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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等我


桌上放着一盏纱灯,里边的烛火被纱罩笼着潋潋的光,那团光晕暖暖的,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郑宝儿的心里也像是有东西要溢出来。

  听了一天的各路消息,她忍不住想许小舟是生是死,没想到仅仅是一夜光景,强悍的汗丹氏就被屠杀灭族。

  她拿起桌子上的草编篮子,用笔沾了颜料,轻轻在篮子上画着,等她搁了笔,才发现自己画的是一幅《极乐求生图》。

  但愿他还能平安活着,即便永远不记得她也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窗外有个淡淡的影子。

  她以为是小忆,伸手推开了窗子。

  夜风的凉气让她打了个寒颤,外头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满地清凉的月色。

  她正打算关上窗子,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暗处,他又穿着黑衣,除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不清是谁。

  灯火被风吹的飘摇不定,他上前一步走到亮光处。

  郑宝儿吓了一跳,许小舟像个地狱幽灵般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脸已看不出原来的皮肤,满是血迹和污渍,头发掉下几缕,盖住了半边脸,露出来的眼睛中透着无限疲惫,但更多的是狂野又冰冷的光。

  他见到她,咧开嘴笑了笑,但他的笑比哭还让人难受,低声道:“你让我进去。“

  郑宝儿忙打开帐帘,他一闪身走进来,侧着脸看着她刚才画面的草编篮子。

  有血从他手臂上滴下,他却浑不在意。

  许小舟身上有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息,他的背影很萧索,眼神疏淡难测,他干裂的嘴唇紧抿,连他身边的空气都是凝重的。

  郑宝儿从愕然中回过神,低声说了句“你受伤了。”就去拿房中的药箱。

  回来时他已经坐下,凝视着她。

  他在见到她之前,整个人还如被冰刀割着,被火焰烤着,想要杀人,想要报仇,癫狂又痛苦,可一见到她,他才又回到人间一般,连续几日不休不眠的身体感觉到了疲惫。

  “郑宝儿?”他嗓音低哑,语气却像在确认她的名字。

  郑宝儿心一紧,胸口酸胀的感觉开始往下沉。

  她淡淡道:“你胳膊在流血,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乖乖的抬起胳膊,脱掉半边衣衫,露出紧实强硬的肌肉,郑宝儿微垂首,去拿金创药,一点点清理掉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强自镇定地涂上药,用纱带包扎好。

  周遭太静,于是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

  郑宝儿白净的一张脸凑近他的胳膊,动作轻柔仔细,眉宇间是清淡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倦鸟归林,情不自禁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想要把她额间的一缕发拨开,可手在半空中,却又慢慢的放下。

  包扎好后,郑宝儿收拾起药箱,刚要开口问他些什么,却见他站起身,用西域的礼仪向她行了一个礼,神色凝重,喉间滚动了两下,道:“郑宝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娜仁……受伤了。”

  以前的许小舟不会连名带姓叫她郑宝儿,他才不会这样正经严肃地行礼说话儿,他没有说娜仁受了什么伤,但想必他一定是心疼至极,连秉性都变了。

  郑宝儿点点头,听见自己说:“需要我做什么?”

  “金创药,食物,水,马匹,汗丹氏……还有十几个弟兄。”

  “好。”

  许小舟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抬头随意地望了望四周,忽然从手腕上脱下一个东西,递给郑宝儿:

  “我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这个镯子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也记不得是孟姥姥给我的,还是从哪儿弄来的,你别推辞,等将来我报了仇,再好好谢你。”

  深红色的珊瑚镯子,在昏黄的光下颜色更深了些,上面的嵌珠宝石发着幽光。

  郑宝儿接下,仍说“好。”

  许小舟骑在马背上,低声喝马,绕着偏僻地带一路向戈壁滩疾奔。

  他也不知为何会第一个,也是唯一想到的人,是她,但他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帮他这个忙。

