大约还得有个学宫祭酒和桥松争夺这个外号的归属权,而桥松或许在祖父的教导下可以摆脱这个花名也未可知。
章台宫里的小风[bo]到底没传出去。
保住了蒙毅的好人缘,也保住了太孙的形象。
臣子们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太孙殿下评价为“小人得志”过,这属实是冤枉人了。
官场里对下属态度差的人确实不少,但也有很多人左右逢源,或者生[xing]严肃对谁都一样,不好一竿子打死。
扶苏花了点心思狠狠教会了儿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只能憋在心里,当君王的可不能[kou]无遮拦。
桥松现在年纪还小,大家可以对他宽容一些。再过两年,他要是还这样,那可就不成了。
在扶苏忙于教孩子的时候,陈县那里六国旧贵的[ri]子越发难过起来。
赵高原本收拾他们只是顺带的,随便出[kou]恶气。他主要想报复的还是王绾一党,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夭折了。
他连是谁出的手都还没打听到呢,线索只隐约指向王绾,并不确定真假。结果陈县被迅速换了一批士兵驻守,后续再想探听就成了奢望。
赵高发现这批人异常地铁面无私,根本没办法拉拢。
先前拉拢的那些士兵算是白拉拢了,而且他赵高还成了瓮中之鳖,闭目塞听,再没办法把手伸到外头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赵高思索许久,也拿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是太子和敌党的争锋引来了秦王出手限制彼此,还是太子为了“保护”他才撤换人手的,都不好说。
远离朝堂中心确实安全许多,可消息也最为滞后。赵高甚至无法判断朝中如今的局势,不清楚当今秦王对太子的信任度到底有多高。
可现在想这个也没用了,他一个只能缩在陈县的宦官,就算知道得再多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警惕地防备了好几天,也没见这些士兵露出獠牙。而且除却往外递信之外的事情,士兵们都很配合。
赵高放下了心,认定他们是太子派来的人。可能是太子不希望他和外界有联络,才出手限制。
不能往外找仇人的
() 晦气,那就只好把气都撒在六国旧贵身上了。()
赵高开始把全部的[jing]力放到贵族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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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士兵按照君上的意思,默默盯着赵高的言行举止,将这里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上报咸阳。
扶苏原本的打算就是让赵高去陈县做得罪人的事情,事后再为了平息群愤把赵高推出来处决掉。
现在赵高怒气上头行事有些不管不顾,正合他意。
反正被收拾的也都是不服管教的旧贵族们,这些人无法为大秦所用,又不能全部处死,正愁怎么处理呢。
赵高最好把他们的锐气都磨掉,下手狠一点也不要紧。这样还方便他们收集赵高的罪状,以便[ri]后翻旧账。
哪怕是要处决赵高,也得有充足的理由才好。否则显得他赵高好像是个什么商鞅第二似的,他配吗?
秦王政看看赵高的所作所为,摇了摇头。
“地位低微时能小心蛰伏,一旦掌权却管不住自己,能力又有限,[ri]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同样是容易飘的[xing]格,李斯的实力摆在那里,所以李斯能当丞相。
赵高空有野心,实力却不足。那么他必然会被[xing]格拖累,成就止步于此。
上辈子赵高得势后就犯过一次重罪,差点被处决。因为受过这一番的打击,他才重新蛰伏了下去。直到他自认为能镇压他的人不存在了,于是再一次嚣张得意起来。
如今赵高虽然也遭遇了一次打击,却因为“太子的庇佑”躲了过去。而且太子还不像上辈子的始皇那般威严十足,赵高和太子接触太少,对太子的了解还处在原主的“仁善”风评中。
基于这点错误的印象,赵高认为太子是个对外仁善的伪君子。有一定的手段,但远不如王上有威慑力。
没有了这层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之前的打击显然对赵高影响不大。再加上赵高本就目光短浅,才没有继续在陈县维持谨小慎微的形象。
反正周围的士兵都是太子派来的,太子能不清楚他赵高是什么人?根本没必要装模作样。
扶苏照例叫人把陈县的信件都收好,和之前的证词放到一起。
而后他看向父亲:
“明[ri]是高弟大婚,父亲还是决定只过去坐一小会儿吗?”
秦王翻开奏折,状似随意地答道:
“寡人没那么多空闲全程观礼。”
其实是爱子当初大婚时他忙于国事,不得不缺席了许久,只在关键时候匆匆赶去全了礼仪。
如今其他儿女大婚,不好越过太子这个长兄,而且秦王也不想叫爱子觉得自己的大婚典礼不如弟妹们的圆满。
无法,只能委屈所有儿女了。
扶苏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那次又不算大婚,只是纳妾而已,父亲何须如此?”
他没有正妻,纳妾的典礼比不过弟妹们的大婚典礼理所应当。他[ri]后也不会娶妻,没有对比的对象,其实父亲完全可以不顾忌这个的。
() 秦王政还是拒绝了:
“旁人会说你闲话的。”
有些臣子就是闲得无聊,什么都要拿出来比一比,最爱在太子和弟妹们之间挑剔。仿佛太子只要有一个小点上不如其余弟妹受宠,就代表太子地位不稳,迟早会被取代。
秦王政很烦这个,但他又管不了所有人的嘴,更管不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扶苏见父亲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劝。拉着父亲去库房给弟弟挑了一件新婚礼物,便算是补偿了。
次[ri]依然是扶苏替父亲参加了婚礼。
公子高并不在意父亲只来一小会儿,毕竟前些[ri]子加冠就是这样的。父亲能来他就很满足了,而且父亲还亲自给他挑选了礼物呢。
李斯作为老丈人,在席上倒是谦卑得很。
不谦卑不行,太子在旁边杵着呢。
这家伙一般只在君上不在的情况下飘一飘,一旦王上和太子有一个在场,立刻会老实下去。
有人来给太子敬酒,都是李斯主动挡下的,他替太子喝了不少杯。
不过毕竟是他女儿的婚礼,而且太子身份尊贵,敢过来敬酒的人不多。大部分还是其他公子公主,想趁此机会灌醉他们的魔鬼大兄。
结果李相公也太不识趣了,居然替大兄挡酒。要不是婚礼的主人公之一是他女儿,李斯能被他们拖出去套麻袋揍一顿。
扶苏就笑吟吟地看着李斯和他们斗智斗勇,然后不知不觉间被一群人拉远了。
果然,李斯被拉走后,公子高就带着妻子过来敬酒了。
都是算计好的。
这下不喝不行了,总不能还让女方的父亲替他喝。而且李斯也不在附近,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
面前的公子高明显没有放过兄长的意思,虽然他是被将闾怂恿过来的。
扶苏看向二弟:
“高弟是自己想来敬酒,还是当真只因为弟妹们起哄?”
