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乾倚靠在大殿的皇位上，一脸无奈的看着元潼在那东摸西摸，元潼对皇宫内的一切东西都很好奇，边看嘴里还边念叨着"这里变了那里没变"之类奇怪的话。

  "你在嘀咕什么呢？什么变了没变？"刘乾歪着脑袋问道，哈欠连天。

  "没什么，我很早之前来过这里，我想看看皇宫变了多少。"

  元潼兴奋的打量着大殿，她记得当年就是在这大殿中杀的刘音玉和箜儿，二百年过去了，这大殿变了许多，不过大体还是那样。

  "对了刘乾，你知道刘悟这个人吗？"

  "他是我爷爷，你问他做什么？"刘乾好奇道。

  "我想听听他的政绩。"

  "……真拿你没办法。"

  刘乾有些无语，这个爷爷自己都没见过，元潼怎么突然问起他来？况且她对自家的历史不上心，根本不知道刘悟在位期间做了什么事，只能在大殿的书架上寻找前朝的史书。

  人的记忆会随着死亡消散，但书上写的无论过了几千年仍旧跃然纸上，刘乾找了半天，才在最下面一排发现一本《悟帝年记》。

  "快看看，他一生功绩如何？"

  元潼好奇的将脑袋凑上来，奈何那字是皇家史官用的特殊字体，她看不懂。

  "别急，我看看。"刘乾皱着眉头扫荡着书上的文字，幸好小时候学过，勉强能看懂一些。

  "爷爷一生功绩平平，没有大差错，也没有特别兴盛，和前面十几位皇帝差不多，不是特别出色，但他喜好求仙问道，对鬼神之事特别上心，且实行仁政，对百姓和官员特别好，他做皇帝的那几十年，是乞丐有史以来最少的那一年。"

  "那乞丐最多的时候是谁掌权？"

  "我爹。"

  刘乾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元潼有点想笑，但最后憋了回去。

  她依稀记得，当年刘悟说自己要做秋汉最杰出的皇帝，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求仙问道好长生之人，还实行了仁政，虽然他这个性格实行仁政很不可思议，但至少百姓在那期间活的安居乐业，也算圆了他童年时的皇帝梦。

  "你再看看，他一生纳了几个妃子？"

  "爷爷一生就只有一位皇后，后宫空虚一个人都没有，且爷爷非常非常爱这位皇后，因为生孩子疼，所以爷爷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就是我爹。"

  "啊，难怪你爹那样的人能坐上皇位。"元潼感慨道，"刘悟的那个皇后叫什么名字？"

  "叫箜儿，没有姓氏，出生在一位三品文员家中，刚满月就被带去了皇宫内，爷爷和她相差整整十岁，箜儿大嫁那天，爷爷都二十九了，一般这个年龄的皇帝孩子都生七八个了，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竟然把文官家的闺女抢来宫里。"

  刘乾感叹道，元潼则突然哈哈大笑。

  "没事，意料之中，看来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嘛。"

  元潼高兴的合上《悟帝年记》，刘乾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我有一堆事要问你呢，你折腾好了没？"

  "好了好了。"

  元潼笑眯眯的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三个罐子，里面星光点点，看上去像一只只萤火虫。

  "储魄罐？这里面装的是谁？"

  刘乾盯着罐子问道，心里隐隐有一丝悸动，她知道元潼成神，法力无边，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元潼施展神术复活白芷，可复活这种事，终归太耗损魂魄，她不舍的元潼为了已经去世的人受重伤，所以一直都没和她开过口。

  "感觉你已经猜到了。"元潼眨眨眼，脸上挂着笑容。

  "是……白芷吗？"

  刘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分不清哪个是白芷，所以把每个罐子都摸了一遍。

  "这个是阿芷，这个是术儿，这个是上官嘉颜。"

  元潼将白芷的魂魄递给刘乾，这魂魄干净又纯粹，刘乾呆呆的看了好久，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日思夜寐的人就在这个罐子里，她恨不得把这罐子供起来。

  "你怎么突然弄回她们的魂魄了？我还以为她早就转世投胎了。"

  刘乾擦擦泪水，将罐子放回了地上，她觉得拿在手里不太安全。

  "我去找了一位神人，求他拉回了这三个人的魂魄，毕竟她们都因我而死。"

  "可就算拉回魂魄，最终等魂魄稳定，不还是要投胎转世吗？"

