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周佳父亲叫松妈去厨房看汤，留阿松一人独坐床上。

  她忽然想到她初三的那个暑假看了本小说，张爱玲的，叫什么记不得了，但那里面有个父亲一样的角色，她看了个开头，心就很痛，于是没再看下去，也不知那故事中男男女女的后续走向。

  后来28岁时拟一个采访稿，里面被采访者的成就与父亲的支持有奇特的关系，阿松极想采访好那份奇特，但她没有父爱，绞尽脑汁的想过往，却仅想起张爱玲那本书来，但无论如何都没能在那个晚上找到她少年时看到的那一篇小说。

  阿松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次的采访效果很一般，她需要用尽修辞才可以修饰她采访的平淡。不过好在交稿时，她写作手法的意境很有张爱玲的调调，而采访的那人也对张爱玲有所偏爱，一切又好似完美的解决了。

  年底她因着那篇采访稿入围了杂志的十佳作品，赢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松妈回来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你爸吧，还是缘浅，不过有了你，这么多年，也一直结着婚没离……我总是没有对不起他过，这个我要说与你听，你妈不是那种水性的人，你周叔就更不是！

  阿松听妈妈转换话题，就要维护起周叔，立马把话题拉了回来，说道，妈妈，杜昭忎说咱家与他有恩，您知道是什么恩情么？

  松妈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那年老家那边闹灾，杜昭忎妈妈带他出来看自己的病，安置在我们家，没多久，他妈妈就过世了，那病终归是到了晚期才治，是治不好的。于是那孩子就暂时住在我们家，几次去信儿让家里来接，推说家里还闹着灾，等都大好了再来接。可没多久他爸爸也过世了，他爸好像还是村委的什么干部，说是帮忙抢险没的。村子里给杜昭忎凑了一笔抚恤金寄了过来，说方便的话孩子就寄养到成年。于是这孩子就选择继续留在我们家！

  那一年你爸有个机会要出国淘金，你还小都不记事呢，我不愿意去，闹了几天脾气，最后杜昭忎说他想去。你爸也知道去国外淘金有风险，但杜昭忎说不怕求姐夫一定要带上他。

  你爸犹犹豫豫的也算答应了，走之前把他名字改了，说和我一样中间带个昭字，寓意好，以后也就都顺了！

  全名改作了杜昭忎。

  阿松问，所以他之前叫杜忎么？

  仁是仁义的仁，松妈说，那个千心忎，是他改名时自己写上去的，你爸还说呢，没见过这个字，但是整体感觉挺好的！

  阿松问，我当时有多大？

  松妈说，3岁吧，大概就是还不记事的年纪……你还记得自己学叫爸爸么？

  阿松摇了摇头。

  松妈点头，一时又来了气，说，你看你就是有这么个不靠谱的爹，把小小的你抛下，说走就走了！

  阿松忙拉回话题，问，那杜昭忎就随我爸出国了么？

  松妈说，嗯，关于他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有恩什么的，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但你想想他一个15岁上下的孩子，忽然间父母都没了，寄养在亲戚家，咱们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住宿条件也比他家强了好几倍，大概记了这时的恩情也说不定！

  阿松想起杜昭忎说起过往的神态，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松妈叹了口气，说，我那时生你爸的气，他出国三年后我就改了名字，之前叫杜昭霞，后来给改了，叫杜梦！其实还有个缘故，你爸娶我时知道我八字缺水缺金，取个霞字，刚好补上了，还说那个昭字也极好，带刀是属金的。

  我就是不喜欢，我倒是希望这人生再梦幻一点点，让我少受点束缚……

  此时松妈停了说话，目光幽幽的射向了周佳父亲的方向，虽然隔着卧室门，松妈却像是看到了周叔一般，阿松想我的这份痴心可能也是随了妈。

  根据杜昭忎的说法，去到国外后，松爸起初过的并不如意，但慢慢的也就好了，差不多是出国的第十年，松爸买下一座矿山，那山给松爸赚了钱。

  杜昭忎成年后便不再跟着松爸了，后来他跟着个老师学起了医，那是个中医，去到美国，开了家独立诊所，专注整形，杜昭忎便是那诊所的助理医师。

  而在那家诊所，杜昭忎认识了庄明玥。

  那时的庄明玥正在与第三任丈夫办离婚，并且她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毁了容，亟需另外一张脸，杜昭忎的师父拿一些照片给她看，她全部不喜欢，直到她看到放在师父钱夹的一张素描画，师父说那是自己画的，画中人以不在世许久了。

  庄明玥就偏要整成这张脸，师父沉默了许久，说，又有何不可，不过这张脸极贵。庄明玥说，你当我庄家买不起么？师父笑笑没说什么。

  阿松记得杜昭忎幽幽说道，那张素描画的是周佳的姑奶奶，两人长得极像！

  当然当庄明玥整成了周佳姑奶奶面貌后，却是与杜昭忎开启了一段情，这却是医师师父没有想到的。

  那时的庄明玥美、媚、魅，杜昭忎躲过她，但没用，她对杜昭忎是真的极好，那时杜昭忎已然三十有二，庄明玥却明艳的如个小姑娘般，耍起手段来却又是一绝。

  待得她搞定了杜昭忎，宣布了婚讯，他那个医师师父才来提点他，你这个未婚妻已经结了三次婚，三婚生了三子，老大九岁，老二七岁，老三只有一岁。

  杜昭忎只得说我都知道，我已经见过他们了。

  师父沉默半晌说道，那你可知道她生第一个孩子时已有36岁？

  直到那时杜昭忎才知道了庄明玥的真实年龄，45岁，大了他整整13岁！

  杜昭忎讲到此处，后面的话便不再说了，他说，我们的感情，其实可以想象，但说出来也无味的很。

  曲落年在外敲敲门，说，妈，媳妇儿，洗手吃饭啦！

  松妈与阿松从各自不同的回忆中抽身出来，互看一眼。

  松妈那眼是说，行啊，这么快就叫上媳妇儿了？！

  阿松那眼却像在说，妈，你瞧他，叫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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