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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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给弟弟们按照各自的能力安排了不同的活,有上辈子压榨他们的经验在,保证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
公子们:我谢谢你!
“紫花苜蓿是一种不错的牧[cao],还能肥地,它和菽是一样的。二弟你比较细心,过去之后选几l处田实验一番,看如何调整种植方案,才是最佳的。”
如今大秦的很多田地还是耕一休一的耕作方式,种过的田地大多需要修养一年才能接着更重,否则地力不够。
但其实有能肥田的豆科植物搭配种植的话,这个轮休的循环可以缩短。实在不行,休养的那一年里拿来种植苜蓿,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扶苏依稀记得如今的农家子弟已经研究出了不少很不错的耕作方式,可惜没有推广。
竹简书籍查阅困难,他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个翻过去找到需要的内容。更何况,诸子百家著作那么多,很难说咸阳宫里的藏书是否全面。
现在不是[ri]后天下一统那会儿,那时始皇曾下令收百家之书于咸阳。
扶苏已经命人去搜集各地藏书了,至于大秦已有的藏书,秦王政不许他费心去看,那就丢给弟弟去找。
公子高听得渐渐呆滞:
“可、可我不懂农事啊,我如何知道书中写的哪些东西是有用的?”
扶苏用寄予厚望的眼神看着弟弟:
“大兄相信你可以的,会有农家子弟协助你一起查询。若是再拿不准,可以用几l块小田尝试一番。”
话都说到了这里,公子高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扶苏又看向其他弟弟:
“造纸与印刷……”
“铁器锻造……”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根本马虎不得。听着长兄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众公子只觉得压力极大。
不是,这种家国大事真的是他们这些还在上学的小孩能[cha]手的吗?父兄对他们的要求是否太高了一些???
扶苏鼓励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们都十多岁了,作为大秦公子,也该开始为国家分忧。又不是只让你们单独负责,不是还有许多人才协助吗?”
自从秦王政看到了这海量的计划书之后,就意识到大秦人才还是不够多。尤其是百家弟子太少了,很多以前他并不是特别重视的例如农家、医家等,人才稀缺。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农耕为本的国家,偏偏农家弟子不受重用。
其实农家的政治主张并不像墨家那么奇葩,反而很贴合实际。
他们推崇“耕战”,鼓励发展农业、研究农业生产方面的问题。
他们要求统治者顺应民心,体谅庶民疾苦,不能过度剥削、强取豪夺。
他们希望国君能够重视灾荒,积极赈灾,救济黎民。
他们认定农人付出多而收获少、商人付出少而收货多,所以为了维持农业社会的稳
定,
需要防备商业对农业的冲击。
这些内容实际上都是从秦开始往后很多朝代非常重视的内容,
但农家弟子本身却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统治者吸纳了他们的学术主张,然后觉得够了。至于他们写的农耕指导书籍,不好意思,没空看。
这其中或许也有知识流通不便的原因在吧,可见书同文和造纸术印刷术有多重要。
扶苏也不管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他只将自己的要求传达下去。该怎么研究,能不能出成果,都是下头人的事情。
深秋的风微微吹起众人的衣摆,吹到了公子们的心底里去。
太难了。
大家看着长兄脸上的微笑,满眼只看见一句话——做不出成绩你们就惨了。
扶苏:提示我都给到这个地步了,能想起来的经验我也都传达给了那些百家弟子,剩下的只能你们摸索。
他上辈子是总揽大局的皇帝,不是跟着诸子百家做研究的基层人员。他只知道哪些人又研究出了什么好方法,方法大致是什么样的,各种细节就一无所知了。
不过扶苏觉得,有他这么多提示,总比曾经那些人眼前一抹黑要好吧?那么要求他们尽快出成绩,也很合理对不对?
公子们:并没有啊!!!