  一轮安静的月挂在天边,洒下的月辉,却让戈壁滩更加的荒凉。

  许小舟从马上跳下,其余人将他带来的几匹马拴好,地上一抹身影动了动,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哲术……”

  许小舟大步走过去,弯下腰握了握女人的手,又快速拿出包袱中的药,轻声道:“娜仁,我给你上药。”

  娜仁摇摇头:“别管我了,你们走吧。”

  她还穿着大婚时的喜服,只是那喜服的下面,只露出了一只穿着靴子的脚……

  许小舟从死人堆里找到她时,她的一只腿被锋利的弯刀砍掉了,她醒来发觉后,哭着喊:“你为什么要救我?”

  许小舟搂着她,拍着她的肩,艰难地道“娜仁,娜仁一向很坚强。”

  他抹干她的眼泪,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哲术发誓,要让所有人血债血偿,要为大单于报仇,为你报仇,为死去的汗丹氏百姓报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明月温柔地照着地面,许小舟为娜仁换上了药,又拿出一串葡萄,一个个摘下来喂到娜仁嘴里。

  娜仁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她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让哲术看到自己残腿的模样,可每次见到他的脸,他的人,她都舍不得死。

  “你从哪儿找来的药和马?”她问。

  许小舟征了征,道:“楼兰的安宁夫人,她就是……”

  一阵马蹄声在幽寂的夜格外清晰。

  他迅速起身,低声召集残余的人,点点火光也逼近了,听见有人在喊:“你们几个去前面找,其余人散开!“

  那些西域各部共同组建了一支队伍,日夜兼程在大漠和草原上寻找汗丹氏新的大单于,誓要做到斩草除根。

  许小舟抱起娜仁,刚上了马,一支羽箭从后面射来,马儿应声倒下,他们从马上跌下。

  那些人的速度如此迅速,远远地就喊:“快找住他们!“

  汗丹氏残余的十几个勇士围成人墙,对许小舟喊:“大单于,你快带公主走!“

  娜仁抓住许小舟的衣衫:“你们走,带上我大家都活不成。“

  远处的敌人像潮水涌来,许小舟放下娜仁,挥剑劈开那头倒地的马肚子,将它里边的内脏全掏了出来,双手是血,双眼通红,一把抱起娜仁,将她塞到马肚里,沉声道:“等我。“

  他拖着长剑,宛如阿修罗,迎面向着那些人而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炎炎夏日过去了。

  楼兰的百姓迎来了丰收,再不必用牛羊去换取价格高昂的粮食,更不必担忧没有水喝。

  在秋风尚未吹起时,露珂就开始寻找新的栖息地,准备迁移营帐。

  郑宝儿对这种游牧生活尚不适应,她坐在茶肆二楼往下望,茶尔市大多建筑都是由木材、土石建造的,虽破败,远不能与中原的亭台楼阁比,但好在是一个安安定定的归处。

  往年到了冬季,楼兰为了食物,要逐水草而居,如今耕种也能生存,何不在稳定下来,建屋造房?

  露珂听了她的想法,很是赞同,但楼兰王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他说如果有外人来打楼兰,那不是定好了靶子让人打么?

  冬天不迁移,牛羊如何吃草?没有草吃牛羊就会饿死啦,他也就没牛羊肉吃了。

  露珂很生气,一生气就不再管迁移之事,她收拾好行礼,就要拉着郑宝儿离家出走。

  郑宝儿又无奈又觉好笑,但露珂说咱们去印度,去波斯,去罗马,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要再看他们搬家。

  已经许久没有许小舟的消息了。

  郑宝儿终于酿成了葡萄酒,楼兰的葡萄又大又紫,吃起来甜滋滋的,她按照那个波斯酒商教的法子,试着酿。

  除了教那些楼兰妇女们在麻布上画彩绘以外,她就钻进酿酒房里,一天天的不出来。

  酿出来一些,她就跟小忆试喝,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未酿成,她的酒量就提高了好些,到酿成时,简直是个酒鬼,有事无事拿出酒袋喝一口。

