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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对质


冥海君后自然不能答应,休说她已经怀了冥海的后裔,只是令她回到幽海一事,便有许多难言之词,但她也明白不可直接拒绝,只得行了缓兵之计,安抚她道:“既如此,我定当为你向君上陈情。你且安心养胎,万勿多思多虑,劳心费神了。”

  “婠漓”自然对她感恩不尽,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君后方才告辞。

  或许是心有灵犀,这边“婠漓”忧心幽海之事,身在战场之上的“井旷”自然也不能忘,不过他先前真是无暇分身,毕竟前线战况一日千变,缺少主帅不得。同时他亦觉奇怪——照理井霰的先祖虽然曾在冥海历任要职,他们这一支亦有冥海王室血统,却早已被驱逐出权力核心长达万年,纵有不臣之心,亦不该骤然拥有了如此的财力兵力敢与冥海公开叫板,他背后必有支持,且不容小觑。

  近来几场战役,因“井旷”亲征,极大地收拢了人心,鼓舞士气,冥海隐隐有势如破竹之势,但井霰一方虽然屡战屡败,兵力却在逐战增多,输阵不输人,甚是诡谲。且此等手笔,用人命填战场,看来他背后助阵之人也是下了血本。

  往往是“井旷”率军刚将叛军打个落花流水,冥海军还未来得及庆功,便被忽然出现的叛军重新将战局扳了回来,战线被推回数海里,然后便是再一场恶战,如此往复,拉锯战无休无止,大大耗损了冥海的军力与底蕴。

  其实,身在战事第一线的“井旷”早以主帅身份向冥海水君谏言,请求将海洋动荡之事上报神宫,禀于天帝座下。

  冥海水君毫不犹豫地驳回了他的请求,且他求一次驳一次,不厌其烦,并不加以申饬,只下令命他固守。

  此事并非冥海水君刚愎自用之举,大多也是无可奈何。近年来,魔族崛起,势头之盛今非昔比,隐隐有与神族分庭抗礼之势,其与神宫之对峙,与今日井霰进军冥海如出一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细思极恐。

  如此情势之下,天帝亦多隐忧,故而才对先前幽海水君上呈之事不予理会,言道“海洋之事,海洋自了”。

  其实,天帝这般作为亦无可厚非,神族除了天族之外,六族共治三界,各族自有各族的势力范围,虽说休戚相关,终究各自为政,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颇为掣肘。若非危及神界,一些族中之事,天帝亦不好越过各族之主,独断专行。

  至于冥海水君呢,其实也不愿神宫那边干涉太多,以免有人浑水摸鱼,从水族这里捞到什么好处。

  到时候面子里子俱失,贻笑大方不说,水族权柄能不能把握得住还另当别论。于是,综上种种,冥海水君将冥海战事瞒下,不曾上呈神宫,天帝即便有所察,但只要这战争一日不出冥海,一日,便是水族的家事,他纵有心,亦不可插手。

  在冥海水君与天帝如此心照不宣之下,这战事,是决计不能速战速决了。

  这其中种种皆为上位者的博弈,“井旷”身为水族少主,虽惊才绝艳,文武兼修,到底政治经验不足,对权力之事知之甚少,不懂得父君的“苦心”。

  所以,他想要尽快结束战争,以缓解水族子民之苦的一腔热血无处申诉,还要打起精神应付一场又一场流血牺牲,内心的烦闷与彷徨与日俱增,对待其他事,便渐渐分不出那么多精力了。

  男人大抵都是这样吧,口中说着家国为重,实际上,家在他们心中,不过尔尔。

  “井旷”比他们略强一些的,便是战况稍有缓和,便想到了“婠漓”。

  以往每个月,即便不是月晦之日,多少他总能抽出功夫回来带她回幽海,且这也是冥海水君默许的——如今冥海局势未稳,作为毗邻的幽海虽然王族尽灭,换上了自己人掌控核心,但还是要维持一份安稳,切不能因海眼这种不确定因素造成幽海水族动荡,令水族权柄腹背受敌。

  可如今这遭,确实因为几场大战耽搁了行程,“井旷”终于得暇回宫时,却首先被召到了冥海水君与君后座前。

  冥海水君神色沉郁,看向儿子的眼神了无温度,开口便是质问:“你对那幽海的流亡公主,可是动了真心?”

