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

  “小念？！！”

  莫念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拉出梦境，四肢猛地抽搐了一下。

  意识仍然有些混沌。身边人的吐字在他听来像是隔了扇门，十足的吵闹，但分辨不清内容。

  头痛欲裂、呼吸困难——这些感受让他首先怀疑自己是否在发高烧。

  但莫念很快察觉到自己眼眶发凉，脸颊下面垫着的枕头也是一片潮湿，睡着很不舒服。

  他的肩膀正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回事？”莫念吸了吸鼻子，抬眼看着守在床边的周乐。

  周乐板起一张脸——半夜突然被隔壁的鬼哭狼嚎吓醒，多少想骂他两句，但真看见眼前人那副抽泣的模样，他又实在不忍心这么做。

  “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喊。”他道。

  “我在喊？喊什么？”莫念下意识觉得有点紧张，于是坐起身，玩笑道：“对不起啊乐乐，把你吵醒了。可是这大半夜的，你、你能不这么盯着我吗？怪瘆人的......”

  其实面对这种情况，随便打个马虎眼，或者干脆骗莫念说什么都没听见，趁着深夜时段很容易糊弄过去。

  可问题在于周乐听见了。而且莫念在睡梦中所呼喊的内容，也是他极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现如今仅仅是想到，仍然让他感觉愤怒且恶心。

  他们二人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近年来也都没在对方面前说过，周乐甚至以为莫念已经完全放下了，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莫念更像是强行将记忆压制在了角落里，装作遗忘，实际上从未在潜意识层面抛弃它。

  “乐乐，你没事吧？”莫念被对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我到底喊什么了？”

  他正追问，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片段。灰暗、混乱、惊恐，似是梦境，又似是真实。

  他脸上仅存的一丝笑意也僵住了。

  半晌。

  “‘放开我’，”周乐喃喃道：“你说，‘姜星宇，放开我’。”

  莫念手臂上力气一松，整个人便像木桩似的砸回他潮湿的枕头里。

  就是这个名字，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个人最不济也该是莫念一个普通同学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对方的面庞也略有些模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桀骜的眉眼，以及颈侧那块招摇的纹身。

  姜星宇平时颇让老师头痛，打架旷课是家常便饭，同学们常要绕着他走。两个人起初并没有太多交集，仅仅是因为莫念成绩好，下课多请教他几道题的关系。

  熟络起来还是借着班里有关社会实践的安排。莫念和姜星宇被偶然分在了一组，莫念也是那时候才了解到，这个人除了一身反骨，还有着开朗和细致的一面。

  莫念以为，他们正逐渐成为要好的朋友。

  “莫、莫念，”那个留着梨花头的同班女生将莫念堵在门口，小脸通红，绞了半天的手指，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说：“我、我喜欢你！”

  莫念怔了两秒，这女生在班里相当受欢迎，按理说不缺乏追求者。莫念一时对对方的表白感到惊诧，想了想才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抱歉，我不能接受。”

  女生顿时红了眼眶，抬眼看着莫念道“......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莫念的心思被对方一语道破，心里也有点紧张。但想想还是长痛不如短痛，近期陆续又收到了几封表白信，正愁没办法处理，索性就借这个机会一次性解决吧。

  “嗯。”他点头。

  女生晶莹的眼泪随即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看着让人心疼。“可以告诉我是谁么？”莫念摇头。

  “行了杨悦，”姜星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人家都明说了，就别为难他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喜欢你的还大有人在呢。”说完冲她一笑。

  女生面子薄，被拒绝已经相当受挫了，现在见最不受同学待见的姜星宇也出来说话，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她恶狠狠地瞪了姜星宇一眼，随即哭着跑下了楼。

  闹剧落幕，众人也很快一哄而散，留下两个人慢悠悠地晃出校门。

  “谢谢你帮我解围。”莫念道。

  “不谢，”姜星宇摆了摆手：“哎，莫念，问你个事儿呗。”

  “嗯？”

  “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莫念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女的？”

