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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应州军营(二)


军营吃的一向是大锅饭,上到将军下到小兵,均是如此。若是想吃其他的,要么自己趁着空闲去猎,要么自己花银子托人去应州城买。午膳时,宁安还没醒,肃宁见她睡的香,便没喊她。午膳后,带着人去巡视了一圈军营,指出了两点薄弱处,然后去设灶处,找大厨要了一盆荞面。

厨子姓李,十八年前带着小孙女求到了军营了,先是打杂,后凭着好手艺成了掌勺的大厨。他坐在棚子下抽着烟,将烟杆敲在一旁的石头上。

肃宁将荞面给阿朱,又带着她去了菜园,挑了几颗鲜脆的菜,让她拔了。照顾菜园的是李大厨的孙女,除了一亩地大小的菜园,还另圈了地养鸡鸭、猪。

李姑娘听到动静,从猪圈里走出,她是一个看着十分健康的姑娘,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一身暗红色的衣衫昭示着她新嫁娘的身份。她的丈夫是军中卒长,管着百人左右队伍。

“欸,你们是谁,谁让你们动我菜的?”她见之桃在菜园中摘茄子,忙放下木桶,从猪圈的围栏处一步跨进菜地。

之桃直起腰,还未说话,李大厨便大喝了一声,“慈娘,见到摄政王还不跪拜。”

李慈微愣,随即便看到了肃宁,忙跪下行礼。肃宁微微抬手,“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阿朱问,“王爷,白菜要吗?”王妃前几日念叨着王爷在京中给她的做的白菜肉卷好吃,还画在了手账上。昨夜临时决定来应州,她帮王妃收拾随身物时见那一页王爷盖了印。

肃宁含笑,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白菜肉卷,“要。”

阿朱见他的神色便知他想了什么,王爷想起、说起王妃与公主、世子时,虽凶戾之气不曾全消,却也是满目温柔。她拔了一颗叶大的,放在一旁的篮子中,笑道,“王妃前些日子还念着白菜肉卷,要是醒来便能吃到,又要开心的不行了。”王妃性子单纯,容易满足,一盘白菜肉卷,几日不喝白粥,便能让她开心很久。

李慈看着肃宁的背影拧眉,“那三个孩子真是他的儿女?”

李大厨道,“如此相像,怎会假。”他看着孙女,“摄政王妻子乃夏侯将军长女,也来了,说是身子不好,一直不曾露面。”

李慈嗫嚅,“瑜姐姐可该怎么办啊……”

李大厨年龄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了,一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李慈摇头,“没什么。”

宁安睡的并不安稳,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若不是怀中抱着小女儿,床前有蓝姑姑等人守着,她是一刻都睡不着的。

“什么时辰了?”

蓝姑姑低声道,“申时二刻。”

宁安起身,阿紫半跪伺候她穿鞋。“王妃饿了吧,炉子上温着南瓜粥。”

宁安摇头,“不了,我不饿。”头昏沉沉,蓝姑姑端来茶给她醒神。

“不饿也要吃点,王爷专门吩咐了,若是一口不吃,夜间又要胃疼了。”肠胃病最难根治,疼起来也最是折磨人。

走出营帐,她没问王爷在哪儿,她知晓军营中事多,他既然来了,定会先巡查一番,而后叫上军营将领,共讨攻守之事。

小丘之下,胄甲和铜盾刁斗,反射着耀人的光芒。

一人一马,自远而近,沙尘飞扬蔽日。

那是一匹纯黑无一丝杂毛的马,桀骜性烈,昂首抬足,耳朵高竖,尖嘶狂动,三番四次,企图把背上的人给抛掷下地来。马上的人,一身黑色戎装,与它展开恶斗。一下失手,他被摔下,尚未着地,马上翻上马背。

马桀骜不驯,人更甚。

一声长啸,膘悍不羁的兽,无法可施,惟有服驯。

四周尽是喝彩,旗帜被高高举起。

他策马驰来,远远的,迎着光,宁安眯着眼对着他笑。他翻身下马,对她伸出手。“醒了?”

宁安轻轻“嗯”了一声,握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他,“可受伤了?”

“没。”他将马拉到宁安面前,“瞧瞧这马?”他握着她的手覆上马面,马高傲,不屑她触碰,打了一个喷嚏,撇开了头。

宁安害怕,缩回了手。她刚学骑马时,被马咬过,虽没咬破,却也吓了一跳。“它会不会咬人?”