  刘乾不解道，每个人每一世的家人，朋友，外貌，性格可能不一样，但三魂七魄一定是不变的，她不明白元潼将魂魄拉回来的意义在哪。

  "不，只有在地府的魂魄才会投胎，且投胎后的性格，家人，长相，和上辈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但储魄罐里的只要养上一两百年，等魂魄稳定了之后，会长成婴儿的模样，这个婴儿的外貌，性格，脾气，都和上辈子无甚差别，相当于重生，机缘巧合之下，上辈子的记忆也有可能恢复。"

  元潼耐心解释道，将亡灵的魂魄捉进储魄罐里是个大工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至少要像寅武那样实力高强。

  "原来如此。"刘乾点点头，"也就是说，如果让她们去地府转世投胎，不仅长得和上辈子不一样，就连性格脾气也会有变化。但如果放在储魄罐里，等魂魄稳定后，就会变成一个婴儿，且外貌，性格，脾气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是吗？"

  "嗯，理解的不错。"

  元潼点点头，刘乾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中希望的火苗突然烧了起来，这样的话，白芷和她还能再次见面，只要将魂魄养好，再将她养大……

  "你找的那位神人是谁？本事竟然这么大？"

  刘乾好奇不已，要知道这种捉魂术，六界可没有人会啊，就连林子衾都不一定能施展成功。

  "不瞒你说，那位神人就是寅武，《寅武遗书》和《禁术之书》的作者，六界现存的唯一一位真正上神。"

  "寅武竟然还活着。"刘乾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你许诺了他什么条件吗？还是说他免费帮你的？"

  "许诺了几个条件，但这本就是我该的，如果没有我，她们也不会死。"

  元潼看着储魄罐，心中又出现了一丝愧疚之情，那句"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什么条件？"刘乾有点不放心。

  "不瞒你说，我今天是来交代后事的。"

  元潼看着她充满担忧的眼睛，实在编不下去诓骗她的话，就算她骗刘乾，刘乾也不一定会信，搞不好还会亲自去一趟极北安岭。

  "后事？你跟他换什么了？换命吗？"

  刘乾突然揪着她的衣领，担忧的眼神变成了愤怒，"你神经是吧？用自己活生生的命去换已经死了的人，活人的命难道还能有死人重要吗？"

  "你不是喜欢白芷吗？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

  "我再喜欢她……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如果她的重生，要用你的命去换，我宁愿她去投胎转世！"

  刘乾朝着她怒吼道，元潼别过脑袋，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心里多了分触动。

  "她们重生，我允诺的条件不是性命，是健康。明天之后我会得和林子衾一样寒疾，夜夜五脏六腑不得安宁，这种病治不好，躲不掉，只能硬生生受着。"

  "可…可寒疾死不了人啊？你到底用命换了什么？"

  刘乾狐疑的看着她，她总觉得元潼瞒了她许多东西。

  "换了林子衾的健康。"

  "什么？"

  "我这一世，本就不该存在，林子衾用半条命换了我投胎转世的机会，她因此得了寒疾，夜夜五脏六腑绞痛难眠，冬天对她来说和渡劫一样，还等了我二百年。

  我不想欠她的，所以我用命换回了她的健康，一年后的今天，我就会爆体而亡。"

  元潼平淡的说完了自己交易，刘乾听后感觉脑子火辣辣的，胸口有股喘不上来的气。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林子衾她痛是她的事，你的命怎么能说送就送？现在就和我去找寅武！"

  "等等，你听我说完。"

  "有什么可说的？"

  刘乾气的理智全失，拉着元潼就要去极北安岭，元潼坐在地上将她拖了回来。

  "算我求你，你现在别去，好不好？"

  "可是……"

  刘乾看着她水雾朦胧的双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了，瞬间心软，重新坐回了地上。

  "如果没有寅武，没有林子衾，我在三月十五仙魔大战那天，也会自裁在黄淮的刀下，她刚当上掌门，年龄又小，难以服众，我和她好歹朋友一场，我愿意做她的功绩，让她在掌门位上坐的更安稳。

  无论怎样我都活不过三月十五，不如在死前让林子衾过的舒服一点。"

  "你就这么不想活吗？"

