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火光染了半边天，霍重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竟敢······”

  他上前一步，俯身质问，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愤恨。

  “这是你们应得的。”

  她没有丝毫的退让，竟就这般与他对峙。

  “沐莹雪，你恩将仇报，做到这种地步，难道就是为了逼我放手，好让你去寻那个命悬一线的苦命郎君？”

  “我跟你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不过，你如今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无论你怎么想，我都要走。”

  她的决绝再一次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没错，这才是沐莹雪。

  那个低声下气在后院周旋的人，不是她，那个贴在他的耳侧，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告诉他今生唯他一人的人，也不是她。

  她一直藏在暗处，心里藏着另一个人，冷冷看着他一次次奔赴而来，又失落离开，她主宰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开心，他们就能靠在一起，说些莫衷一是的话，她若熟视无睹，他们便退回到合适的距离。

  “我算什么？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他身披红装，迎着所有人的耻笑，冒着被皇帝怀疑居功自傲的风险，将她护在怀里。

  可她却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潜心蛰伏如此之久。

  “霍重山，别问了，你就当我自甘下贱，本性卑劣。

  你恨我吧，求你，别问了。”

  原本，她思量过千万种方法，想让霍重山也一败涂地，可她不知为何，醒来后，霍重山并没有像前世那般疯魔。

  她见到病重之时，他扶在窗前，满脸憔悴的样子。

  也感受过被他放在心口，不容他人触碰的专属宠溺。

  直到现在，他还在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事实，倾覆所有的爱与恨，与她纠缠，问她为何。

  这是爱吗？

  这是爱吧！

  哪怕偶尔会变了形状，扭曲成带着刺的藤条，缠绕在她的心脏，沁出鲜红的血滴。

  可她不能不承认，他对她是有执念的。

  只是这一切，她不敢再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呵呵，他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将她伤得有多深，更不知他与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但被他亲手害死了。

  “你恨霍家，对吗？所以才会烧了祠堂。

  可是为什么？是因为沐家出事，你就觉得这一切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吗？”

  周身的血液像是被狂风卷积着的潮汐，撞击在那些顽固又沉重的记忆上，将她的心震得冲天响。

  那些附着在其上的残痕，一点点剥落，露出坚硬阴冷的本相，不停地提醒着她，是时候了。

  雨水点点滴滴落下，身后的火势却依旧。

  她眼里的恨意那么刺目，化作一把利刃，一寸寸挠刮着他心口将要决堤的出口。

  “出事当日，你为何突然邀我去街上？

  又为何想尽办法探听我父兄所在？

  当天夜里，你明明应该守在宫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东宫附近？

  你能走到今日，还不是踏着我父兄的血肉？

  若不是因为你，沐家怎会有这样的祸事。

  我爹生前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回报得他？

  要说恩将仇报，谁能比得过你？”

  怒气冲上头，她果然是将此事迁怒在他身上了。

  “不是这样的······”

  “你还想怎么骗我？”

  她双目圆瞪，两滴泪珠顺着睫毛滑落下来，也忘记去擦。

  所有的话都被她堵在胸口，他只觉得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久久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我没有骗你，你信我，好不好，莹雪，别这样对我。”

  面对她，他狠不下心来。

  他想抱住她，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刚要伸手，她却下意识往后退去。

  “霍重山，你让我恶心。”

  他目光一滞，转瞬之间，眼底的那抹柔情已经消散。

  “你说什么？”

  他缓缓放下悬在半空的手，雨滴落在他修长的指节，寒意从心底蔓延，侵入骨血。

  “我说，我恨你。

  从进这府门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四周只剩下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她眸中的光亮，证明她没有说谎。

  他忽然觉得无力，她的恨意这样浓，怪不得她不愿意让他碰。

  怪不得偶尔，她会用那么冷漠的眼神，回敬他的关心。

  他忽然用力握紧她的手臂，轻而易举抽出她绑在那里用来防身的短刃。

  她还没反应过来，短刃便戳进了他的胸口。

  “是这样吗？这才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雨滴砸下来，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之上，两侧的碎发紧贴在耳侧。

  她的惊慌落入他的双眸，竟有一丝安慰。

  “霍重山······”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鲜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眼看着他又将匕首送进去一寸。

  “别·······”

  她紧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嘴角微微一动，得逞般地看着她。

  “你还是不忍，对不对？”

  他在试探她，也不知是雨是泪，眼底的湿意，他竟也掩藏不住了。

  可她的心里，却感觉像是被人狠狠划开了个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流，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父兄回不来，她的娘亲也不会再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告诉她别怕。

  即便霍重山真的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会承认这是心软，她只知道，等霍重山醒来，这府里不会再有一个叫沐莹雪的小妾。

  雨水倾覆而下，芷兮看情形不对，早就找来长风。

  霍重山被抬走时，手里还紧抓着沐莹雪的衣袂不放。

  “沐娘子，随将军去一趟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这么惦念着你······”

  话未说尽，沐莹雪扬起手，狠狠拔出插在霍重山胸口的短刃，挥手斩断衣角，不顾身后吐出浓血，晕死过去的人。

  长风从不知道，女人的心，可以这么狠，刚想跟她理论几句，被芷兮挡住。

  “将军伤势这么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去！”

  门口的众人一并消失，芷兮关上院门，回头看向院中，沐莹雪早就瘫倒在那里，捂着胸口，双肩抖动，俯身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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