肃宁拥着她大笑,“这等宝马,同人一样,心高气傲,断断做不出打不过便咬人的行为。”它话音刚落,马便似听懂一般,冲宁安咧起了牙,并发出了警告的吹起声。

宁安短促一声惊叫,直接躲到了肃宁身后。

“不怕。”他大笑出声,伸手拍了拍马身,“这马极通人性,待我训好了它,便将它送给你。”

宁安鼓起脸,“我不喜欢它,我不要。”

肃宁笑着一手拥着她,一手牵着马绳,“饿了吧,我刚才去要了点面,又去菜园拔了两颗菜,给你做白菜肉卷吃。”

宁安回身看了一眼马,“哪儿来的?”

“自己跑来的,来的时候受了伤,伤好之后他们想驯服不了,又舍不得放走,就关了起来。刚来我回来时,它踢碎了栅栏跑了出来,运气不太好,碰到了我。”

马不屑的嗤了一声,抗议般长啸。

宁安惊奇,这马好像真的能听得懂人话。肃宁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宁安偏头看了看马,随口道,“就叫旺财吧。”她对马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养一匹马。王府大厨房看门的狗就叫旺财,也是黑色的。她见马没出声,便问肃宁。“王爷,你说它是喜欢这个名字,还是不知道旺财是什么意思?”

肃宁瞥了一眼马,“大概很满意吧。”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宁安想回头看,却被肃宁以手护住了脸,不让她看。“公的,看着年岁不大,养两年,带回去配种。”

宁安脸一红,王府的马都穿着马衣,有一次王爷带苗苗洗马,她看到了成年公马胯下物,吓了一跳。只有夫妻两人时,她实在好奇,便问王爷,野外公马奔跑,那东西不会甩断吗?那天,王爷身体力行同她好好解释了一番。

见四周无人,肃宁低头偷偷亲了她一口,在她耳边低声问,“可是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了?”算下来,他们也小半个月没亲热了。先是她癸水来,而后便是孩子们跟着宁朗来了应州,她心思全放在孩子们身上,无暇顾及其他。“原是想今夜赶回去的,不走了,明日再回去。”

荞麦面对了白面擀成了面条,白菜与肉馅做成了白菜包肉卷,在骨汤里炖的软烂烂的,宁安喜欢,三个孩子也喜欢。见还剩些面,肃宁兴起,捏了几个兔子样的糖馒头。

宁安晚饭吃的早,坐在桌上给他们挑鱼刺,几个孩子都喜欢吃鱼,特别是三四月的桂鱼,肉质肥美细嫩,去鳞开膛,上锅蒸上一刻钟,出锅淋上一些豆豉酱油就很好吃。应州无桂鱼,白鱼不好捉,幸好还有鮰鱼。鮰鱼光滑无鳞,肉质细腻紧实,无土腥味,也没细碎小刺。

“如今正是鮰鱼抱窝的时候,崖底河流中,一捞便是一筐。爹知晓他们喜欢吃鱼,隔一日便去捞一次。”崖底虽陡,水流又急,但探清路线,走的熟练了,倒也算不上危险。

宁安将鱼肉夹给他,“爹少不了他们鱼虾吃,你别管他们,多吃些。”今早还说想要挖个鱼塘,给孙儿们养鱼养虾。“对了,我今日看到西北角住了不少女子,可是军妓?”傍晚,有一脸盘饱满,脸色红润,肌肤白皙幼滑,双目有神的女子找来帐前,被拦下了。她也不纠缠,只说是摄政王的故人,来送一盘摄政王喜欢的南瓜干。

“军妓都在应州城中。”应州城有一所官衙办的妓院。天下女子,总有个别好吃懒做,不愿意吃苦,愿意出卖身体、尊严换取银钱珠钗的人。官衙里多是这些人,也有一些有罪被充为军妓之人。“军营西北角住的女人,有些是将士的家眷,有些则是营中帮厨、小兵的孙女、妹妹。她们独身一人,自己无法活下去,为人勤快,出身干净,便让她们留下做些杂事。”

“官衙办的妓院与寻常妓院不同吗?”余光瞥见想想偷偷摸摸将糖馒头掰开,只吃里面的糖,她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手。

想想扁嘴,刚要干嚎,宁安眼一瞪,她立刻缩回脖子,老老实实啃糖馒头的皮。

肃宁看着她们母女两的互动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安慰。“官衙办的妓院规矩多,无法赎身,但对妓子的保障也多些。”每月都会有女医给她们检查身体,不会因为她们得了脏病,年老了就把她们赶出去任由她们自身自灭。“类似教司坊的规矩。”教司坊的女子以歌舞为主,类似青楼里的卖艺不卖身,却也并非绝对。“得了脏病的,会给她们治,治得好,留下在后院洗衣服打杂,治的不好一碗药下去,一了百了。”年老的,则按年龄区分,做不同的活。若是银子攒的够多,不愿意做活也行,只需支付住在妓院的租赁费,自己负责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就行。