  刘乾看着她，绝望的问出了这句话，她多希望元潼回答的是"想"，只要元潼自己还有求生的希望，那她不做皇帝了去求寅武，也会替元潼换回性命，这可是她最后的，唯一的朋友啊！

  "记起上辈子的事后，我就对生不抱希望了。"

  "先前在诛仙殿，我没日没夜的研究天裂，试图成为真正的神去复活家人，可研究到最后我才明白，这六界之中，真正的神只有寅武一个，其他人都是靠手段飞升罢了。"

  "家人的复活没有希望，爹，娘，小哥，他们可能早就投胎转世了。"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朋友也都因为我而死，就连丐帮那么多弟子，都是我连累死的。"

  "心爱的人碍于身份，永远只把我当徒弟对待，我之前还怨恨她，又爱又恨，我固执的认为是她不站在我这边，是她和仙界害死了我父母，是她总是以天下苍生为重，是她不相信我。可是恨着恨着，我突然发现她对我是那么好，我连恨都做不到了。"

  "亲情，爱情，友情，我以前都有，在昼夜宫那会儿，我有爹娘兄姊的疼爱。在无云山时，丐帮给了我家一样的幸福感。在望天修仙时，每日待在林子衾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开心的要死，还有上官嘉颜她们的陪伴。"

  可一切都变了，我恢复记忆后，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什么都没了。"

  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丐帮的温暖，没有朋友的陪伴，甚至无法回到师父膝下当孝顺的徒弟！"

  "我在六界，实在找不到活着的乐趣。"

  元潼说罢，泪水早已打湿了衣领，其实她并不是完全失去了全部，至少朋友她还有黄淮，许山蓉，刘乾，亲人还有慕容姬，林子衾也还活着，可每当她想到一切不复从前，再也回不到过去那快乐的日子，她便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如果活着却一直思念过去，思念那些再也得不到的，那不如一走了之，一走了之。

  "这和你之前的想法不一样，我不相信你对仙界一点怨念没有。"

  刘乾眼中也莫名染了一层雾气，怎么回事，明明痛苦的是元潼，为什么她的心也这么痛？

  "你猜对了，我之前的想法是撕开天裂，复活父母，把仙界所有门派都屠杀了。可自从发现撕开天裂爹娘也回不来后，我就彻底颓废了，打算在大战中杀一堆人，然后再做黄淮的刀下鬼。

  直到我找到寅武，得知林子衾为我做的事后，我连仙界的人都不想杀了……可能是我没骨气，也可能是我心软，但如你所见，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了，我所有的计划都因为林子衾对我的一点爱而改变。"

  元潼凄苦一笑，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没骨气的，林子衾用健康换她投胎，那是林子衾自愿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大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继续恨林子衾。

  可就是这一点的特别，一点的爱，一点的付出，击溃了元潼所有防线，林子衾愿意用半条命爱她，那她就要用全部的性命爱回去。

  "你蠢，但只要你不后悔，我就支持，我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忘却你这个朋友了。"

  刘乾叹了口气，这辈子第一个好朋友怎么就是她呢？这么爱闯祸弄乱子，每次都是别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我要让你们永远都记得我，所以啊，仙魔大战那天，我要和林子衾好好打一架，最好能在她身上留下几道剑痕，我要让她永远永远记得我。"

  元潼咧开嘴笑道，看上去有几分傻气。

  "我要嘱托你的后事，就是这三个罐子，我想放在你这，等仙魔大战结束后，你再还给她们的家里人，可以吗？"

  "好。"

  刘乾点了点头，见她答应，元潼明显松了口气。

  "谢谢你刘乾。"

  "是我该谢谢你。"

  刘乾盯着她的脸道，想把她的模样烙在自己的心里，元潼被她盯的好不自在，突然想起了什么，顺手把脖子上的瓷瓶摘了下来。

  "你当年送我的，还给你，里面的药被我吃完了。"

  元潼不好意思的笑出声，刘乾看着瓷瓶，愣了一瞬。

  "再见，我最好的朋友。"

  元潼对她挥了挥手，随后迈步朝宫外走去。

  刘乾低声了一句"再见"，不过声音太小，元潼没听见，她看着元潼渐渐消失在金光中的背影，憋了许久的泪水忽然就顺着脸流了下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不知怎的，刘乾竟喃喃了一句诗词，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最讨厌这些酸诗腐词，现在却下意识的念了出来，果真是什么都变了，再也不复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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