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言惊住，脚步一顿回头望去，赵方仪似乎又变回了先前的那一副呆傻模样。

  他的目光明明正看向楚景言，眼神却黯淡无光，视线不能收束，散漫地落向每一处。

  楚景言迟疑着向身后两人问道：“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疯着还是醒着？”

  言洛与赵方仪相恨相杀好几年，对他的脾气秉性自然更了解，他不假思索地道：

  “咬自己的时候，是疯着的，但他说这句话时，我觉得是醒着。”

  楚景言呢喃重复着：“杀了我，我不做阶下囚？”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被公孙掌门派出的追兵抓住又逃出来了？”

  衍冥否认道：“不会。公孙掌门自请入水牢后，琅沧仙门几位管事的长老商讨，瞒着公孙掌门，已经将抓他这件事搁置了。”

  楚景言听见“啪嗒”一声，看见方才赵方仪咬过的地方，鲜血顺流而下，沿着手腕滴落下来。

  他拿着麻绳，对着身后两人说道：“要不先回去吧。”

  三人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赵方仪又变成了那副痴傻模样，对周围的一切声音响动都漠视不理。

  回到屋中，楚景言将赵方仪按在木桌前，让他坐下。

  言洛秉公办事，替楚景言从包袱中取来一些药。

  楚景言将小木桌上的烛火点亮，再次拉开赵方仪的衣袖。

  借着烛火的亮光，赵方仪手上的咬痕更加触目惊心。

  楚景言为他上药的同时又猜道：“难道是他下山后依旧死性不改，欺负别人，被别人黑吃黑给抓了？”

  赵方仪坐在这熟悉的位置，听见楚景言在讨论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机械重复地缓缓张开了嘴。

  楚景言在他口水快要滴落之前，伸手将他下巴一合：“乖，不是吃饭。”

  言洛抱手站在一旁，回忆往昔不堪的种种，叹道：“也不太可能……”

  “赵方仪他，其实对其他人都挺好的，他针对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言洛目光在烛火下扑朔迷离。

  十二峰联审那日，赵方仪对他说过，他身上的气味，与害死他爹的那些魔族人气味相同，所以赵方仪才不放过他，日夜欺辱他。

  他原本没将赵方仪口中所说的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赵方仪欺他骗他的事情不少。

  可之后魔族入侵，他与蛮灵萱打斗时，又听见蛮灵萱骂他是魔族人的叛徒。

  言洛想到这儿，目光微红，看向楚景言和衍冥时呼吸略微凝滞。

  要是，楚师兄和师尊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样？

  更重要的是，司洵师兄若是知道了，又会怎样？

  他心乱如麻，眼神闪烁不定。

  楚景言没有注意到言洛的眼神变化，他一门心思都在为赵方仪包扎，听见言洛的回答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赵方仪的确是只逮着言洛一个人欺负。

  包扎完毕后，楚景言害怕赵方仪再次发疯挣扎，不敢将麻绳松开。

  他正要回头寻找衍冥，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衍冥却蹲下顺手为他脱去鞋袜，又拿起桌上的药，将他方才被烫过又被赵方仪一脚踩过的地方仔细包好：“不要忘了你自己。”

  脚腕处传来一股凉意，楚景言目光暧昧，动情一笑，一只手已经伸向衍冥，准备与他共度良宵。

  衍冥却一不小心歪头，错过楚景言这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楚景言伸向他的手落空，在言洛瞪大双眼的认真注视下将手收回，尴尬咳了一声。

  衍冥起身时召来朝狂歌，他走至赵方仪身后，皓白修长的手将赵方仪的下巴一抬，朝狂歌冰凉的剑身就横在赵方仪颈前：

  “有一种可能。”

  楚景言不明白衍冥这动作，一个“等”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瞧见衍冥控着朝狂歌，剑尖划破赵方仪白皙的脖子，血液顺着刺破的地方流淌下来。

  赵方仪的身子猛烈抖动了几下。

  脖颈处滑落的血液沾染到麻绳上的那一刻，楚景言蕴藏在麻绳里的灵力节节退败。

  麻绳松散从赵方仪身上掉落，赵方仪呲着牙，用力尝试挣脱，却被衍冥从身后死死按住。

  楚景言这才看清，赵方仪脖子处流出的血竟是黑红色的。

  他和言洛同时大呼一声：“婆娑树汁液！”

  楚景言举着烛火靠近，果真看清流出的浓黑色液体与血液并不相融。

  楚景言不敢相信：“这么看，他方才那句不做阶下囚的意思是，他被魔族人抓了？”

  衍冥一只手轻巧地按着赵方仪，朝狂歌剑尖又大力往肌肤里刺去时，赵方仪脸色惨白，双手胡乱抓着空气。

  衍冥凝视着楚景言，向他解释道：“他并无外伤，疯得奇怪。”

  “方才在树林，我抓着他时，顺道探了他的灵脉，发现他灵脉完好，但其中却断续阻塞，所以有此猜测。”

  楚景言夸赞道：“不愧是伏冥仙君啊，有经验啊有经验。”

  他以为赵方仪是真傻了，都没想过会是灵脉出了问题。

  赵方仪挣扎的动静渐小，衍冥将他彻底放开，他捂着脖子，狼狈摔倒在地。

  楚景言走到他面前，见他双眸正惊恐着颤抖，唏嘘道：“他这样就会醒吗？”

  衍冥只回了四个字：“看他造化。”

  楚景言又回到小木桌旁坐着等待，闪耀烛火下，黄泥土的地都被这婆娑树汁液浸透染黑。

  婆娑树汁液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流向楚景言时，他感到自己的灵力也断续阻塞，不由得感叹道：“赵方仪……你也太惨了，这也被灌得太多了吧！”

  赵方仪猛咳了一声，从脖子处的灵脉中又涌动出一股黑色后，他耳力和视线都逐渐清晰。

  他大口喘气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究竟有多少个日夜了？自从被抓后，他每日都思绪不清，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仰头时看向空中那一轮凄清的月，惊讶发觉自己有了一丝意识。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朝着那声音的方向伸出了手：“救……我，魔族……蛮灵……”

  楚景言的声音淡悠悠传来：“在救了在救了，别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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