“公子。”
侍者拿着一件披风快步走了过来。
因为呼唤时没有指代,众公子下意识都扭头看过去,以为是在喊自己。
结果却见侍者目不斜视地来到扶苏身边,替他将披风披上。
侍者解释道:
“王上见外面起风了,担忧您受寒。”
周围的其他公子们:“……”
亲爱的父王,您难道没看见外面还有您的其他儿子吗?他们这么大一群人,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事实证明,还是有存在感的。
侍者转身向其他几l位公子行礼:
“王上命诸位快些领了差事去做,不要站在风[kou]上和长公子聊天。长公子前几l[ri]才病过,身子骨还没养好。”
公子们:破案了,我们果然是捡来的。
公子们满心悲愤地走了。
扶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慢悠悠朝正殿走去:
“把公子们的随侍都送去帮忙,左右留在宫中也没事干。”
那些随侍平时就是跟在公子身边听候差遣的,只不过上回扶苏为防侍者帮弟弟们种田,特意不许侍者跟去。
这次的事情不一样,人多力量大,没必要只奴役弟弟一个。
竟然允许弟弟自带帮手,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仁慈的兄长了。
扶苏踏入殿内,在父亲身边坐下。
秦王政一心二用,边批改奏折边问:
“你要推行的新事物太多了,可曾做好准备?”
好东西并不是做出来就一定能成功推广的,即便大家都知道它百利而无一害,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比如推行过程中引发的种种问题要怎么解决,如何防止别人借用这个东西谋私利,反而让它从惠及所有人变成只便利某一个群体、危害另一个群体。
打个比方,后世朝代的科举制本来是对读书人来讲比较公平的选拔方式。结果执行的时候有人提前泄题作弊、有人买通考官、有人顶替名额。
任何一项东西都能被有心之人找到漏洞,如何尽可能地堵住漏洞,同样很重要。
光是推行一项就需要堵很多漏洞了,更遑论扶苏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项。这么多东西同时推广,局面会有多混乱可想而知。
父亲的询问让扶苏一下子回忆起了上一世刚继位那会儿的情况,确实就是各种混乱[jiao]织,千头万绪。
好在有过一次经验,扶苏已经无所畏惧了。
上回是直接全天下推行,如今却不过是秦韩两地推广。范围缩小了那么多,难度自然也会降级不少。
扶苏从袖子里取出几l份补充完善后的计划书,递给父亲:
“对策在此,请父亲一观。”
秦王政看着这几l本薄薄的册子,深知以纸张的承载能力,这样不厚的小册子也能写下很多字。
他的脸顿时黑了。
“寡人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他问刚才那一句,不过提醒一下儿子不要忽略了推行时可能遇到的问题,并不是考教课业,倒也不必直接就给出作答。
扶苏端正跪姿,双手放在大腿上,像个无辜稚子一样乖巧地看着亲爹,一脸“我真的有好好休息”的模样。
他解释道:
“只是这几l[ri]闲来无事写了一点,并不费神。”
父亲已经把他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分派给别人去做了,他除了每[ri]坐在旁边与父亲闲聊政事之外,其他的一概不必[cao]心。
然而扶苏实在是闲不住,这才利用空余时间写完了这几l份册子。他写字的速度快,内容也是默写上辈子的经验,都不用动脑子的,真的没怎么劳神。
秦王政充耳不闻,直接让人去传唤太医。
扶苏现如今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他要听太医怎么说。只有太医认定扶苏确实好好休息了,他才相信。
扶苏:“……”
结果太医过来诊断之后给出的回复是,长公子虽然没有劳神,但心里总惦念太多事情。所谓慧极必伤,最好还是仔细调养为妙。
对此,扶苏只能露出一个无语的微笑。
太医都是什么德[xing]没人比他更了解。
没病也要说有病,反正仔细调养肯定不会有错。这样即便后头贵人们生病了,他也不用担责任,毕竟那是贵人自己没有好好调养。
相反,要是照实说“长公子他很健康啊”,不仅王上会质疑太医说的是真是假。回头长公子要是很快就病倒了,他们还得背上个庸医的指责。
扶苏给了夏无且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秦王政倏然不悦:
“你别威胁他(),
”
⑤()_[((),
尤其不能因为他怕苦就不给他开药。
扶苏:“……”
他的小动作果然瞒不过父亲,父亲到底为什么那么眼尖?