  听见这个问题，莫念脚下不自觉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当然，”他笑道：“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姜星宇一挑眉，转脸盯着莫念道：“我可不信。”

  莫念坚信自己的保密工作相当周全，所以只当对方是在开玩笑，没怎么当回事，尽可能自然地问：“哈，那你说说理由？”

  “一整个学期，你已经收到四封情书、两次表白了。这回可是班花杨悦，你也一样拒绝！”姜星宇揽着莫念的肩膀：“说真的，你如果不是个gay，那你他妈就是块石头！”

  “我真的不......”莫念一笑，还在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却忽然发现两人走的线路已经偏离大路，开始往小道靠近了。

  他起初问了两句，发现对方没应，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挣脱姜星宇的控制。谁料姜星宇力量大得惊人，径直押着莫念拐进了楼间的缝隙，随即“砰”地将他摔在墙上。

  莫念脑中一片空白，“姜星宇，你......你干什么？！”

  “呵，”姜星宇伸手卡住他的脖颈：“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什......我不是......嗯......”莫念呼吸困难，双脚用力踢蹬着。

  “那些女生怎么都喜欢你？”姜星宇逼近他：“瞧你那副天真又愚蠢的样子，你还真以为老子他妈的想和你交朋友？！”

  “老子生平最反感同性恋，如果不是杨悦整天缠着你，我真是看见你就反胃！”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莫念感到一阵极强烈的悲哀。

  姜星宇说得对，自己真是蠢到家了。误把虚伪当做善意，竟然还以为能和取向不同的人达成和解。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姜星宇松开他的脖子，双手却开始摸向莫念的衣扣。

  “咳咳，姜星宇，你不能......救命！！咳......”莫念剧烈地咳嗽着。

  “啧，其实不能全怪她们，”姜星宇狞笑着挑起莫念的下巴：“你这张小白脸，放眼学校也的确没几个比得上......”

  “救......唔！！”

  他堵住莫念的嘴，将对方身上的衣物褪了个干净，伸手探向后面。

  “莫念，你说，你们喜欢男人的，是不是谁c都一样？”

  莫念疯狂地挣扎，眼角泛泪。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骚......”姜星宇满意地舔了舔下唇：“如果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才不算白费我这一番功夫嘛。”

  “我求求你，不要！！——”

  “不要？”姜星宇双眼猩红，爆喝道：“不把你‘好学生’的伪装撕破，你以为我会满意吗？！”

  “莫念，你他妈到底装什么高尚？！”他将莫念紧紧压制在身前，整个人因为激愤散发出一股疯狂的气息：“跟着你这么久，我已经把你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就是想等你哪一天暴露本性，让他们都看看，你莫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哈哈哈，怎么哭了？你现在是不是气坏了、恶心透了？我他妈比你更恶心！！”他咆哮得近乎歇斯底里，抓住莫念冰凉的手，向下牵引：“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对男人有想法，但是你看......感觉到了么？这他妈都是你害的！！莫念，都是因为你！！！”

  莫念的下唇被姜星宇咬破了口子，渗出一滴鲜血。他仅存的力气都被用来紧贴住墙壁，不让对方分开自己的双腿。

  他那时甚至已经没有任何怨愤的情绪，有的仅仅是惶惑。

  自己多年来似乎从未做错什么，在所有人眼中都善解人意、品学兼优，但是——对，就连他自己都用了“但是”这个词——他是个gay。

  对同性本能的渴望，大概是自己之于这个世界的原罪。而觊觎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就是罪上加罪。

  他有一瞬间期盼奇迹将临，但很快想起沈执恐怕连自己在哪上学都不关心，更不必谈什么解救了。何况在这个时间点上，沈执不是工作就是陪着莫愿，哪里会有一星半点的功夫考虑他？

  眼前人滚烫的气抵上了莫念的后.面。绝望已然占据理智，他现在连反抗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不如就这样束手就擒吧？他忽然想。

  像姜星宇说的，自己或许根本没那么清高挑剔。除了沈执，谁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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