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娘和马玉芝顶风冒雪、急匆匆赶到忠良家，已经有很多人在忙前忙后了，俩人赶紧加入其中。

  外面太冷，又下着大雪，所以来喝喜酒的人只能都待在屋子里。

  忠良家事先已经把三间正房彻底清理了一遍，多余的破烂东西都搬到了仓房里。

  为了装点门面、给新亲们一个家境殷实的假象，可谓做足了功课。

  不但借了较新的三节油漆柜子和匣子、坐镜等摆设，秋丫二姑家的挂钟也被挂在了柜子上方正中间。

  还把秋丫大姑家的缝纫机搬来、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不知都是谁家的被褥，加上自家原有的，在炕梢叠了一个高高的被垛，用一条崭新的扇单蒙上。

  外面驴棚里，拴着忠厚家的骒马和骡驹子。栏子里大大的柴禾垛，修理得整整齐齐。

  缺损的院墙也已经用泥巴补齐，因为天气寒冷，直接冻上了，被这样一场预谋已久的大雪掩埋了真相，破败不堪的庭院看起来焕然一新。

  为了彰显亲友团的实力，把大家骑来的几辆自行车整齐地摆放在大门外，用以提示家里人脉上也是不容小觑的。

  所有这一切，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都会确定忠良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户。

  只要过了订婚这一关，结婚之前的日子，都是接对象一个人来住婆家，忠良凭借自己不凡的仪表、加上甜言蜜语，怎么也会把媳妇哄进门。

  中间灶房准备宴席的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加上进入东西卧房的来宾要从中穿过，大家你拥我挤，人满为患。

  虽说左右邻居家也被借用，但陆续到来的亲朋好友都暂时挤在这儿，期盼着新亲们快些到来，也好一睹忠良订婚对象的芳容。

  忠良穿了一件绿色将校呢中山装，领口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子，配上一条蓝色涤卡裤子，一双褐色翻毛皮鞋。

  油亮的小分头梳的一丝不苟，黄白面皮显得清秀俊逸，脸上噙着一抹懒散不羁的微笑，感觉竟然有点像是吃国家粮的公职人员或大户人家的膏粱子弟。

  怪不得姑娘们看上一眼就会小鹿乱撞，忍不住犯花痴。

  忠厚有条不紊地招呼着远亲近邻，安排大家或抽烟喝茶或帮忙干活，这是他的强项，不用再另外找人帮忙支应。

  忠厚媳妇是今天最大的功臣，自然而然的拔高了身段，咋咋呼呼地游走于众人之间，俨然成了忠厚的助理。不用再像以往，只要到婆家跟前，啥活都得通手。

  秋丫二姑帮忠厚娘张罗后勤补给，指挥着一群妇女备菜，也是一副主家派头。并不断地跟众人炫耀：“还真是有福不用忙，忠良就是好命，终归找了个可心的对象。”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秋丫娘听的。

  除了锅里香气四溢的小鸡炖蘑菇，还有头一天炸好的丸子、做的豆腐，其余就是酸菜、白菜、土豆等一些储存的毛菜，再加上买来的猪肉、海带、粉条、花生米等，这些食材几乎是平常人家办事通用的，大体差不了多少，区别在于肉放的多少。

  派人到路口查探了无数遍，快中午了，在几个人兴奋地‘来了、来了’的喊叫声中，几辆满载的大车顶着风雪缓缓驶来。

  新亲为了气派有面子，特意乘坐了几辆马车，刚到大门口，忠厚提前安排的几个人快速上前接过马缰绳、找来笤帚为一行人拍去身上的积雪。

  大家暗地里数了数，来得可真不少，足足三十人！订婚来这么多新亲很少见，一般都是十几个人。

  马上有很多人急着凑过去看忠良的订婚对象。女孩个子不高，瓜子脸，肤色虽然微黑，却姿容秀丽。两弯眉毛似蹙非蹙，嘴边好似挂着一丝幽怨，含情脉脉地看了忠良一眼，马上羞涩地移开了视线。

  忠良看着自己未来的媳妇，眼神拉丝，恨不得把订亲仪式越过去，直接改成婚礼才好！

  忠厚媳妇见来了这么多人，有些不快，低声嘟囔了一句:“敢情是来吃大户了！”但还是赶紧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跟大家打招呼。

  这些可都是来自娘家那嘎达的人，里面有一部分她是熟识的。

  不管人家来多少人，在今天这个场合，都是最尊贵的，表面上丝毫不敢怠慢。先请进屋，把众人尽量往炕里让，然后端茶、敬烟，嘘寒问暖。

  可是大家发现，新亲好像不那么随和，按理说新结的亲家，都会客客气气地寒暄，可无论男方这头怎么热情，女方都不苟言笑，一副阶级斗争面孔。

  这种状况让人有些纳闷，忠良一家虽然觉得不舒服，还是赶紧私下商量：来的这些人有点不好惹，招待上一定要细心周到，不能有丝毫马虎，免得人家挑理。

  忠厚也郑重地悄悄告诫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帮忙把今天的场子圆下来。

  忠良跟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七大姑八大姨，上前跟新亲打招呼，互相介绍，发现女方家大娘和二叔、三姑和姑父虽然穿着寒酸，却都端着架子、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

  外面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认为这几个人一看就‘难揍’。

  首先是‘换手绢’环节，待忠良跟对象在众人的安排下，各自从兜里掏出崭新的花手绢，忠良在里面包了八块钱，女方包了四块钱，寓意四平八稳，顺顺利利结下这门亲事。

  开席了，东西屋每铺炕摆两桌，光新亲就三十人，再加上陪客（qie)的，挤挤巴巴将坐四十人，头游宴席只能安排下这些了，其他宾客要等新亲走后再坐席。

  陪客的人选也要仔细斟酌，尤其已经嗅出女方态度不友善，其中还有几位不好说话的，一旦有个闪失，人家挑理还是小事，如果‘扎刺’可就不好收场了。

  大家心里自然是都想陪新亲坐第一轮，因为不但可以先享用点心，席道也是最好的。

  等新亲吃完之后，第二轮菜品就有些打折了，多数家庭没有那么大的实力把整个宴席的酒菜都同等规格。

  到了最后一轮，几乎就用剩菜将就了，好在后面都是自家人，能够体谅。

  能陪新亲本身就是一份让人羡慕的差事，亲朋中德高望重的，肯定要被安排上桌，然后就是能说会道或者看起来比较体面的。

  青富肯定首当其冲，首先他是一村之长，其次是忠良的三叔。

  马玉芝肚子里有墨水，说话也有水平。秋丫娘谨言慎行、不会讨人嫌。跟忠厚又都是邻居，平时走动的自然多一些，相较其他外人要近几分。

  所以被他安排到忠良对象那桌陪客，辈分虽说不一样，但年纪差得不多，好沟通。

  秋丫娘本来是不愿意的，因为陪新亲要无微不至，还要会奉迎，尤其看到其中几个人脸阴的要淌水似的，怕自己不能胜任。

  无奈马玉芝一个劲使眼色，凑到她耳边低语:“这好事往后靠干嘛？别人巴不得呢！咱们先吃完先走，我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呢！”

  秋丫娘想想，反正有马玉芝，自己只管少说话、小心应对，之后半推半就地被马玉芝拉着坐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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