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娘打开门灯，应声走出来，一眼看出是鲍广杰，赶紧打招呼:“鲍大哥，看情形你是从城里回来的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鲍广杰这时候倒胆怯了，再加上见桂花也在，他知道桂花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立马有种莫名的心虚，更不敢进屋了。

  他把秋丫爹捎回来的十块钱、自己又添上了十块，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一并掏出来，这是在路上就准备好了的，因为十块钱他觉得太少了。

  待秋丫娘走到跟前，把钱递到她面前，竟然不敢正眼看她，慌张地说了句:“凤梧老弟……让捎回来的家用。”

  话说出口还有些结巴，自己也不知道是冻得嘴巴不好使还是紧张的缘故，说完转头就走，无论秋丫娘怎么邀请，都没再停留。

  坐上马车，鲍广杰不再着急，信马由缰，陷入了思绪万千之中。

  刚刚辞别的这个女人，虽然能引起他无限遐想，却是万万不敢轻薄的。

  自己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泼皮悍妇不放在眼里，月黑风高夜从不胆怵，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孩子也不屑一顾。

  可为什么一个柔弱的女人竟让自己有着敬畏之心？在她面前说话的时候，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自己也是过来人，就算二十多岁时有几个姑娘暗送秋波、相亲、结婚，都是泰然自若，自信总能掌控住局面，从来没这样操蛋过。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总之活这么大岁数，在女人面前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那个人虽然路过自己的青春一阵子，也许会在记忆里搁浅一辈子。

  ……

  眼看着进入腊月了，秋丫娘知道秋丫爹快回来了，到时候也好商量一下，把桂花和文忠的事定下来。

  盼星星盼月亮，直到快过年了，才把秋丫爹盼回来。

  因为有桂花和孩子们在跟前，秋丫娘不好表现出格外的惊喜，赶紧张罗着做饭，这也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秋丫爹回到家里，老婆孩子围在身边嘘寒问暖，他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好像有很多事要对他炫耀、邀功和诉说。

  这些都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馨，也体会到自己在家人心目中的地位，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原本也没什么好吃的，秋丫爹置办回来的年货无论如何是不能动的，秋丫和秋生姐弟俩被几块糖打发的满心欢喜。

  秋丫娘想着给秋丫爹留的咸鸭蛋，一直没舍得吃，就算桂花病的严重时，也只给她煮了两个。

  因为每个亲人她都惦记着，秋丫爹回来，她总要给他做点好的，能留得住的，也只有这个了。

  再有就是坛子里的两块咸腊肉，而秋丫爹如果想喝点小酒，就着咸鸭蛋再好不过了。

  秋丫娘打开腌咸鸭蛋的坛子，惊呼了一声:“哎呦！祖宗呀！原来在这儿呢！”

  桂花和秋丫爹听到秋丫娘咋呼，赶紧凑到跟前查看。

  原来秋生那双咋也找不到的棉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坛子里，上面已经析出了一层白色的盐嘎巴，是盐水浸泡之后又风干了的缘故。

  秋丫爹见儿子的鞋竟然在里面成了那副模样，可见秋丫娘为自己留着的咸鸭蛋、是有多久没动过了。

  内心感动之余，觉得竟然怀疑这样的媳妇又有些羞愧，也许是自己错了？

  秋丫娘向来保守，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一口好吃的都不舍得往她自个嘴里送，怎么可能做出不安分的事来？

  可是……唉！还是不想了!实在不愿意打破这种和谐美满的生活。

  睡觉了，大冬天的，只能都挤在一铺火炕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多人家都是这样。

  秋丫爹躺在炕头，下决心开春一定要再接一间房，何况秋丫娘和桂花姐妹俩已经把土坯都备下了，而且着实跟自己显摆了一番。

  桂花也觉得姐夫回来了有诸多不便，所以张罗着要回山里，秋丫娘见妹妹态度坚决，不再强行挽留。

  秋丫爹知道了桂花跟文忠的事，打趣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主了！文忠这小子，真没看出来哈！还真是蔫巴萝卜滋啦心。”

  秋丫娘跟他商量:“要不你把桂花送回去？最好让文忠也跟着去拜访一下，省得叔还得跑一趟。”

  秋丫爹打心眼里希望桂花回去，住在一铺火炕上太憋屈了。

  就算是大白天，想对秋丫娘表示一下亲热，连句过头话都不敢说，只能趁跟前没人，偷偷摸摸地到她身上掐一把、或者轻轻怼一肘子。

  每当这时候，秋丫娘就赶紧躲开，还要慌忙张望一下，生怕被桂花看到，所以秋丫爹爽快地答应去送桂花。

  “那你抓紧去提前知会文忠一声，让他准备一下，不然眼看就来到年了。”秋丫娘催促道。

  秋丫爹听完，马上去了文忠家。这样的好事，他乐意跑腿。想着文忠听到这个消息，不定多高兴呢！也跟他分享一下喜悦的心情。

  果然，文忠听完秋丫爹的打算，高兴得直搓手，秋丫爹调侃他:“行呀！文忠，真有你的，把我小姨子逗到手了，合着咱俩同年，倒成了连襟，这下你赚大发了！”

  文忠美滋滋地回道：“好饭不怕晚。”在秋丫爹面前，他完全没有了拘束，毕竟光屁股一起长大的。

  “那行，你准备一下，一半天的咱们就出发，收拾得光鲜点，不能给桂花丢脸，到时候可是有好多人要去看你这个未来的姑爷子。我可是经历过，那地方的人，把咱们都看做是城里人呢！当稀罕一样挤着参观，你就等着瞧吧！”秋丫爹哂笑着叮嘱文忠。

  ……

  明天桂花就该回山里了，秋丫娘把年货分出一些给桂花带上，又装了一斗黄米，让桂花带回去蒸豆包、撒年糕。而且文忠初次登门，秋丫娘知道山里没什么东西招待，又拾掇些干菜和一块咸腊肉。

  文忠把毛驴车又安上了棚子，这样能暖和些，自己和秋丫爹咋着都行，桂花是万万不能冻着的。

  因为早就知晓桂花家今年田里欠收，文忠拉了满满两袋子白面。

  不但备了很多礼品，还给桂花买了一身新衣服，惴惴不安地拿出来，生怕她不喜欢。

  由于一直跟桂花没把关系确定下来，文忠还是比较保守，不敢单独带着她一起去买。

  桂花看到文忠为她挑选的新衣服，而且是成衣，直接就可以上身，花小褂，格子裤，高兴坏了，哪里还有挑剔的份？

  毕竟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新衣服的道理？况且本来也没穿过几件，就算是大蓝大绿的，只要是新的，都喜欢。

  文忠自己也穿了崭新的衣服和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桂花第一次见他打扮得如此利落，倒有了不小的惊喜。因为他原来都是一身干活的衣服，邋邋遢遢的。

  秋丫爹把枣红马跨上拉偏套，跟文忠、桂花三个人，再加上东西，满满的一车。

  桂花不但病已经大好，而且满载而归，还带着新女婿，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除了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还要回村炫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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