瞪了太医一眼的后果就是扶苏被迫多喝了两碗携带着沉甸甸父爱的苦汤药,喝得他一张温润俊美的脸都惨白了。
结果苍白的脸[se]反而加深了秦王政对“儿子身体果然很不好”的印象,险些又要再喝两碗。
还是夏无且擦着冷汗表示是药三分毒,喝太多反而伤神,扶苏这才被放过。
扶苏:记仇.jpg
夏无且你给我等着。
经过这次的事情,秦王政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儿子闲不住。与其放他回去独处时不知道这小子能折腾出什么“惊喜”来,不如时时刻刻待在身边盯着点。
所以扶苏很快过上了作为父亲小挂件的[ri]子,以前还能[chou]空偷溜出去做点自己的事情,现在想都别想。
好在他现在做很多事也不需要背着父亲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动。
之前扶苏还托词要在秦国各地网罗能改进文字的人才,结果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把程邈那条大鱼给钓出来,只钓出了一些小虾米。
大约程邈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有这个本事,所以没来应招。
扶苏也懒得等了,直接写了一封指名道姓的诏令,当着父亲的面[jiao]给侍者,让他们去找人。
秦王政只是问了一句:
“招他做什么?”
扶苏答道:
“他能帮李斯改进隶书。”
秦王政听罢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蒙毅站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
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个无名小卒可以改进文字的?隶书又是什么文字?名字谁起的?
可惜王上对于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没有探究的想法,他也不方便多问。
午休时,秦王政倒是问起了秦律修改的事情。
这件事压了好几l天,秦王政一直在衡量是否推行。最近终于下定了决心,但还想听一听儿子的分析。
改版的秦律[ri]后肯定是顶替了原本这个严苛秦律的,这一点从扶苏的反应里就能看得出来。但战时改律法是大忌,扶苏不可能连这都不明白。
那么所以原本的秦律到底在六国故地造成了哪些负面影响,让他等不到大一统之后再同意推行,秦王政需要一个尽可能全面的总结。
扶苏心知父亲是站得太高,[jing]力都放在了大事上。很多时候难以看见底层庶民的情况,会有这种疑问并不奇怪。
有些事情扶苏也是等到后来发生了才意识到的,在此之前没料到情况那么严重。
扶苏先挑着讲了几l个比较重点的问题。
“秦律条例严明,然而有些惩罚却过重了。犯了小错也动辄罚一甲,庶民根本出不起这个价钱。”
一甲就
() 是一副甲胄。
举个例子,路上遇到贼人作恶没有及时制止,就要被罚二甲。
正常百姓买一副甲胄给家中儿郎上战场时使用都很困难,哪里能出得起这么重的罚金?
可是被罚了又不能赖账,那么除非将家里人[kou]卖作隶臣妾换钱之外,就只能选择上战场杀敌抵债了。
所以秦人好战,一是为了靠服兵役抵罪,二也是想借着杀敌获得奖赏,改善家里的条件。
秦人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苦是苦了点,刑罚也严重。但是只要有仗打,[ri]子就能继续过下去,问题不大。
反观六国黎民,他们哪里习惯得了这个?动不动就罚一甲,家里有矿经得起这么罚啊?拿不出钱就要被抓去当兵,这简直不让人活!
六国之民对当兵没什么好印象,很多时候都是被强行争去充军的,一时半会儿习惯不了靠这个赚爵位的制度。
“这只是六国黎庶的反响,还有秦人,天下一统后也深受其害。”
有仗打的时候,犯了法可以靠打仗脱罪。天下一统之后那可就不一样了,没仗打就得实打实地花钱消灾。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也为了解决平民晋升渠道堵塞的大麻烦,始皇决定北征匈奴、南伐百越,强行开辟新的战场。
可,匈奴那边的土地多为盐碱地。
庶民打仗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多分点地,匈奴地盘又远、又不适合耕种,自然会闹得黎庶怨声载道。
而百越呢,那里的地倒是肥沃了。却有另外的大麻烦,毒瘴横行,气候差异巨大,而且同样地处偏僻。
“商君当初设置如此严苛的惩罚,是为了疲民。庶民不断奔[bo]在耕种和征战的路上,就没空生事了。”
但这个政策,只适合战争之世。
要解决庶民为了脱罪去打仗的问题,就得削减惩罚的力度。要解决庶民阶级晋升的困难,走不通武将的路子,就得换文官选拔。
距离天下一统只剩九年。
九年的时间,能用来推行这两项新的政策,也不过是堪堪够用。
不是不能加快速度,而是最好不要。速度越快,留下的弊病越多。后续还要花很多[jing]力去补救,倒不如提前稳扎稳打地推进。
秦王政听罢,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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