  “井旷”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闻言也不多做推诿,单膝跪地道:“是!儿对绾漓情有独钟,此生非她不娶,请父君母后成全!”

  冥海水君冷笑一声,将寅鲛将军传来与他对质。

  说来有趣,因屠戮幽海之事,冥海水君顾虑寅鲛将军与“井旷”不睦,这一场战役便派他与少主分线而战,虽然共同抗击敌军,他们却在不同的战场上浴血,井水不犯河水。

  说起来,若非此战紧急,他本不必这般急着回归冥海。幽海王族尽数丧于他手,那些不侥幸当日不在幽海水晶宫中的亦被他派人清除,甚至连“绾漓”公主那个被抢了亲的驸马的家族老小,都被灭了个干净,仅“风烆”一人出逃,此时正被整个海域通缉,誓要斩草除根,不留他们一丝一毫复仇的希望。

  寅鲛将军既然做了这个杀戮机器,便不可能无所求。冥海水君原本已将幽海分封于他,自此幽海由他镇守,幽海的富庶亦尽数归于他的囊中,从此晋升封疆大吏,成为水族隐形的异性王。

  寅鲛将军好日子刚开了个头,幽海水君那奢华的卧榻还没享受个痛快,便被召回了冥海,且还要屈居“井旷”这个主帅之下,自然心气不那么平顺。

  且他真是看这位少主不顺眼,明明战功不显,德行也未见得有多过人,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便能安享荣耀,稳坐那把王座。他们这种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井旷”一来,便要将主帅之位拱手奉送,自己只能在支线作战,大好军功尽归他人,怎能不被“气闷”二字给噎在喉中。

  也幸亏他们是神族,神力加身百病不侵,否则他定会被气得口舌生疮、面上起痘,生生熬成个胖头鲛。

  如此,寅鲛将军会为他说话,除非沧海倒悬,他脑子有病。

  殿上,寅鲛大步流星前来,浑身甲片摩擦,叮当作响,他见“井旷”跪在阶下,周围侍从皆被屏退,气氛微妙,不由在心中做了计较。

  他依制见礼,冥海水君问道:“寅鲛将军,你将当日幽海军报当面向少主讲一遍!”

  “是!”寅鲛将军身材魁梧,中气十足,他朗声道:“回禀君上。末将奉命前往幽海平乱,恰逢幽海婠漓公主新婚招婿,末将亲眼所见,少主不顾理法,闯了公主寝殿,抢了新娘。”

  “他在寝殿之中,做了什么?”冥海水君问。

  他此话出口,“井旷”尚不明所以,只是隐隐感觉屈辱,有一种心中隐秘被曝露于天光之下的羞耻感。而君后作为“婠漓”有孕的唯一知情人,立刻便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顿觉难堪,出声阻止道:“君上!有外人在,询问此事不妥!”

  冥海水君迁怒于她,并未搭理,只又问了寅鲛将军一遍:“本君问你,井旷在殿中,做了什么?”

  寅鲛将军虽是个莽夫,满脑子只有机谋和军权,但他能在冥海众将中拔得头筹,自然识得时务,亦明白此时所议家事多过于国事,他区区一外人,何必在人家父子之间搅和。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回禀君上,末将那时正在清剿幽海判逆,未曾对少主所作所为过多关注,至于殿中发生何事,末将委实不知,请君上责罚!”

  一旁的“井旷”闻言,悄悄攥起了拳——倒不为自己,而是寅鲛将军口口声声“清剿叛逆”,实在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此颠倒黑白,将侵略与屠杀粉饰至此,真是令人不齿!愤怒!

  但寅鲛不过此事的帮凶,始作俑者如今高坐殿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人族的教化脱胎于神族,他们有多讲求君臣、父子纲常,神族便更是变本加厉。如此情形之下,他不但不能与君父抗争,甚至此时此地,都无法为幽海做出丝毫辩解——就如当初他一句话,便要他横渡幽冥二海,去娶一个他从未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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