  这种浅醉半醒,醉意朦胧的感觉如此美妙,叹她过去竟不知人间有如此妙物。

  她将自己酿好的葡萄酒,连同酿酒方法,寄往中原,她母亲亦爱这杯中物,想必也会喜欢上这葡萄美酒。

  露珂站在她面前说要去这儿,要去哪儿时,郑宝儿正酒红初上脸边霞,椅在窗边看日头西斜,她满口应下:“好啊。”

  就在她准备出发的前一晚,许小舟又来了。

  这次他来买酒。

  郑宝儿暗叹,张天力和其他侍卫都守在外面,他是如何悄无声息过来的?

  之前她与他对招练武,自然知道他的水平,莫非他的武功又有精进了?

  他穿着一身寻常衣衫,但气质却超出以往许多,清俊而安静的容颜,宛如一尊气宇轩昂的神像,眼神始终是淡淡的,这次连笑也没有笑。

  他只是负着手,站在她窗边,沉声道:“西域人人都想要尝尝你酿的葡萄酒,我也来买些回去尝尝。”

  郑宝儿站在他身后,冷静地道:“大家都说,西域出了一头狼,他住在高山上,草原深处,大漠中心,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却总是出其不意冲出来取人首级,掠走牛羊。”

  许小舟:“你害怕么?”

  郑宝儿:“娜仁伤好了么?”

  许小舟转过身,望了她一眼,“我们去大漠上骑骆驼吧。”

  天空像蓝丝绒一样,星星一颗颗闪烁着,没有驼铃声,只有骆驼哒哒走路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骑着骆驼并辔而行。

  过了很久,许小舟道:“昨晚上我做梦,梦到我跟一个姑娘在大漠上骑骆驼,就像现在这样,我醒来如何也想不清她的样子,但我感觉就是你。”

  “你这么清闲,就为了讲你的梦么?”郑宝儿淡淡道。

  他没有回答,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道:“郑宝儿,这是一只红眼雪貂,我赔给你。“

  郑宝儿蓦然转头看了一眼,那雪貂在他手中挣扎,根本不看她一眼。

  她拽了下缰绳,骆驼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大声道:“你自个儿留着吧,它又不是雪团,我不要!”

  许小舟追来,远远就喊:“你怎么这么爱生气?说翻脸就翻脸。”

  “我才没有生气,我要回了!”

  许小舟却腾空而起,坐在她身后,将那雪貂丢在她怀里:“我抓了好久你知不知道?”

  “我不要!”郑宝儿又丢给他。

  “老子让你拿着!”许小舟塞进她衣袖里。

  郑宝儿翻身一掌,拍向他的左侧,他一躲,要回抓她的手腕,郑宝儿平日里也勤加练习武艺,轻松脱开,又是一拳过去。

  两人从骆驼上打到沙丘上,许小舟果然精进许多,郑宝儿落了下风,她将袖中的雪貂甩在地上,道:“你别再来找我,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那雪貂一落地,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许小舟道:“郑宝儿,你怎么如此心狠?好!老子再来找你就是狗!“

  大漠上又恢复了冷清,娜仁骑着骆驼从沙丘后绕了出来,停在刚才他们呆过的地方,一双漂亮的双目透着怨恨的光。

  原来安宁夫人就是郑宝儿。

  不管他有没有失忆,他心里都有这个郑宝儿!

  虽然娜仁少了一条腿,但她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更好了。

  什么事都与她商量,有一口肉,也全让她吃了,每次从外面回来,都给她带鲜艳的衣服,漂亮的饰物,可是她不知道,这个郑宝儿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夜深时,她才回到驻地,许小舟连忙过来抱下她,“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未归?“

  娜仁瞪着他道:“哲术,楼兰国力弱,没有多少兵力,粮食和牛羊却很多,哦,还有好多美酒,我们去踏平他们的营帐,占领他们的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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