“军营中的将士去了,若是染了病怎么办?”这种病传染的极快,将领还好,有一人一个营帐,也有两三人一个营帐的,可小兵十几甚至二十几人一个营帐,如此密集,若是一人得了病,很容易传染开。

“要么回家,要么一碗药。”军营中的将士,并非人人都愿意去官衙办的妓院,官衙办的各处都比不上其他,那些妓院的女子,多数染了病也接客,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传染出去,有些甚至想着总归治不好了,能传染一个便是一个。“军营中每月也会有身体检查,若是得了这种病,为了防止他们离开后恶意传染给旁人,多是直接给一碗药的。”这种脏病与瘟疫又不同,若是瘟疫,还能留下,可这种病,留不得。“军营中最怕两种东西,一是罂粟膏,一是花柳病。”他握着宁安的手,“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北营,便是因为这两种东西覆灭的。”

宁安回握他,与他十指相扣,“你做的?”

肃宁咧嘴笑了笑,宁安又问,“何时的事?”

肃宁想了想,“薛公意图害我与长松不成,马上风之后。”西北营一直有父皇的人,只是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在外是他们的人,在内是薛家所控制的亡命匪徒们。薛公马上风后,他即刻差人送了消息给在西北营的薛家二孙,将他引回京城诛杀,然后趁着西北营群龙无首,一举将他们歼灭。四大家族借由西北营的匪徒、恶名,奸淫掳掠,恐吓、控制各地世家大族,他也借由西北营的匪徒、恶名,训练了一支精锐部队。

她看着肃宁,“叶姑娘的姐姐……

“薛氏二孙干的。”

宁安又问,“可是你们引导她查到明王身上的?”

肃宁看着她笑,“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不可能留着一个爱慕大皇子,将他视作一切,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女人。也是他派人暗中引导她,让她生了刺杀父皇嫁祸明王,为大皇子报仇的想法。“薛氏二孙残暴不仁,四五岁便常常活剥猫狗的皮毛,甚是喜欢它们的哀嚎声。十二三岁便开始逛青楼,羞辱折磨妓子们。”京中有女儿的人家,人人惧怕,生怕哪日他的好爷爷代他求皇上赐婚。

肃宁看着她,“薛公还曾看上过你,意图让你同他的二孙结亲。”或者说是看上了夏侯一门的兵权。“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快气疯了。”他的小妻子,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所以我和长松、宗大、宗二在他一次晚归时套了他麻袋,我还在他脸上烙了字。”烙印时,涂抹了药水,便是伤口长好了,字迹也清晰明了。

“烙了什么字?”

“他的罪行。”脸上烙不下,他便烙在了他的孽根上。并且将他剥光了扔到了菜市口,彻底绝了他留在京城以及与京城中世家女子结亲的可能。“之后,他就被薛公送去西北营了,也越发的变态了。”他一直在找害了他的人,却到死都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自己。

宁安拧眉,“好可怕。”她捂着他的嘴,“不许再说了。”她说罢又看向三个孩子,“吃你的饭,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别听。”

肃宁笑着,“你们吃完饭早些睡。”

想想道,“我要跟娘睡。”

肃宁回道,“不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鼓鼓的。

伺候在旁的阿朱撤下了想想面前的盘子,又拿湿帕子给她擦手擦脸。想想晃着腿抗议,“为什么?”

肃宁道,“因为爹要和娘给你们生弟弟妹妹,你今晚跟姐姐睡。”

他不会告诉她,薛公二孙虽残暴,但却很喜欢她,他在她面前很局促,一句话都说不全,生怕声音大了吓到胆小的她。

他更不会告诉她,那年宴会上有人为难她,打碎了碗,险些伤了她,是他挡在她面前,凶悍的吓退了被指使而来下人。

他接到消息赶来时,只看到殷红的鲜血失足落在破碗的残渍中,缓缓地化开。他的小安含着眼泪,低垂着眼眸,半惊半怕,拿出丝帕,小心为他沾去腕间血污,为他包扎。

他看到一贯如发狂野兽般的薛彦皓,那一刻温顺如幼猫。他还看到薛彦皓看着小安的眼中褪去了所有的凶暴,只剩小心翼翼。

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小妻子,他是故意去劫他,恶意毁了他;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小妻子,他买通了伺候薛彦皓的下人,让他在薛彦皓用的墨中做手脚,让他一天比一天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只能去青楼找妓女解决;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小妻子,薛彦皓匆忙回京不是因为薛公马上风,而是他放出消息,宁王妃被妾室所害,危在旦夕而宁王置之不理。

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小妻子,薛彦皓到死手中都紧握着那方丝帕,掰都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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