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钟，王晓阳听见父母房门打开的声音。

  一个激灵惊醒，他有些懵。

  一觉睡醒，他忘掉自己死了，又重生。

  他只记得父母相继离世后，自己每天开门关门，吃饭睡觉的声音。那些声音很细小，又充斥了他整个毛孔。

  有段时间，他总喜欢将家里的电视开的很大声，他希望那些声音能把自己掩埋起来，这样，就可以假装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像个幽灵。

  卫生间传出水声的时候，王晓阳终于回过神儿来。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自己重生了。

  如今，父母还好好活着，自己还只有十二岁，还不是别人眼里，那个拖累了父母一辈子的，“孽障”一样的存在。

  王晓阳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背心短裤踏上拖鞋跑出去。

  他想起来了，每天早晨五点多钟，父亲都要早早起床去郊区的农贸市场拉蔬菜水果回来。

  九十年代，家里还只有需要人踩的三轮车。

  “被你爸爸吵醒了？”

  王妈也已经起床了，将早已准备好的稀饭和包子端上桌，等王爸洗完脸回来吃一口出门。

  “今天我陪爸爸一起去拉菜。”王晓阳说着，在饭桌前坐下，没有洗脸刷牙，就先伸手拿了一个大包子咬了一大口。

  包子是韭菜鸡蛋馅儿的，皮薄馅大，王妈特有的手艺。

  王晓阳细细的嚼着，只觉得怀念。

  “你小孩家家的，不乖乖睡觉凑什么热闹，快，吃完这个包子漱个口去接着睡。”

  王妈当王晓阳没事在这里闹人，不管他，转身将王爸常用的海碗拿出来，盛了大半碗稀饭晾着，等王爸收拾完正好吃。

  王爸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坐在饭桌前啃包子的王晓阳愣了一下，慌忙往窗外看了一眼，估计王爸是以为自己起晚了，错过了拉菜的时间呢。

  看到窗外点点晨光，他才放心了。

  也不坐下来，而是直接端起碗，两三口就将稀饭喝光了，拿了一个包子两口吃完，顺手装了两个在外衣口袋里就准备出门。

  “时间还早呢，坐下来吃完了再去不迟。”王妈拿过碗，又给王爸盛了一点稀饭。

  王爸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了，转身换上一双老旧的胶鞋，就准备走。

  王晓阳见状，直接跟上。

  “我拉菜去，你跟来干啥？”王爸回头看看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的王晓阳。

  “我帮你去拉菜。”王晓阳转个身堵在门口，手上拎着自己的球鞋，踩下去，快速拽上，开门就往楼下跑。

  “这孩子……”

  王妈追出门，就间王晓阳小猴子一样已经窜下楼去。

  “让他跟着吧，玩两次觉得没意思就不跟了。”王爸回过身安抚妻子一句，转身下楼。

  北方的夏天，五点多钟，天空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

  王爸推出三轮车，骑上去，一手抓着车把，一手从口袋里掏出包子，一边踩车，一边吃。

  王晓阳坐在三轮车的车兜里，意识进入系统，开始学习。

  他将昨晚列出来的那些需要背诵的课文拿出来一一阅读。然后按照课文中的段落，记住每个段落中的关键词，由点到面。

  这种记忆方法，是王晓阳高中时期的老师教他的，简直是快速记忆的法宝，屡试不爽。

  王晓阳家距离农贸市场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天才麻麻亮，农贸市场已是热闹非凡。

  闹哄哄的人声中，还夹杂着几声鸡鸣和羊羔的“咩咩”声。

  王晓阳踩着地上的烂菜叶子和泥水，这才晓得王爸每次出门拉菜，为什么都要换上那双老旧的胶鞋出来。

  摆摊这么多年，王爸和一些菜农果农早就建立  起了稳定的合作关系。每天早晨过来，直接过去搬走就行。

  王晓阳跟在父亲身后，看父亲走到一个拖拉机前，矮下身子，扛起三框菜就走。

  王晓阳左看看右看看，只好开口问菜农，“叔叔，这里一摞框子菜都是我家的吧。”

  “吆，你是老王的儿子吧，多大了，能抗动一筐菜不？”老农说着，从旁边那摞框子上搬下一筐递到王晓阳的手上。

  王晓阳只觉得手上一沉，慌忙腆着肚子顶了顶，慢慢走了出去。

  上辈子，自从碰到秦涛在学校逼的父亲差点下跪，之后，王晓阳每次看到父亲都要躲开。

  怎么说呢，父亲曾经在他眼里，高大有力，像是可以为自己，为母亲，为他们那个家抵御一切外面的风雨。

  可是那天之后，王晓阳才明白，父亲也有他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王晓阳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心疼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些。

  只是自此，父亲在他的心里不在那么高大。他甚至开始跟父亲顶嘴，反驳他。甚至，有点看不起……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个混账！

  如果不是自己做事顾头不顾尾的鲁莽，如果不是父亲投鼠忌器，父亲怎么会因为秦涛那么一个人，被人指点辱骂。

  十二岁，还是太小了，这小身板，一筐菜还没能搬到自家三轮车前，王晓阳的双腿就开始打起晃了。

  如果不是王爸转身回来接过去，王晓阳估计又要一个五体投地啪叽到地上去。

  王爸放下框子回身，看到王晓阳有些懊恼的垂下头看着自己细瘦的双臂，笑了笑用大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再次大步走进市场去。

  王晓阳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心底里拧巴多年的结，突然就解开了。

  看清楚自己这小身板，明白自己帮不到父亲什么忙后，王晓阳就乖乖的蹲在自家三轮车旁，一边回想昨晚学过的数学知识，一边等着王爸回来。

  这辈子，不管是想要孝顺爸妈，成为他们的骄傲。还是想有力量掌控自己的人生，活出个人样。都要先安全活过今天，活过当下，活过十几天后系统的第一次考核才行。

  王晓阳觉得，所谓的系统积分就像是悬在自己脑门上的刀剑。

  他不认真学习的每一分每一秒钟，，悬在头顶的刀剑就会距离自己更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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