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去了山上，浑身湿冷，大病了一场。

  不过他采回来的香椿却是极其鲜嫩的。

  沐莹雪本打算让芷兮送去后厨，又想起好几日未见过春兰娘，便亲自前往。

  华生闷声不响，交了差后便回屋里躺着了。

  沐莹雪刚进门，就见春兰娘坐在火灶面前，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眼神却是空的，有人来了都没意识到。

  “春兰娘······”

  沐莹雪刚一开口，便觉自己失言。

  春兰娘果然被这句话击中，直愣愣地转过头。

  “华生采来不少香椿，我看着新鲜，就拿过来了，劳烦你晚些时候动动勺。”

  “好。”

  才几天而已，面前的人已经苍老许多，额间的碎发竟有几丝开始泛白。

  沐莹雪抚着她的肩膀，愧疚之心溢于言表。

  “我还从不知道你的本名是什么呢？”

  “劳娘子挂念，我叫张紫春。”

  春兰娘还是呆呆的，却是悄悄从沐莹雪手下挪开了身子，站远了一步。

  “那我今日起便叫你张姨吧。”

  “好。”

  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正要离开，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我是六皇子的人，就凭你们也敢动我。

  霍清时，你不得好死，等明日，我定要让六皇子亲手拆了你这破宅，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女子的声音温婉动人，却是让沐莹雪呆愣在原地。

  “丹娘，可是你？”

  前方的人只能发出几声呜呜的声音，小厮们已堵住了她的口鼻。

  眼看着他们朝着秋水居去，沐莹雪急忙跟了过来。

  “等等······”

  可那几个人只是埋头走自己的路，根本连头都不抬一下。

  “娘子，此事霍夫人怕是不想让他人在场，现在过去，免不得被呲。”

  芷兮提醒的虽有道理，可沐莹雪不能真的不管。

  “她是我贵人，我不能坐视不理。至少，我得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她。”

  芷兮无言，默默跟在身后。

  还未进门，沐莹雪就听到屋内女子生生挨了几个响亮的耳光。

  只见她双肩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仰头怒瞪着面前的妇人。

  “拿开那东西，我倒要看看，她着嘴除了能勾引男人，还会说什么？”

  嘴里的破布被抽出，女子这才大口大口呼吸，脸上的指印越来越显。

  “你个瞎了眼的死鱼婆，我是被你们的人强行绑来的，什么时候勾过你男人了？

  都是半截都入土的人了，这点事还盘算不清楚吗？”

  女子果真是气恼极了。

  “丹娘，果真是你。”

  见到沐莹雪的那一刹那，女子脸上忽然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人玷污，若是此时相认，必会拉沐莹雪下水。

  沐莹雪只是个小妾，能说上什么话呢，故而装作不认识。

  沐莹雪哪里不知她的心意，前世凄惨之时，也只有丹娘肯出手相助，如今这一幕，她又如何只做个旁观者。

  “住嘴，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霍夫人自然不想放过丹娘，不只是因为她进过霍家，且在宜春楼当官妓，而是因为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她若真是六皇子的人，现在放了她，岂不是放虎归山。

  若想保平安，怕是只有毁尸灭迹，不留任何把柄，方能躲开将起的风波，毕竟绑来的时候是背着人的。

  “夫人，可还记得晨间所说的话？现在，我要再加一个条件，那便是保她的性命。”

  沐莹雪想好了，若是霍夫人不同意，就先只保住丹娘，自己日后再寻出路。

  “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们两条人命，还不配让我动心，老爷年岁渐长，就算平日里玩弄些小骚蹄子，又能怎么样？

  我们霍家家大业大，难道还养不起几个小妾吗？

  我用得着你出面帮我解决？

  你这脑子也配跟我谈条件？”

  沐莹雪双颊通红，却并未退却。

  “既然如此，霍夫人又为何要将丹娘绑来这里？

  还不是害怕老爷一时兴起生出祸事。

  这身体吃不消，被有心人暗中利用，染上什么不清不楚的病是小。

  万一又像今日这般，贪恋年轻貌美的女子，打着将军的名义，寻个丹娘这般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怕到时候夫人想拦也拦不住了。”

  沐莹雪几句话，说的霍夫人后背一凉。

  瞪着一旁的管事，在确认自己听到的是否为真，那男人吞吞吐吐，还是招了。

  “老爷说只有将军的名讳才能请到宜春楼最美的女人，我们是按照老爷吩咐去说的······”

  男人还未说完，霍夫人站起身怒斥道：“蠢货，真是一群蠢货。”

  趁着这时，沐莹雪见丹娘微微颤抖的双肩，以及手腕和脖子上肉眼可见的青紫伤痕，心里暗骂霍老爷这个畜生，还是让他得手了。

  霍夫人将那些下人们都赶了出去，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夫人不方便出面，可落到我手里，却只不过是一杯茶，一扬手的事。

  而且，夫人心里早就厌恶我至极，借此机会，让将军对我失了念想，也算是一箭双雕。

  而我的要求，便是留我二人的性命，此事我们可一辈子不提。

  怎么样？

  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霍夫人转过头，侧着身子，一手扶着椅背，似是在深思。

  可谁知她还没开口，丹娘却不愿意了。

  “不行，莹雪，我知道你想帮我，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是六皇子的人，他们霍家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让六皇子给我讨个公道。”

  沐莹雪低头，看着她满脸至诚的心意，忽然觉得有一丝心疼。

  “丹娘，六皇子他，不值得托付，况且，他不会来救你的。”

  前世，丹娘因为朝中之事被牵连，告示上说她参与党争之事，将其关在牢狱里，折磨尽了，见她已然疯魔，这才放出。

  沐莹雪遇上她时，她衣衫褴褛，身上没一处好皮，也不再认得她，只是蹲在路边，张嘴接屋檐上低落的脏水。

  她来不及上前，就见几个士官走来，想将其拖到暗处，却被她极力挣脱，结果那些畜生恼羞成怒，竟合力将其暴打。

  等沐莹雪赶过去，丹娘已经倒在血泊里，脑后撞到一旁的阶沿，殷红的鲜血很快就将她们的裙摆染湿。

  从始至终，那个从前告诉她，未来一定会带她走的六皇子，并没有出现。

  而从她嘴里，那些关押的人从未听到过任何一句关于六皇子的事。

  如此心酸的一幕，沐莹雪可不想再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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