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莹雪刚到绿倚轩门口，才见到华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春兰呢？没能劝回来？”

  沐莹雪朝他身后望了望，就在昨天，见到华生那么落寞，她忍不住劝解，让他勇敢一次，将春兰追回来。

  “要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的。”

  竟是死了吗？

  沐莹雪感觉喘不上来气，头顶似有惊雷炸开，听不到华生说了任何一个字。

  好半天才问道：“你是说，春兰死了？”

  怎么会这样？

  她想过要好好护着春兰的。

  华生答应过，一定会跟春兰说清楚，然后八抬大轿娶她回家。

  仅一夜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况且，前世的春兰，在霍家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死呢。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霍实忠似乎也活到了最后。

  赵员外家不算大户，在霍家面前，不过是个蝼蚁，他们居然连霍家的人都敢动。

  她死咬着嘴唇，以宽解心中万分之一的愧疚。

  暮春的风掠过，一朵花瓣悄然落了地。

  沈琉璃回到雪阳阁，阿吉站在高处，静静望着她盈盈身姿，飘然而至。

  “他似乎不信。”

  溶月进了院门，才轻轻说道。

  “信不信都不要紧，游戏才刚刚开始，只有耐下心，才能钓到最大的鱼。”

  而另一边，霍重山依旧静默，仿若一座老钟。

  为何偏偏是沐莹雪呢？

  霍实忠死前，身上带着不少盘缠，显然是想逃出去。

  他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为何还要重新回来？

  目光忽然落在那支箭上。

  普通的箭头，材质也是寻常。

  这刺客对霍宅的事如此熟悉，既知沐莹雪身在何处，又知霍实忠那日会去找她。

  他的目的，究竟是要了结霍实忠的性命，还是要救沐莹雪？

  “这大娘子倒是有心，相信将军是无辜的。”

  长风一句话，将霍重山的念头重新拉回。

  沈琉璃这人，越发让人看不懂。

  可不管怎么样，何香是不能留了。

  “方才那个，你去处理一下。”

  “可要请示大夫人？”

  “不必。”

  威胁到沐莹雪的人，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消失。

  他本来是想及时去绿倚轩的，但此时此刻，竟迟疑起来。

  终是等到夜色催更，凉风入帐，仍旧不愿移步。

  长风夜里无眠，在亭间煮茶，见到不远处立着的人影，招手示意，却丝毫不见回应。

  “长夜漫漫，来喝杯茶。”

  他一扬声，阿吉慌了起来，从檐上一跃而下。

  屋内的沈琉璃刚刚睡下，他不忍坏了她的好梦。

  “你也知道是夜里，如此扬声，也不怕吵到别人。”

  长风被霍重山惯坏了，这点事还不至于被说嘴。

  “我要不如此，你也不肯下来不是。”

  阿吉在旁坐下，长风将准备好的瓷杯放好，斟了杯热茶给他。

  很快，又是一段长长的静默。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今日虽在一同喝茶，明日说不定就要拔刀相向。

  多说一句，都会觉得是试探，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至少能在无尽的黑夜之中，感受到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夜深了，回吧。”

  长风先来的，也先走了，阿吉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你不用睡觉的呀，快回去吧。”

  “喝了这么久的茶，何以安寝？”

  长风就没有睡不着的时候，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八卦的火苗陡然生起。

  “为什么会睡不着？大娘子不是对你很好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阿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起身就走，差点打翻长风手里的杯碟。

  “哼，这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阿吉刚到门口，见到有人留下的安神香，左右看了看，不见人。

  知道一定又是溶月送来的，默不作声收下了。

  香味弥漫开来时，有种置人于梦幻之中的错觉，翻来覆去，萦绕心间的，不过还是那抹淡紫。

  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像阴雨天的雾，也像扫过枝头的风。

  春兰的尸首未能寻到，长风来过，说霍重山派去的人也是空手回来的。

  沐莹雪只能坐在院中，烧纸祭奠死者。

  华生双目无神，看着火光亮起又灭，心如死灰。

  “前世你我结怨，如今这样，我竟不知是好是坏了。”

  一阵风掠过，墙头的树枝刮在壁上，隐约传来声响。

  沐莹雪不自然地抖了抖肩。

  春兰娘带了一个食盒过来，送与芷兮。

  见沐莹雪回头，才低声回道：“这些都是那丫头做的，她说娘子喜欢吃，娘子若不嫌弃，就留下吧，也算是全了丫头的一份心。”

  春兰娘双目红肿，眼中布满血丝。

  积压在心底的难受，顷刻上涌，鼻子一酸，泪珠滚落。

  “春兰娘，我没护好她。”

  她听着翠妈妈讲春兰被人看中，又见到春兰对华生的冷漠。

  她猜想过其中的缘由，但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在担心，春兰脱离了掌控，会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

  然而现在，春兰不在了。

  “我早知她姑母心思歹毒，可还是让她钻了空子。

  那赵家的狗东西，爬进了东篱院的门，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

  脑海中闪过何香的面容，沐莹雪握紧了拳头。

  “那丫头受了欺负，连我都不肯说······”

  残风卷走剩下的一点银纸，满园归于寂寥。

  沐莹雪趁着夜色无人，头发束成男子模样，换上墨色窄袖麻布长袍，躲过院中的侍卫们，从角门溜了出去。

  她在暗中等候多时，见到一人影，看准了便跟上去。

  窄巷内，浅浅的月色照在残壁上，沐莹雪拿到一旁的竹棍，先是将人绊倒，而后才冲过去钳制住那人的手。

  “为何害死春兰？”

  “你果然不简单。”

  那人开口，正是何香。

  芷兮说的果然不假，何香为着家中病重的弟弟，不得已夜间回家照看。

  “你与我，到底是何仇怨？”

  将春兰送走，无非是想打断沐莹雪在霍家唯一的臂膀。

  “我当初未曾逼问，你却非要做这害人的勾当。

  今日你若说不清楚，那我只能让你给春兰陪葬了。”

  脖子上划过一丝冰凉，何香颤了一下。

  “春兰出府，是夫人的意思，与我何干？

  沐娘子可别忘了，二公子的事，你也有份。

  你可以不顾将军的本意，帮助夫人除掉他的手足。

  如此阳奉阴违，即便事成，谁又能安心。”

  大夫人这是想逼她走，春兰也只是个引子。

  得到答案，沐莹雪还是放了手。

  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听到利箭划破夜空的声音。

  沐莹雪下意识紧闭双目，抱头蹲在地上，却听到身后似有什么重物从高处跌落。

  回头一看，何香手里拿着个簪子，有两支箭一前一后穿透了她的身体，方才她竟是想站起来偷袭。

  双腿还在发软，沐莹雪用手支起身子，爬到暗处，却不见有人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定了定神，上前探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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