公子高因为喝多了酒脸有些红。
可能是酒劲让他胆子大了一些,他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
“有将闾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我想把大兄灌醉。”
公子高哪里能不明白,自己娶李氏女代表着什么。李斯不可能转而支持他的,所以父亲给他挑这个妻子,就是彻底断了他夺位的路。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没有嫡子,第一顺位就是居长的大兄。大兄之后是他嬴高,而父亲为了消除这个威胁,利用了他的婚事。
虽然他还挺喜欢他这个妻子的,但这并不能掩盖婚事背后的算计。公子高偶尔也会觉得有些落寞和酸楚,可他是个冷静的人,也不爱争什么。
所以平时他并不会表现出来,反而积极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有在喝醉了酒的现在,才敢大着胆子把他心里那点微弱的不甘告诉兄长。
他也不要求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只是,能不能不要防备得这么彻底呢?
扶苏看着弟弟眼里的一丝水光,叹了[kou]气
。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才说道:
“父亲倒也不是为了这个才给你许配李氏女的。”
公子高不说话。
扶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算李斯不支持我,他也会这么做的。”
这次公子高开[kou]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见大兄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并不介意方才的冒犯,心情有点复杂。大兄似乎比他以为的更在意他们这些弟妹,看他难过还会努力安慰他。
其实公子高不信扶苏说的这些,但他愿意听大兄哄他。
扶苏倒不觉得自己这是在说谎安慰人,他比弟弟看得更透。
扶苏喝完最后一杯酒,让人去再取一壶来,而后解释道:
“李斯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父亲要保他。所以他的子女全部都会与宗室联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斯的长子李由早就娶了宗室女,后续的儿女[ri]后也将与王室联姻。
只有这样,这位大一统的最大功臣之一才能保住未来的安稳。哪怕太子出了状况无法继位,其他人上位也不能动他李斯。
李斯目前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特殊[xing],那是因为扶苏在刻意压制他,不让他飘起来做出蠢事害了全家。
但这不代表李斯的光芒真的被其他臣子压下去了,能完美跟上始皇帝文化政治经济等全方面大一统脚步的臣子,只有他李斯。
李氏女安静地坐在夫君身边听着。
她不敢开[kou],因为她听到丈夫似乎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心里不是不难过的,明明平[ri]里两人相处得很好。
但渐渐的,她也听出来了。丈夫不是对她有意见,只是单纯的在吃醋难过而已。
李氏女稍稍松了[kou]气,结果又听见太子的这番话,被震惊得不轻。
她迷茫地看向公子高,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
原来她父亲这么重要吗?
公子高也很意外。
但他没有多问什么,过了好半晌,他才反问道:
“不是为了大兄,而是为了李斯才联姻的,不也是在利用我的婚事吗?”
扶苏看出来弟弟是醉了。
如果他清醒着,肯定不会说出这么傻的话。王室成员想要婚事完全不被利益左右有些天方夜谭了,秦王政自己当初还要为了拉拢楚国和华阳太后纳大量的楚女为妾呢。
扶苏伸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但是父亲让你先和弟妹相处了一阵,如果当时你说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勉强你的。宗室中那么多人,并不是必须牺牲你的婚姻。”
公子高嗯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是钻入牛角尖了。
其实他一开始难过的只是父亲为了大兄居然连他的婚事都要利用,抛开大兄这个因素之后,他其实就不难受了。
只是大兄主动安慰他,让他有点享受这个感觉。所以放任自己任[xing]了一回,说了句不懂事的话。
公子高最后擦了擦眼角,拉着妻子起身:
“大兄,你不要总是担心那么多。我们能感受到父亲对我们的疼爱,不会记恨父亲偏心的。”
扶苏瞥他:
“你敢记恨父亲试试。”
公子高笑了一下:
“我才不会记恨父亲呢,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说着就拉着妻子溜了。
扶苏低头看看为了哄弟弟开心喝空的两壶酒,觉得头有点晕。
他是作了什么孽有这么一群糟心弟妹?还要他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费尽唇舌,才能被哄好。
果然父亲就不该生那么多讨债鬼,弟妹多了只会碍事。
一个儿子还不够吗?
父亲真贪心!
扶苏拒绝了侍者的搀扶,自己走出了六英宫。
公子高今[ri]是最后一晚住在这里了,在这里成婚也是为了方便父亲过来参加典礼。等明[ri]就要搬去宫外,彻底独立起来。
宫外有撵车静候,扶苏想了想还是上了车,没有非要走回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醉了,某些人故意给他上了最烈的酒,显然是预谋已久。
高弟刚刚成婚不会受罚,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今晚回去之后父亲肯定要生气,平时父亲都不许他饮酒的,说会伤身体。
他等着看那群小兔崽子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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